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叫西风

作者:远山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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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看潮生(上)


      沈待霜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她不安枕了几日,任妧就守了几日,后来索性不顾规矩搬了小床,每晚就在沈待霜床边歇息,有时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发现沈待霜把一只小小的手塞进她的粗粝的手掌里头,或是把瘦弱的身子蜷缩起来,努力地靠近她。
      任妧突然想起来她在战乱里失散的小女儿,曾经也是这样柔软,这样依赖她,后来战火纷飞,任妧忘记紧握她的手掌,也不知道她死在何处,可有人收敛尸身。
      后来任妧辗转进了宫,遇见了沈待霜,她起先只将教引沈待霜试作任务,后来又不是了,她越贴近这个小公主,她就越发惊叹,世间事情无奇不有,如何在污糟险恶里开出一朵鲜妍傲霜的花来。
      任妧在来照料沈待霜之前,便知道她的身世,但是这个世界上凄凉悲惨的人太多,她顾不及心疼所有人。可是沈待霜既不妄自菲薄,又不沉默抑郁,她不避讳那晦气的遭遇,坦然地讲起对母亲的思念,她不怨恨那些施加于她怨念歧视的人,活地自在肆意,时而还会超出任妧脑子里关于礼仪规矩的条框,她不因为遇见过坏人而拒绝温暖和爱意,她用真心对着所有看上去对她好的人。
      这些却都让她心疼。
      这份心疼又逐渐把她空虚的心脏填满起来,或许是上天对她失去女儿的宽慰。
      如果她的女儿侥幸在这个世上某一个角落活下来,任妧也希望她活成沈待霜这般坚强。
      有一日沈待霜醒来时,发现守在身边的不是任妧,而是望潭,小床不知何时被搬走了,望潭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今日他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清风洒兰雪,白皙修长的手指翻着那本她再熟悉不过的《女则》,这个时辰算来望潭已经散学了,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其实刚从噩梦里闯出,浸着一身冷汗,眼前也尚不清明,却不想让望潭担心,就装作美梦深沉刚醒,伸了个懒腰看向望潭:“良辰好景,输我北窗一枕!”
      望潭闻言一惊,看她醒过来,眯着眼睛冲她笑,像雨后初晴和煦的阳光:“日上三竿了!做了什么梦?”
      沈待霜摇摇头说记不清了,又看着望潭感慨道:“好久没这么和你说话了,之前去你的春鸠阁找你玩,动不动就瘫在你的床铺上睡过去,睁开眼睛总能看见你在那里读书,难怪你比我聪明。”
      望潭从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如旁人,玩笑着开口:“那我可比不上你聪明,你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公主,饶是睡觉,梦里也作诗,谁也比不上。”
      沈待霜被他哄得高兴起来,懒得起床说话,便侧过身来,戳了下他正在看的书的封页:“你瞧这书,你看着倒轻松,我可是日日又抄又默,只要有一点错,任嬷嬷就把书摊开来让我抄录到平心,静气为止。”
      望潭听着她古怪的语调,露出些忍俊不禁的神情,合上书册:“任嬷嬷让你日日看《女则》,而非《女诫》,可见对你的期望并非女儿家的三从四德,而是要你明辨是非,得见长远,从前她不希望你沾染我们的事,希望你在本分里明哲保身,今日又放我进来,让我宽慰你,足见对你的心爱。”
      沈待霜点点头,她焉能不知任妧对她的保护,像她的母妃一样,不索求什么回报,只希望她平安,她不是那种凡事要纠结缘由的人,这个世间可讲道理的事情那么多,情缘这件事情,她不想用道理来讲。
      有些人天生吸引,就像前世注定。
      “我也不会。”
      她思索着,尚未反应过来望潭在说什么:“不会什么?”
      “我也不会教你做笼中的鸟儿,但我会保护你,让你自在地飞。”望潭不看她,专注地盯着书上的字,耳根却开始发红。
      听着他状似无意的话,好似在说天气不错,沈待霜的脸有些发烫,所谓心心相印,他们之间大概不用明说,浅予深深,长乐未央,相遇共怜,不语天荒。
      只要他们在这宫里日复一日不被人注意地活下去,总有一天她只要开口去求,凭着这么些年她受的苦,皇帝也许会想起那个为她死去的女子,会给予她的女儿想要的圆满。
      到那个时候望潭会带她去天涯海角间安家,看看外面的天地,再也不困在这四四方方、楼阁挤着楼台的地方,小佑如果想要和他们一起走,她就会带着他,领他去望潭的家乡看一看,如果小佑想要留下来,她也会尊重他,但是小佑怕孤单,她会每月寄一封书信,告诉他见字如面,今日我与望潭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她陷入愉悦的幻想里,想着将来的日子,总不会像如今这样,便高兴得要命,望潭不问她在想什么、笑什么,只是暗暗想她可以稍稍将心思从那事上移出来,他纵使言语冒失些也无妨了。
      自那晚起,沈待霜终于不再做噩梦了。
      只是她依旧明白,这件事会是她和小佑心口的大石,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放下,她冷静下来,想起她难过,小佑只会比她更难过。
      沈君佑其实有半月不曾上门了,只是每日早起过来隔着残荷轩的门瞧瞧再去上学,也不进门,可是往往那个时辰沈待霜还没有醒来,二人总是错过相见的机会,沈待霜担心小佑心思细腻,本就容易多想,又逢失去母亲痛苦伤感之时,如果在此事上再多一份猜疑,岂不是要伤心死。
      于是有一日她勉强早起,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装扮,让任妧给自己梳了个温柔的发髻,点缀一只湖绿的簪饰,又穿了天青的百褶衣裙,看着镜子觉得自己确实像个温柔大方的姐姐了,就打算去尚书房接沈君佑下学。
      好巧不巧,她在那里等待时,看见了安颐盈盈地走过来,步履轻慢娇柔,仍旧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沈待霜总觉得接下来听不到什么好话。
      但其实沈待霜并不讨厌安颐,安颐和沈君稷都是在千宠万爱里长大,在云贵妃的抚养下,虽然行事嚣张跋扈,但是总归不是心思深沉到看不见的人,他们坏也坏在明面上,让人琢磨得透。
      尤是安颐,长得那样娇媚高贵,每每在自己面前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人对好看的事物总是忍不住要更宽容些。
      “你来看沈君佑?”
      安颐就在她身边站定,声音娇俏:“我瞧着沈君佑那么笨,和小时候的你一样,稷儿聪明,便和我一样,人人说上梁与下梁,果然不错。”
      ……宽容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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