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小鱼在乎

　　[完蛋，又被抓包了。]

　　“听清姐说，你后天去学校？”

　　林喜在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听到常春藤这样问，嘴角忍不住上扬，重重地嗯了声。

　　她也没想到庄灏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没过几天便将学校的事情安排妥当。
　　反倒是祝清犹豫再三，生怕她在学校出意外，后来临近上学的日子，她突然就松了口，林喜对此还很意外。

　　“栀子也在一中，你俩好久没见了吧。”

　　常春藤口中的栀子是跟林喜前后脚进福利院的，两人关系非常要好，三年前栀子被一对夫妻领养，从那之后，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林喜抖了下衣服，抱在怀里做思考状，“她上学以后就没见过面了，你没有告诉她吧。”

　　常春藤摇头，“这么好的事，肯定要你自己去跟她说。”

　　“我想后天给她一个惊喜。”林喜开心道，“对了，上次清姐说你在学校工作？哪个学校？”

　　常春藤没有直接回答，倒是笑着冲她挑了下眉。

　　“不会这么巧吧？一中？”

　　常春藤努了下嘴，点头。

　　林喜突然就明白祝清为什么松了口，“你是做什么？”

　　常春藤故弄玄虚：“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林喜深呼吸一下，耸了耸肩，嘴里喃喃道，“好希望后天快点到。”

　　林喜对学校的记忆只停留在初中。
　　那时候的她模样乖巧，性格温和，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身边的老师同学对她的印象特别好，后来因为身体欠佳不得不在福利院休养，好在后来庄灏请了家教老师，学习倒没落下，就是对学校产生一种莫名的向往。

　　她渴望这种集体生活，更渴望回到正常的健康的生活。

　　自从敲定学校的事，林喜一直淹没在期盼和喜悦当中，上学的前一天晚上，她主动给庄灏发微信，来来回回无非那几句，不是感谢就是感谢。

　　庄灏最近尤其忙，微信也不常回，再看到他的回复时，已经是去学校的当天早上。

　　【庄先生：好好上课。】

　　林喜哼着歌，心情非常好地打字。

　　【嗯，我会的，谢谢您。】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祝清特地空出时间陪林喜去学校报道，踏入一中校园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对林喜来说都是新鲜又陌生的，她紧紧跟在祝清身后，穿过篮球场，径直走向其中一幢教学楼，教师办公室大概就在那里。

　　林喜提溜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四处张望，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同学嬉闹着擦肩而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边走边好奇地回头看，忽然，祝清停下来，林喜猝不及防地撞在她的后背上。

　　“没事吧，小喜？”

　　林喜捂着额头，摇摇脑袋。

　　“一中变化确实大，跟我读书那会儿简直就是两个样子，办公室好像就是在这栋楼，等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别走错了闹笑话。”祝清边说便拿出手机拨号。

　　趁祝清打电话的空档，林喜捏着袖口，观察这个即将进入的新环境，教学楼很多，路口标有指向牌，她注意到其中一块上面写着走花路三个字，她突然想到那天于霁发在群里的视频，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今天体育课是不是跟八班一起？”

　　“是啊，不是说好了一起打八班那群孙子，给他们嚣张的，真看不下去了。”

　　“于霁也来，今天他们肯定完蛋。”

　　于霁？
　　林喜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侧目，望向路过的几个男生。

　　“他腿才好，能打吗？”

　　“不知道啊，我看正常走路没问题，昨儿我问他，他说能打。”

　　“那行，我再去班上多喊几个人。”

　　“小喜。”祝清摇了摇林喜的肩，“小喜，想什么呢？”

　　林喜猛然从男生的对话中抽离出来，后知后觉地摇摇头，“没事。”

　　“走吧，先去办公室，跟你们班主任打了电话，就是这栋楼，在四楼，我说呢，肯定没记错......”

　　林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脑袋里全是刚才无意中听到的对话。
　　他们说的不会是打架吧。
　　于霁，应该不会那么巧就是她认识的于霁吧。
　　要真是他，腿刚好就打架，难道他还想住院跟小树作伴！这个人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但是。
　　他打不打架跟她有什么关系。

　　林喜努努嘴。
　　管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跟班主任简单寒暄后，祝清接了个电话便匆忙离开，林喜知道她事情多，本来今天是打算自己来报道的，但祝清坚持陪她一起，个中缘由，林喜也清楚。

　　祝清不放心她，非得亲自跟班主任交代清楚才行。

　　班主任田嘉惠长相甜美，看上去年龄不大，说话轻言细语地，可一到课堂上，就像是变了个人，腰间别的扩音器仿佛变成她的武器，她要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地倾囊相授。
　　这是林喜在上过她的数学课后得出的结论。

　　“你刚来还不太适应吧，田老师上课就是跟平时很不一样，以后你就习惯了。”同桌主动跟林喜搭话，“我叫钟秋，以后咱们就是同桌啦。”

　　“我叫林喜。”

　　“喜是喜欢的喜吗？”

　　“嗯！秋是秋天的秋吗？”

　　“嗯嗯嗯！我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钟秋说完，突然笑出声，“你有没有发现刚刚我说的那句话里面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林喜稍稍楞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是欸。”

　　“等会是体育课，上节课体育老师说要两人一组测跑步，我们正好可以一组。”

　　林喜没想太多，被钟秋的热情冲昏了头，盲目点头。

　　直到体育课，看着操场上长长的跑道，她才反应过来身体情况不允许她做这种剧烈运动，可钟秋似乎很兴奋，挽着她到体育老师那里登记排号。

　　钟秋是林喜在一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不想扫兴，可也不能因为怕扫兴做危险的事，正当她想跟钟秋说清楚时，体育老师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你是新来的同学，林喜？”

　　林喜点头。

　　“你到旁边休息吧，或者回教室也可以。”

　　钟秋很懵，用口型问林喜怎么了。

　　没等她解释，体育老师催促他们赶紧登记，钟秋没来得及细究，慌忙找人组队。

　　林喜走出人群，听见三两个同学在身后窃窃私语，打听她怎么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连带着初入校园时的兴奋一并清散。

　　嘈杂的说话声离她愈来愈远，望着操场上做热身的同学，触及到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林喜怯懦了，慌忙避开。
　　她最害怕特殊的关注。

　　她不想要不一样。

　　等待过程中，林喜先回了教室。
　　她低着脑袋上楼，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和男生的嬉闹声由远及近传来，她下意识靠着墙走，双手揣在口袋里，不开心写在脸上。

　　“林…喜？”
　　有人叫出她的名字，语气迟疑，夹杂些讶异。

　　踩上台阶的脚顿时停住，林喜扭头，望向声音来源，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中，她一眼就注意到中间那位。

　　于霁？

　　于霁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林喜。
　　她怎么在一中?
　　什么时候出的院?

　　各种疑问冒出来，没等他问出口，有人匆忙跑上楼，扶着低他们几个台阶的栏杆，大口喘着气。

　　“八班体测搞完了，那群孙子先去篮球场了，走吧我们。”
　　“这么快！”
　　“他们几个先测的，再说跑步而已，能要多久，走吧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霁，走不走？”

　　“你们先去，我马上过来。”

　　说话的男生目光在于霁和林喜之间来回逡巡，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又轻佻地拍了下于霁的肩头。

　　“快点来啊，别让我们等急了。”

　　于霁睨了他一眼，“有病。”

　　“蒋亮，听到没，该吃药了。”
　　“走走走，别磨蹭了。”
　　“于霁，快点来，等你打爆他们。”

　　那群人一路说笑，走远了。

　　“什么时候来的一中？”

　　林喜的注意力放在离开的那群人身上，没有及时答复。
　　他们不就是上午那群大放厥词要打八班的人吗。
　　现在是上课时间，还在学校里面，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还有…

　　林喜看向于霁，皱紧眉头。

　　这个人…
　　才出院就打架，伤筋动骨一百天，到底懂不懂，腿还想不想要了。

　　见人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于霁歪了下头，迟疑地上下看一圈自己。
　　“怎么了？”

　　林喜抿着嘴，摇头说：“今天刚来。”

　　于霁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在八班？”

　　“你怎么知道？”
　　“这节课也就我们班跟八班上的是体育。”

　　林喜哦了声，“你朋友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很明显地是要结束聊天的暗示。
　　可惜于霁没听懂。

　　“昂，待会跟你们班打球。”

　　“打球？”林喜音调比平时放高一倍，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打架？”

　　“打…”于霁疑惑地拖长音，跟着挑了下眉，“架？”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喜，想到她在听见他们的对话后表现出的神情，一下子反应过来，而后，突然笑出声，抱起手臂，摇头轻轻叹口气。

　　“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会打架生事的人吗？”

　　林喜脸都红了。
　　多半是因为自己胡乱猜测把人往坏处想，还被当面戳破的尴尬。

　　她挠了挠脑袋，小声嘟囔一句，很像啊。

　　于霁笑得不行，没打算放过她的样子，朝她迈了一步，“很像吗？”

　　林喜本来就心虚，哪里经得住他这样调侃，只想着赶紧转移话题，早点让这件事翻篇。

　　“你不是要打球吗？他们都在等你，你，你不走吗？”

　　“走啊，现在走。”
　　“那，那你快去吧，我回教室了。”
　　“不去看看？”
　　“不去！我又看不懂。”
　　“又不是非要看得懂才能看。”
　　“我都看不懂怎么看？”
　　“两只眼睛看。”

　　林喜从来没有遇到像于霁这样难缠的人，再好的脾气也有被惹急的时候，她一字一句吐出。
　　“我，不，去。”
　　“回教室了。”

　　说完转身就走。

　　于霁跟着踩上一个台阶，仰着头问：“真不去？”

　　听到笑声，林喜步子迈得都比平时大，仿佛身后是豺狼虎豹，头也不回。

　　“不！去！”

　　—
　　钟秋回到教室，发现林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蹑手蹑脚走过去，随后，突然跳到她面前，“看什么呢？”

　　林喜被吓得往后弹了一下，大口喘了两声。

　　她皮肤白皙，再加上身体原因，整个人稍显瘦削，尤其是在被吓之后，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钟秋本来只是抱着逗她玩的心情，来这么一出，可当看见林喜的反应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么唐突。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吓到你了。”钟秋面露歉意，悻悻地说。

　　“没事。”林喜拍拍胸脯，顺着气，“你们结束了？”

　　钟秋调转前桌的椅子，跨步坐下，两手搁着椅背上，点头回答：“对啊，我也太倒霉了，偏偏是跟体委一组，他跑得也太快了，显得我特别菜，明明我也合格了，结果被衬托得啥也不是。”

　　“对不起啊，没提前跟你说我不能跑，害你还要临时找人组队。”

　　“嗐！这算啥，别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几个女生蜂拥而入，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开始喝。

　　“累死我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跑步了。”
　　“我也是，为了合格反正是拼了，刚刚差点都跑吐了。”
　　“你还说，跑之前跟我怎么说来着，说我们都不要卷，只要合格就好了，结果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追都追不上。”
　　“别提了，我再也不想听到“跑”，还有“跑步”这样的话，我都PTSD了。”

　　钟秋转身搭话：“你们这都算什么，看看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跟闻睿一组。”

　　大家哄笑成一片，林喜也被她们抱怨的模样逗笑。

　　“我听闻睿说，他们跟一班约了场篮球比赛，好像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去去去，我想去看。”
　　“钟秋，你去不去？”

　　“去！”钟秋转头说，“林喜，一起去呗！”

　　她才拒绝于霁，要是现在去了，又要被笑。

　　“我就不去了。”

　　“林喜，一起去吧。”女生们热情地邀请她。

　　钟秋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挽着林喜就往外冲，“走吧走吧，书是看不完的，要劳逸结合。”

　　“对，还要多看帅哥才能心情好。”接话的是一位戴眼镜的女生。

　　“雷蕾，你说的是于霁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喜暗暗鼓了下脸颊。

　　雷蕾急忙反驳：“我没有，你别瞎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生。”

　　“男生是有很多，但是最帅的就是他呀！你们说对吧。”
　　“确实是的。”
　　女生们异口同声地应道，而后笑成一团。

　　“林喜，你刚刚回教室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有人突然问。

　　雷蕾用手肘戳了下那人，“肯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用得着问吗，方晓薇。”

　　钟秋附和：“就是啊。”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林喜，你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林喜：“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才出院。”

　　众人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互相看了看。

　　方晓薇率先问：“现在没事吧？”
　　雷蕾：“很严重吗？”

　　钟秋拍了下脑袋：“我刚刚还吓你，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吓你了。”

　　“现在挺好的。”大家下意识的关心让林喜之前的落寞瞬间消散，心底涌入一股暖流。

　　“那就好。”方晓薇说，“不过你不用跑步，我们都好羡慕你，跑步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酷刑要是能不跑，我也愿意去住院。”

　　林喜想都没想拍了下她的手，“这种话不能乱说。”随后抓着她摸了两下木门框，“快呸呸呸！”

　　方晓薇愣了，只管照做，“呸呸呸。”

　　“方晓薇，你一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方晓薇拍了拍自己的嘴，双手合十，“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希望我们都长命百岁，各种病都退退退，离我们远点，希望林喜以后再也不要住院。”

　　林喜忽然笑了，笑得肩膀乱颤，眼睛弯得像月牙，原本惨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楼梯间回荡着几人的嬉笑打闹声。

　　“林喜，你刚刚突然拉我去摸门，给我都整懵了。”
　　“我也吓到了，现在想想蛮好笑的。”
　　“对啊，第一次看到方晓薇这个大嗓门变成这个样子，笑死了。”
　　“我怎么大嗓门，变成什么样子，雷蕾，你说清楚。”

　　......

　　篮球场上，男生打得热火朝天，还没等她们走到，就已经听见球击到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男生气喘吁吁的喊声。

　　“已经开始了。”方晓薇迫不及待地说，“欸，我看到闻睿了，手长脚长的，跟个猴子一样。”

　　钟秋笑出声，“你形容得有画面感了。”

　　“你自己看啊，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哇，那个蓝衣服的是于霁吧，好牛啊，那么远都投进去了。”方晓薇拉着她们，“走近点看，看不着了都。”

　　林喜纯是被拉来凑热闹的，没太大的兴趣，但此时此刻却占了个视野非常好的位置，不光只是她看得一清二楚，球场上大汗淋漓的于霁刚从对方那里过了一个球，转身就看到林喜水灵灵出现在眼前，一个恍神，才抢到的球就被人夺走了。

　　“于霁！”蒋亮大喊。

　　于霁很快反应过来，趁对方投篮之际，跳起来，伸手盖掉。

　　“wow！”
　　“于霁！好样的！”

　　于霁笑得肆意张扬，抬手跟那人击了个掌，额前的头发全湿了，被他随手往后抓了几把。

　　随着一声哨响，上半场结束，场上的人陆陆续续走过来，喝水补充体力。

　　“闻睿，你不是说你篮球很厉害，怎么没进啊？”钟秋调侃道。
　　“你哪班的？”
　　“谁厉害我就跟谁一班。”
　　“无聊。”

　　“我靠，于霁怎么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方晓薇忽然抓着雷蕾。
　　“真的哎！”雷蕾咬紧牙出声。

　　同样紧张的还有林喜。

　　从看到于霁朝她的方向迈步时，林喜心想完了完了，这人肯定是要来嘲笑她的。

　　要不现在就跑吧。
　　不行。
　　跑了岂不是坐实她心虚了吗。

　　淡定，要淡定。
　　她又不是专门来看他的，干嘛要心虚。

　　可是，这个人就是很自恋啊。

　　这样想着，于霁已经走到她面前，看见林喜仰着一张小脸，表情宛如壮士赴死一般，死死盯着自己。

　　于霁突然很想笑，但他忍住了，并且装得有模有样地。

　　“同学。”他缓缓出声。

　　林喜无意识歪了下头，疑惑地啊了声。

　　这是演的哪一出？

　　于霁下巴朝她身后点了下，“我的水。”

　　林喜呆愣愣地朝身后的石凳上看了眼，一瓶矿泉水立在上面，瞬间明白于霁走过来的用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用力地闭了闭眼。

　　想多了吧，又尴尬了吧。
　　这下好了。
　　自恋的反倒是她。

　　林喜慌忙让开，于霁错身，弯腰握住矿泉水瓶，就在林喜懊恼之际，突然，身旁带过一阵风，随后耳边轻飘飘吹来一句话。

　　很轻。
　　轻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不是说，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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