追风

　　“丁蔺！丁蔺！你醒醒，别睡，别睡！”
　　艾迪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丁蔺，他一双手紧紧按着丁蔺胸前的伤口，可汹涌而出的血仍是顺着他的指缝不停往外流，温热的温度穿过他的掌心顷刻间便消散，艾迪用尽力气将手指并在一起，拼命去挽留却怎么都留不住，像是在预示着些什么。
　　大雨瓢泼，翻腾起的土腥味混合着血腥从鼻腔传进艾迪的四肢百骸，他浑身发抖，手上粘腻的感觉像颗尖锐的钉子一下下挠着他仅存的理智，可他不敢松手，仿佛就这样一直按着就能填补那个穿透丁蔺心脏的窟窿。
　　“丁蔺，你别睡！我答应了，你不是要我帮你算什么时候能讨到老婆吗？我答应了，你别睡！求你……”
　　“阿…阿迪，我…我老…老婆是…不是仨…仨绝洒（漂亮）？怎…怎么样？不…不比…比你心里那人差吧！好…好好…活……”
　　艾迪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丁蔺，在暴雨砸向地面的响烈噼啪声里专注地听着丁蔺虚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丁蔺缓缓抬起一只手想要同往常般再拍一拍艾迪的头，告诉他不要怕，要好好活着，可却在刚触及艾迪发丝时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漫天倾盆而下的大雨更猛烈了，像是一场自然馈于的嚎啕悲歌，送给那个总是最闹腾最爱热闹的人。可那人却彻底安静了下来，一双眼微微弯着，脸上仍是一副平日里的笑模样，给人一种他只是在睁着眼睛休息的感觉，但艾迪知道，耳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了。
　　艾迪将头埋进丁蔺肩膀，发出痛苦地低吼，执拗般捂着伤口的手终于绝望地垂下，攥成拳一下又一下砸向地面。
　　“人呢？”艾迪坐在椅子上，血肉模糊的双手交叉着抵在额头，身上仍穿着那套湿透的衣服，混着丁蔺的血，留下消散不去的浓烈血腥气。
　　他脸色苍白，湿着的刘海垂下隐隐遮住红透的眼睛，声音冰碴子似的，脸上再找不到一丝从前少年意气的模样。
　　“在隔壁关着。”回话的林木一脸担忧地看着艾迪，“阿迪，你...小丁…他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的。”
　　艾迪闭上眼，握了握拳，再次睁开眼底仍满是戾气，“林哥，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我还要给丁蔺报仇。”
　　林木看了眼艾迪，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却沉默下来，撇过头叹了口气。
　　“我去见他，当时只有他和丁蔺在一起，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
　　艾迪眼睛看向前方，目光阴鸷凶狠，还带着一些掩不住的疯狂。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我女儿呢？她怎么样了？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要告你们！”
　　艾迪刚打开隔壁门，便听到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你告一个试试，我倒要看看身上背着案子的逃犯，是怎么主动到警察面前送死的。”
　　艾迪语气凉凉的，嘲讽地看着义正言辞的男人。
　　果然听到艾迪的话，男人老实多了，“我女儿呢？”
　　艾迪走到沙发前坐下，凉薄的目光扫向男人，“梁博，43岁，未婚有一女，梁贝贝，12岁。25年前因涉嫌杀害陈秋卉逃亡，化名刘超。”
　　“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
　　梁博变了脸色，急声反驳。待看到艾迪探寻的眼神，心下一咯噔，这人连他的真名都查到了，还提到了陈秋卉，只怕又是为了当年那件事来的。
　　“先不管当年究竟如何。我要你先告诉我丁蔺到底是谁杀的！”
　　梁博没想到话题突然一转，怔愣了下，随即回过神，仔细回想了下，才迟疑地问道：“丁蔺？你说的是那个笑起来脸上有酒窝的男人？”
　　艾迪听到他对丁蔺的印象和描述微微失了下神，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悲痛，点了点头。
　　“他死了？怎么会？要不是他护着我离开……怎么会死呢？……”
　　艾迪没想到丁蔺是为了护着梁博逃走才出事的，霎那间歉疚和罪恶感如潮涌般朝他袭来，他指甲深陷进掌心，靠刺痛强撑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你和丁蔺还有谁在？”
　　因得知丁蔺已死而失神愕然的梁博因艾迪的话稍稍冷静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微变，“是王友仁，他找到我了，他们要把我抓回去。对，一定是他，是他杀了丁蔺。”
　　听到熟悉的名字，艾迪紧皱起眉，“好，现在我们来说说当年的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友仁，或者说二堂主周明磊，再不然就是陈东扬，这些名字你应该还没忘吧？都和你嘴里当年的事有关吧？”
　　艾迪弯了弯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梁博。
　　而随着艾迪口中一个个名字说出，梁博早就由起初的震惊变得满脸惊恐，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尤其是在听到“陈东扬”这三个字时，他突然抬头望向艾迪的那双眼睛里除了不可置信外，还带着仿佛刻入骨子里的害怕。
　　“你…你怎么会知道陈东扬这个名字的？！你到底是谁？你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不…不对，谁派你来的！”
　　梁博警惕的目光瞪向艾迪，竟突然间沉稳了下来，一反之前提及当年之事的激动和慌张。
　　从梁博短短话语里再次证实了自己之前猜测的艾迪心瞬间沉了下去，面对突然变了态度的梁博，他知道若是直接问怕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定了定神，睨向梁博道：“所以陈秋卉当年的孩子就是周——”
　　“不，不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不是，没有孩子，孩子死了，都死了。饶了我吧老大，我错了我错了……”
　　梁博双手抓着头发垂首跪在了地上，嘴里东一言西一句的说着没什么逻辑的话。自始至终守在一旁的林木几人上前看了下，“阿迪，人疯了。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艾迪瞟了眼地上不停呢喃甚至开始磕头的梁博，然后看向林木他们交代道：“没事儿林哥，我想知道的都差不多明白了。不过就是还要麻烦您和几位兄弟受累，把人找个隐蔽点儿的疗养院送去，还有他女儿，先试着联系下她亲生母亲，不行的话就送到福利院。”
　　林木笑了笑，“这都小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艾迪没笑，他视线呆呆地盯着放着丁蔺尸体的房间门，喉头滚动，几番斟酌后开口仍是掩不住的哽咽，“还有，林哥，丁蔺他…丁蔺他的家人，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我想亲自——”说到这儿，艾迪顿了顿，眼睛闭了闭，轻轻呼了口气，然后继续道：“送丁蔺回家。”
　　听到他的话，林木几人面上也露出痛苦，“丁蔺他是个孤儿，自小就被遗弃了，不过他还有个妹妹，是领养的，叫丁萄，才6岁，丁蔺的事儿，还是别让她知道了，我怕孩子受不住。”
　　“我知道了林哥，那丁蔺的后事，就按照您和兄弟的意思来操办，至于丁萄，您放心，从此以后，我就是她亲哥哥。我会替丁蔺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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