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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迎秋风落叶萧瑟归根重阳登高意外坠落山崖
夏末的最后一丝暑气,终是被几场夜雨涤荡得干干净净。当第一缕秋风掠过尼山书院的青瓦,漫山遍野便换上了秋的装束——枝头的梧桐叶染了金边,院外的稻田翻起金浪,山脚下的果林里,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坠弯了枝桠,空气中都裹着成熟果实的甜香,一派秋高气爽、五谷丰登的喜人模样。
这日清晨,书院的晨读声刚落,赵云先生便领着一位新学子走进了教室。刹那间,满室的窃窃私语都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黏在了来人身上。
那是个极为惹眼的少年郎,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面容俊朗非凡,眉如墨画,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脱俗气度,活脱脱一个潇洒俊逸的美男子。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偶尔闪过的几分轻佻,又让他周身的气质添了些许漂浮之感,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沉稳。
“诸位同窗,这位是新来的马文才同学,今后便与大家一同在书院求学,还望诸位和睦相处,相互关照。”赵先生话音刚落,那少年便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声音清润,却带着几分刻意的风流:“在下马文才,初来乍到,还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马文才?”
这三个字落入祝英台耳中时,她握着竹简的手猛地一顿,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这名字熟得离谱。她悄悄抬眼打量,待看清那张脸,瞬间恍然大悟——这不是小时候总带着她逃课去郊外捉蛐蛐,最后连累两人一起被家里关禁闭的马家兄长吗?这家伙素来顽劣成性,何时竟转了性子,肯静下心来读书了?
英台正暗自腹诽,便听赵先生开口安排座位:“好了,马同学,你就坐在英台后头吧。”
“多谢先生。”马文才唇角勾起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此行本就是为了寻她而来,能坐在她身后,正合心意。他提着书箧路过英台身边时,故意放慢脚步,朝她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几分亲昵与调侃。
英台只当没看见,猛地扭过头,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下课后,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一众同窗纷纷围到马文才身边,或好奇打听,或热情示好,都被他那副俊俏又不失谦逊的模样所吸引。
“马公子,你家住在何处啊?可是名门望族?”
“马兄看着便气度不凡,要不要搬来与我们同住一屋,也好互相讨教学问?”
“听说马兄精通六艺,可否日后指点小弟一二?”
七嘴八舌的八卦与讨好,听得英台耳根发涨,她实在不耐这般喧闹,悄悄收拾好书卷,便想趁乱溜出教室。可刚起身,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了。
英台心头一惊,回头便见马文才不知何时挤到了她身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几分过于亲密的意味。她慌忙挣扎着想甩开,可马文才的手却像粘在了她胳膊上,纹丝不动。英台又急又窘,只能压低声音瞪着他,最后实在没辙,只好任由他拉着,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两人刚走,学堂内的议论声便又起:
“你们瞧见没?马公子跟祝英台好像很熟嘛,莫非他们早就认识?”
“那可不,你看马公子对祝兄的态度,明显不一般,真羡慕祝兄有这般俊朗的挚友。”
“难怪祝兄方才那模样,莫不是害羞了?”
这些话飘进英台耳中,她只觉得脸上更烫,几乎是一路挣着,被马文才拽到了书院后山的小树林里。四下无人,英台才猛地甩开他的手,叉着腰,憋了一路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压低声音质问:“马文才,你老实交代,你跑到尼山书院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文才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却依旧带着几分散漫:“不为什么,家父硬逼着我来这里读书,说是再不收心,就要断了我的月例。”
“伯父竟能这般放心你?”英台显然不信,马家伯父最是疼他,哪舍得真的苛责。
“当然。”马文才往前凑了凑,语气陡然变得暧昧,“不仅如此,我来书院,还是受了你爹娘的嘱托,让我好好照顾你。毕竟,咱俩从小就最熟嘛~”说着,他还故意往英台身上蹭了蹭。
英台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最担心的便是女儿身的身份暴露,马文才是为数不多知晓她秘密的人,若是他在这里口无遮拦,那她以后还怎么在书院立足?
似是看穿了她的顾虑,马文才收敛了玩笑,认真道:“别紧张,我心里有数,定会替你好好保守你是女儿身的秘密。你只管安心在这里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英台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最好是这样,你要是敢泄露半分,我定饶不了你!”她只能暂且信他一回,毕竟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
日子一晃,便到了重阳佳节。按照书院惯例,这日破例给学子们放了一天假,准许大家结伴外出登高赏秋。
秋风微拂,带着几分萧瑟的凉意,却丝毫没冲淡众人的兴致。梁山伯与祝英台相邀同行,四九和银心也拎着糕点茶水,跟在二人身后,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往书院附近的南山而去。
英台本就性子活泼,又因秋高气爽心情畅快,脚下步子极快,不多时便爬到了半山腰。她回头望去,只见梁山伯正喘着粗气,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面,不由得笑着打趣:“梁兄,你好慢啊,莫不是平日里读书太用功,忘了锻炼身子?”
梁山伯擦了擦额角的汗,仰头朝她喊:“贤弟先别得意,我马上就要追上你啦!”说着,便加快了步伐。
英台见状,也笑着继续往上爬,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一同登上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只见层林尽染,漫山叠翠流金,山间桂树飘香,路边野菊盛放,风吹过,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果然是重阳登高的绝佳去处。
“真美啊!”英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她回头想叫山伯一同赏景,却见他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正小心翼翼地拔着几株类似萝卜的植物,还贴心地用帕子擦干净,暖在手心,又仔细地揣进了袖中。
“梁兄,你在做什么呢?快点过来赏景呀!”英台扬声催促。
“来了来了!”梁山伯连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快步走到她身边。望着眼前的秋景,他也瞬间被这景致迷住,索性拉着英台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盘腿坐下。
“梁兄,你还记得半年前,咱们俩在草桥镇外柳荫下结拜的事吗?”英台望着远处的炊烟,突然提起了往事,语气里满是感慨。
梁山伯怔了怔,随即温和一笑,眼底泛起回忆的柔光:“当然记得,那是咱们俩初次相识,也是缘分的开端。”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英台轻叹,“想起半年前,你我在草桥镇偶遇,又在柳荫下义结金兰,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竟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我也是。”梁山伯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英台的目光里,满是真挚的情谊,“能与贤弟结为兄弟,是山伯此生幸事。”
两人并肩坐着,说了许久的知心话,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英台才猛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喷嚏。
“好冷……”她搓了搓胳膊,只觉得山间的凉意陡然重了许多,方才的惬意一扫而空。
梁山伯也察觉到了天气的变化,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澄澈的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秋风渐起,吹得树梢哗哗作响,显然是要变天了。他连忙起身,拉着英台的手腕:“我们快回去吧,看这光景怕是要下雨,别再着凉了。”
英台听话地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喊上不远处的四九和银心,四人便匆匆往山下赶。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刚走到半山腰,天空便骤然暗了下来,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云层,紧接着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山路瞬间变得湿滑泥泞。英台心急下山,脚下步子迈得极快,没留神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只听“哎呀”一声,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山坡下滚去。
“相公!”银心吓得脸色惨白,失声尖叫,却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拉。
落在最后的梁山伯见状,心脏几乎骤停,他想也没想,一把拽住身边的粗壮藤蔓,顺着山坡就往下滑。在英台即将滚落谷底的刹那,他拼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她稳稳地揽进了怀里。
英台本就摔得头晕目眩,被山伯抱住时,意识已有些模糊,只虚弱地哼了一声,便昏昏沉沉地靠在了他肩头。
山伯顾不上自己掌心被藤蔓勒出的血痕,一手紧紧护住怀中人,一手死死攥着藤蔓,艰难地想往上攀爬。雨水混着泥沙不断往下冲,秋风在耳边怒吼,银心和四九趴在坡顶,看得心惊肉跳,却根本帮不上忙,只能急得直哭。
“贤弟别怕,我们很快就能上去了。”山伯咬着牙,用尽力气安慰怀里的英台,可话音刚落,便听到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那根支撑着两人重量的藤蔓,竟在狂风暴雨的拉扯下,渐渐出现了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可能这次,真的要踏入鬼门关了。”山伯心中一沉,却反而稳住了心神,他将英台又往怀里护了护,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过瞬息之间,藤蔓彻底断裂。
“不——!”
银心和四九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山间,两人眼睁睁看着梁山伯和祝英台失去了支撑,如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坠向了山坡下的深湖,转瞬间便没了踪影,只余下翻涌的湖水与漫天风雨,吞噬了所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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