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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感
夕阳渐渐隐入云尘,洞后面的林子里树木还算稀疏。
束媣这几日真是受够了这山里吃喝拉撒睡都很为难的感觉了,缠着布缕的大手奋力地将怒气发在砍柴劈柴上。
她需要趁着柴还是湿的赶紧劈了,不然万一后面下大雨没柴会冷,万一天太晴懒着柴失了水分,半干不干的 ,就更难砍了,后面也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忽的,'哐当'一声,束媣那把剑锋都缺了一小块,擦过束媣的手背,划了道不浅的口子,手一痛,出了血。
束媣直接扔了剑,一屁股抱头坐在地上,一时有些伤感起来。
没一会儿,不知不觉被周围湿答答的忧愁寂静感染三分。
啊,这无聊的世界。
自己压抑的情绪一触即发,竟然挤出几滴猫泪,想来多少年都没哭过了,总归坏情绪是要释放出来才好的。
束媣见没人,于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喊起来,忽然想起声音太大可能会被山洞里的小白听到,象征性嗷了几嗓子就作罢了。
不过,有一说一,她这几天劈柴挖野菜累坏了,还生怕身后有野兽会吃掉她,还要砍这么多烧火取暖的柴。
若要留着过冬,少说今天砍要个十几根木头,砍了劈,劈了垒起到洞里,手还痛,肚子也饿了,呜呜呜呜……
天可不怜见,暮雨闹黄叶,又是一场深秋里。
束媣擦了擦泪水,迎面而来的细雨掩饰了她的泪痕,打断了她的无端悲意,她又重新捡起剑。
拖着其它的砍好的树赶着回洞,边小声呜咽,趁机抹了鼻涕,又时而感叹还好现在是男子身,怎样还有一身力气,要是真换了自己,只会更累。
唉,造的什么孽哇,好不容易放个假放松放松,现在累成狗了。
说真的,看惯了那么多世事,她现在的人生理念就是赚够了后半辈子的伙食,然后躺着当蛆等死就好了。
束媣停下来才叹了口气,刹那间天幕换了惊雷劈开,这雨越下越大,瓢泼而来。
不过还好是她溜得快,不然全身都打湿了,回到洞内,即墨无虞正在按照她说的方法烟熏鹿肉,见人淋湿了回来还要去劈柴就道:
“阿媣姑娘,先不急着动柴,过来烤干了衣裳,当心风寒。”
束媣应景的'阿啾,阿啾'几声,赶紧靠近火堆:
“今天这雨下的猝不及防,外面冷死了,看来冬天要来了。
我们虽找够了食物,但是没有保暖的衣物,得抓紧天晴,多备点柴火。”
连着几日,二人逐渐互相了解,倒也相安无事。
即墨无虞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许粗哑,与平时不同,看着她红着眼鼻故意大动作地揩掉脸上的薄雨。
想来这“男姑娘”大概伤心过了,要是他没中毒受伤,兴许还能帮助她。
即墨无虞倏地有些难堪,面露愧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些接受束媣说他是个女人的说法,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些心疼她了,
因为他的身体问题,这里所有脏活累活都是她干的:“实在惭愧,辛苦阿媣了,都怪我伤着腿,不能给你帮忙。”
“哎呦,可别瞎说,要是没有你,我在这里可活不久。
再说了你也做了很多事情呀,你还帮我补了鞋袜,一日三餐你都包了,还看着火!”
束媣严肃地抬眼注视着即墨无虞,挤眉弄眼地说着话:
“你的伤会好起来的,不要这样,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待在这里养好伤!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要仰仗你带我出去发家致富呢!我一看你小子就是了不得的人物呢。”
对呀,瞎说什么呢,这小白白作用大着呢,要是没有他和自己说说话,她还真的会害怕,因为无论再坚强,意志再强大的人都是群居动物呢。
黑夜,孤独和死亡是人类从来心生畏惧的东西,若是有个人陪着,总归会好太多。
再说了,她怎么也不能让一个伤号干活儿吧,那显得自己多小气……
即墨无虞心心头一暖,回道好,然后添着柴火:
“阿媣姑娘,我看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备用的东西都差不多了,这山雨绵长,便等几天再外出吧。”
随后将在凹石上烧好的热水盛入竹筒,递给束媣。
束媣搓搓手,哈着气接过道:
“额……也好。”
即墨无虞只是一瞟,看到束媣手上新添了几道暗红勒痕,想着束媣虽是男儿身却乃女儿心,将炼好的鹿油取过来示意束媣:
“伸手,这鹿油温化凝肤,散寒通淤。”
束媣喝了口热水笑着:
“哇,我昨日才提了一嘴要把这油炼化出来,小白,你也太棒了吧。”
即墨无虞无虞想,这有何难,他自十三岁起便跟着大渊军队驻守在西北边塞。
偌大的荒漠战场,草根缠着白骨,每日枕戈待旦,跟着将士一同吃睡,在野外生活的经验可要比束媣丰富得多。
夜里,二人将就吃罢晚饭,束媣终于平复了情绪。
毕竟一直哭着发泄又能怎样呢,该做的还是得做,总不能劳累伤号儿啊!
于是悠悠在一旁处理虎骨和鹿骨,这里没有炮制工具,虽不能炒松醋制,或是麻油炸酥,但可用小石子烫炼至微黄后再研磨敲碎备用,束媣仔细地翻烤着骨头,安慰式地念起了歌:
“笑话笑话呀真笑话呀,纸人变成~肉娃娃。
我本是~颜色染、毛笔画 ~篾条编、浆糊刷,一无肚肠、二无腰花、三无心肝,四无肋巴~”
唱着唱着,忽然想起扎纸人的崔木木有一次下葬时,竟然把别人订的纸人花圈给打湿了,当场烧不起来。
这可吓了主人家一跳,以为那家的老爷子回来了不肯走。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还是爷爷出面换了货又说了些好话,才解决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即墨无虞斜躺着身子,正按束媣的要求切着鹿茸片,忽然听见这人唱起了曲子,咿咿呀呀没听过的黄梅戏。
真是想不到这人性格清奇又坚韧,唱的歌词也这么'清奇'。
什么纸人、肚肠、勒巴、肉娃娃。本不打算多问再去打扰人家兴致,却见束媣自己停了下来,貌似可怜地顿着。
无虞看着她这样,不知怎的,也感觉闷闷地不舒服:
“阿媣姑娘这是唱的什么,怎么引的得如此惆怅,长夜漫漫,不若我们可以聊聊。”
束媣翻了翻骨头,收回情绪:
“好呀,好呀,我们聊聊,我们在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情况呢,
嗯…。”
束媣难得不隐情绪,左右装着也太累,不如释放天性,她不觉知自己傻笑,随后看向小白:
“你说我刚刚唱的歌呀,哦,它叫《劈棺惊梦》,是我们那里的黄梅戏曲。
哈哈哈,我刚刚念叨的是里面一个纸人的桥段。
还蛮有意思的呢。”
说罢僵着手、眨巴着眼睛咕噜一转,扮着纸人盯着小白,还唱了两句:
“手中可提~墙上可挂,一天到晚笑~哈哈呀,笑哈哈”
即墨无虞没想到束媣还跳起来了,属实被她那滑稽僵直的动作逗乐了:
“只是到如今,我都不敢相信你是女子,你能再多说说你的事吗?
家住何处,为何会在这里来呢。”
“哎呀,佛曰,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众生六道,妙法无常嘛!
我眼里的世界或许不是真正的世界,你眼里的世界或许也不是,这人如沙砾宇宙太大啦!
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非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缘'吧。”
束媣取出制好的骨头,差不多松脆了,开始捣碎,轻声道:
“那小白你呢,你为什么会被我追杀,我是说被我这身体原来的主人追杀。”
即墨无虞闻声不过淡淡道:
“行走江湖,得罪了些人,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江湖?”束媣惊呼:
“我只在电视和书里看过,不过里面对数演的都是些少年鲜衣怒马闯天涯的桥段。
我看你也没有多大呢,怎么就入了江湖呢?
多凶险的,整天被人追杀,打打杀杀。
人不过一条命而已,
好好过活不好吗?”
束媣继承家族事业虽做白事虽才没几年,但自小见惯了许多生离死别。
那些活着的继续在世上行走,死了的终将化成灰烬散去,
或者躺在一方棺材盒子中腐烂着、被虫食慢慢的变成空气,等等的元素,终归自然。
然而百年之后世间并无你我。
想到这些,她宛然一叹:
“人生悲欢离合,把苦作乐,身处其间,是放荡潇洒也好,固执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也罢,不如做些能让自己快乐自由的事情。”
即墨无虞没想到束媣如此洒脱,道:
“阿媣姑娘看来是经历颇丰,是这般随性洒脱。”
“嗨呀呀,小白你这孩子,怎么开始正经了呢?
我也就随口说说,我们家是卖棺材的,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渐渐看开了。
所以说活着开心很重要,打开自己的心,接纳这世界上的万物,好的坏的,挑合自己意的,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生活。”
她忽然想起小白深处江湖转而又说:
“所以啊,小~白!
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人生才刚刚开始,不管怎样,最好远离那些江湖纷争,好好挣钱富甲一方!
哎,到时候再取个漂亮媳妇。”
束媣哈哈笑着拍手叫好:
“人生美满。”
即墨无虞静静的坐着,看束媣说话,这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说的话真像那些历经尘世的人才拥有的语气,看似平淡不争,实则这不就是大多数百姓的追求的生活。
他仿佛见昨日重现,坐在篝火旁的老将和刚入营新兵的嬉笑:
“等到仗打完了,回乡取个胖媳妇,生两娃,过日子。”
可即墨无虞身处这污泥沼泽之中,想要取这条命的人可不少,又去哪里寻得安宁呢?与他讲这“美满”二字,倒是显得有些可笑。
不由得别开话题:
“阿媣姑娘心性澄明,那出去之后可有想做的事么?”
“嗯么……这个嘛~我还没想过呢。
我不大了解这个世界,等出去了再说吧!
不过出去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大睡一觉,然后~然后赚钱,哈哈哈哈,赚钱钱是第一位的。
嗯~要是能找到回我自己的世界,回我自己的身体就更好了!”
束媣说着说着有些难过上头,她有些担心姥爷了,自小失去双亲,与姥相依为命,虽然那老头子是个为老不尊的性格,总是像个小孩儿。
可她知道其实姥爷内心其实没那么乐观呢,不知道自己找不到了,他要怎么一个人走下去。
近处的火噼啪着干柴,跳出金星儿,映衬着外面刷刷的大雨,空气显得湿冷而沉静。
即墨无虞注意到束媣有些忧郁的氛围,忍不住打断:
“阿媣姑娘,你看这鹿茸,我切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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