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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轻狂
人一生中可以因一时脑热而不计后果的年龄,莫过于十六七岁。
这个时期的青少年介于成熟和非成熟的过渡阶段,思想有一定的成长,对世界的认识也有一定的累积,但与其相反的是敏感且跳跃的思维,柔韧而薄脆,既可以承载住难以想象的巨大高压,又可以被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摧垮,所做出的选择每一步都存在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
人们常说这是年少轻狂。
不,这应该是轻浮狂妄。
风刮过脸颊,站在十五楼之上眺望远方,一切都变得渺小迷惘。
照亮整座城市的霓虹灯,零星从街道上驰行而过的汽车,不能切实听到的从千家万户中传出的鼾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境。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飘在空中,浸在水里,什么都碰不到也摸不着,沉寂令我紧绷的心头渐渐舒缓,也引起止不住的苦涩和迷茫。
半身缓缓探出栅栏时,夜正浓黑,空气中似乎有一双手正拖拽我的身躯,将我一寸寸拉出安全地带,我并不挣扎,随它任意摆布。
就在失重感渐渐增大时,背后突然发出一身巨响——
“砰!”
我被愕然吓了一跳,离体的魂魄唰得落回躯壳里,条件反射双手发力抓紧栏杆,扭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夜色昏暗,视野捕捉到一个人影快速向我奔来,快的都出残影了。
下一秒,后衣领猛得一紧,熟悉的拉扯感将我一把从栏杆上拽下,一时间天旋地转,摔倒在来人的怀里。
陈凡垫在我身下,呼吸急促,双手死死钳住我的腰,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然后头也不回踩上栅栏跳下去:“祖宗啊,算我求你了,可千万别乱来……”
陈凡这个人就挺正经,能叫我祖宗可见是被吓怕了,毕竟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我的理智渐渐清醒,刚想让他放开我,便又听到一串脚步声接连而至。
仰躺在陈凡身上抬起眸,看到我妈脸颊通红,喘气时呼出白雾,眼角边挂着水珠,发丝凌乱的样子颇为狼狈。
对哦,今天晚上她陪床来着,我小心翼翼从病房溜出来时,没有把她吵醒。
我妈小声让陈医生放手,随之跪在地上将我扶起来,然后紧紧把我拥在怀里,像是一种变现的较为温和的钳制。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出声,泪水打湿我的脖颈,我想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叫她不要害怕,可就在这时,江槐的身影出现在天台上,我的目光止不住被他吸引走,他同以往一样停留片刻,垂眸凝望着空气,然后走向死亡。
怎么办呢?
我看着江槐的背影,被唐晓云搂在怀里,听着唐晓云的哭声和一遍遍对不起。
我要怎么办呢?
我无助地想。
手终是没能抬起来,不知滋味。
可她是我的亲妈,我能怎么样呢?
朝她犯疯?对她发火?
“妈,好了……”我努力向后仰,想脱离她的双臂,但她好像受了惊,反应更大地将我抱紧,勒得我有些胸闷。
偏头去看陈凡,向他传递满含求救的目光,他毕竟是我长达三年的主治医师,知道我已经冷静下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我妈的肩膀:“唐夫人,我们先带江安回去吧。”
我妈这次有了反应,意识到不应该再给我施加压力,在陈凡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两人一起把我从地上架起来。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警匪片里被警方逮住的罪犯,两个警察一人一边把我团团包围,阻断我所有逃跑的可能和去路。
走到病房后,更是如此。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在我放松警惕时用束缚带把我捆起来。
束缚带是病床自带的,我刚被他俩搀到床上躺好,陈凡就以迅雷不掩耳之速一把将束缚带抽出来,我妈按住我的肩膀,两人动作娴熟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眨眼间就给我固定在床上动不了身。
我眯起眼,瞟了一眼陈凡,然后落到我妈身上。
“你们要干什么?”
两人没人答话,我妈给陈凡递去一个眼神,陈凡会意点点头,站起身走出病房,轻轻关上门。
陈凡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唐晓云。
我和她对视几秒,是她最先打破沉默:“安安,不要怕,这是为了你好。”
我用力挣了几下,像是条任人宰割的鱼,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冷下来,但相对的,我的情绪也趋于稳定。
“这不是对我好。”
我注视着唐晓云,语气毫无波澜,因为我现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情感去与她交谈,无力说:“妈,把我放开,这事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唐晓云闻言哽咽一声,嘴唇微抿,不说话,仿佛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清楚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还不说?
事到如今,还藏着有什么意思吗?
我不想再顾及她的感受,从肺腑间滋生出的怒气一涌而上,让我的声音低沉下去:“三年前那场绑架案,该死的人是我,对吗?”
唐晓云全身猝然一愣,看向我的眸渐渐大睁,脸上浮出事情败露的惊讶和慌张。
这样的表情让我胸口闷疼,但我并没有停下对她的逼问:“如果绑匪没有绑错人,你们会来救我吗?”
“别说了……”
我妈猛摇起头,以手捂嘴,哭出声。
“你们会来救我。”
五个亿,对我们家来说不痛不痒,我爸妈愿意用五个亿拍卖一件古董,却不愿意用它去救一条年仅十六岁的鲜活生命。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替唐晓云作答,也替因工作而不再场的江夜作答:“为何江安可以,江槐却不行?”
话落,病房里再无人开口说话。
半响后,唐晓云才颤抖着开口,薄唇有些发白:“是谁……告诉你的?”
我躺在床上,也不挣扎,因为我觉得我妈不会放开我,她怕了,她怕我会随时犯病,然后固执地想要跳楼自杀去陪江槐。
作为报复,我并不想告诉她确切的答案,颇有一番年少轻狂的不管不顾。
不知过了多久,我默默扭头望向窗户。
窗帘被我妈紧紧拉死,没留一丁点缝隙,白色的窗帘布料不算薄,按理说我应该不能透过其看到窗外的事物,可我偏偏还是看到了。
我着了魔,缓声呢喃。
“妈,我哥又从楼顶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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