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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
“宁国公次子?那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不就是沈家二……”
卫溪舟瞥来一眼,他立马住嘴,“知道了。”
十六走后,卫溪舟一个人站在屋内,想起文昌阁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不期而遇的某个人。
冒着葬身火海的危险,宁愿从屋顶摔下去,也要护住怀里的册子,他其实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
当初在红叶县,那人为了隐瞒身份,编出那样荒诞的理由,在他看来,她与那些蓄意讨好的女人并无不同。
可到了京城,她的所作所为,却又都在他意料之外。
沾了茶水的指尖在案上一笔一划勾出三个字——沈清禾。
他突然又有些改变想法了。
*
国公府因为一场大火被烧为废墟,宁绍回京后,从衙门领回遗骸,将几十口棺椁移到了宁家老宅。
李洛水跟在宁绍身后,许是因为还在丧期,宁府老宅门庭冷落,匾额上还系着白绫,地面的落叶也无人清扫,显得十分萧索。
管家陈叔正在院子里烧着纸钱,见了宁绍,颤巍巍地站起身,“公子回来了。”
“嗯。”
宁绍简单应了声,指了指身后的李洛水,“带她去西边的那间院子。”
陈叔刚要应是,抬头看见李洛水的脸,怔愣片刻,突然睁大了眼,“大公子,她,她不是……”
“陈叔。”宁绍打断他,淡声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国公府将来的主母。”
“大公子,这,这如何使得!”
老管家脸上急出了汗,指着李洛水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可是害死二公子的凶手!如何配做我宁家主母?大公子,您糊涂了不成?!”
“我确实不配。”李洛水在一旁附和,她看向老泪纵横的管家,顿了顿,“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你家二公子,可不是我杀的。”
“断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还敢狡辩?!”
“这位管家。”李洛水叹气:“敢问你是亲眼见到我杀人,还是有人亲眼见到了?无中生有的事,仅凭一纸断书,就来妄加罪名,不觉得可笑吗?”
陈叔气得两只手直打哆嗦:“你父沈御史向来清正不阿,京中谁人不知,是他亲手将你押解入狱,他还能冤枉自己女儿不成?!”
“他就是个畜牲,有什么不能的?”
“……你!”
陈叔说不过她,转头又去看宁绍,却发现他嘴角翘起,听得颇为认真,末了还点头表示赞同。
“行了,她的事,我自有打算。”宁绍一摆手,“时辰不早,你回房歇息吧,我亲自送她过去。”
“等等。”
李洛水望着空荡的院落和满地落叶,叹息一声,“死者为大,我想去前厅上柱香。”
宁绍一愣,没有反驳,“好。”
灵堂里挂满了白布,正中央放着两口棺材,白色的烛火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李洛水走上前,恭恭敬敬上了三炷清香。
不管这场大火背后有何隐情,几十口人命付之一炬,怎么看都是一桩惨事。
活着的人尚且还有希望去讨个公道,死了就只能深埋黄土,成为世间游荡的一缕冤魂。
李洛水想到了自己,苟且偷生的这几年,也算是上天馈赠,心生不免一阵恍惚。
“走吧。”她说。
直到走出好远,陈叔还站在院子里,枯黄的落叶被风卷挂上他的衣角,半晌,形容枯槁的老人幽幽一叹。
三更已过,府上的丫鬟都睡下了,将人送到西院时,宁绍突然开口:“知道这间院子以前住的是谁吗?”
李洛水脚步一顿,偏过头,“难不成是你死去的二弟?”
宁绍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笑够了,他问:“你不害怕?”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怕?”
她脚下步子未停,从柜子里翻出一盏蜡烛点上,“该害怕的,是真正害他的人才对。”
转头见这人还站在门口,她皱起眉:“我已经到了,大公子,请回。”
宁绍靠在门上,也不进来,就这么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道:“你比我想的有意思多了。”
“谢谢夸奖。”
——你也比我想象的要变态很多。
后面这句她没说出口,但宁绍好似看懂了她眼中含义,唇边笑意淡下来。
“李姑娘。”
掌灯的动作一顿,李洛水转过头。
回京之后,见过的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沈清禾,还是头一次,有人唤她李姑娘。
“大公子还有事?”
宁绍看着她,突然说道:“三年前在玄武街,被我二弟当街拦住的那辆马车里,其实是你长姐吧?”
李洛水身体僵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唔,二弟的书童亲口说的。”宁绍道:“他离得近,看得分明,那失手杀害二弟的世家女,虽然头戴帷帽,可身姿仪态,端庄优雅。”
说完上下打量一眼她,“……所以我猜,应该不是你。”
“哦。”
也就是她不够端庄优雅的意思?
李洛水端着烛台来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大公子还真是慧眼如炬。”
“过奖。”
“……”
她嘴角一抽,“你到底想怎样?”
“你想翻案,我可以帮你。”
“什么条件?”
“嫁给我。”
李洛水冷笑:“你做梦。”
宁绍靠在门上,神色有些受伤道:“你就这般不愿?”
“是。”
她看向他,一字一句,“和别的女人睡过的男人,我不会嫁。”
那一瞬间,宁绍的神色变得很难看,他沉下脸,“你再说一遍。”
李洛水抬头,不甘示弱的和他对上视线,眼底的神色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凉上三分。
她说:“我嫌脏。”
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推向桌角,烛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宁绍伸手掐在女子细嫩的脖颈上,瞳孔收紧,嗓音森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掐在她脖子上的五根手指越缩越紧,连最后一丝气息都要被扼杀殆尽,这一刻,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大梦初醒般,他松了力道,低头看向手背滑落的那一滴泪,眼中有些恍惚。
李洛水捂着脖子,怔怔后退,那几滴泪完全是危急之下的本能反应,伸手抚上起伏的心口,她下意识离对方远了些。
这人就是个疯子。
宁绍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李洛水靠在墙上,轻轻喘息,脖子上火辣辣的触感还未散去,心悸之余,又不免有些怅然。
这一晚上已经闯了两回鬼门关,她都活了下来,是不是意味着她本就命不该绝?
重新点上烛台,将怀里的小册子平铺在桌案上,开始一页一页翻看。
当年她不在现场,诸多细节都无从得知,直到看了卷折,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命案就发生在玄武街上,因为当天下着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据一位客栈的小二描述,那日宁二公子在客栈里喝醉了酒,当街拦下沈府的马车,没多久便传来一声惊叫。
宁琮面色狰狞地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支被血染红的碧玉钗。
另外几人的口供也大差不差,李洛水往下看,到了宁府的书童时,旁边却是一片空白。
奇怪。
按理说书童离得最近,应当是可以指证沈清蕖杀人的最好人证,既然能亲口告诉宁绍,为何却没有去公堂作证?
难不成是被沈廷收买了?
等等。
她找到描写案发的那一页,再三确认了书童的名字——宁西
没记错的话,那位因怀恨在心,一把火烧了整个宁国公府的家仆,也叫这个名字。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
李洛水合上卷折,秀眉拧成一团,想不通个中关联,但直觉告诉她,这两件案子,可能都另有隐情。
而且还都和那位死去的书童脱不了干系。
*
丑时过半,灵堂上最后一支白烛即将燃尽,冷清的宅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整个人都被遮了个严实,直到进了门,才脱下斗篷。
浅紫衣裙上绣着大片白色牡丹,明明只是一身素色,配上那张欺霜赛雪的脸,却显得明艳又高贵。
仿佛生来就该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
女人看不出年龄,头上却挽着妇人发髻,深夜前来,是再灵前上了三炷香,精致的脸上浮现几分哀伤。
“既是有心吊唁,又何须三更半夜前来?”
宁绍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妇人一惊,转过头见到来人,眼中立马有了湿意。
“阿绍,你,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宁绍笑了笑,“回来得很不是时候,要是再早个几天,恐怕这里就要多摆上一副棺材了。”
妇人后退一步,脸色铁青,“你胡说些什么?”
“胡说?”
宁绍看着妇人,“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吧,皇后娘娘。”
眼前的女人,正是死去宁国公的妹妹。大祁当今的国母,宁皇后。
妇人的脸色有些白,却还是强撑着说道:“阿绍,发生这种事,我心里和你一样难受……”
“闭嘴,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
面对当今皇后,他脸上一贯用于伪装的笑意也彻底不见,平静地下着逐客令,“人都死了,你也没必要再装,请回吧。”
宁皇后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临走时问道:“文昌阁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宁绍不答反问:“姑母觉得呢?”
“姑母”二字被他刻意咬重,宁皇后像是被戳到痛处,浑身一颤,怔怔看了他一眼,披上斗篷,快步踏入夜色。
妇人走后没多久,一道纤瘦身影从白布后面走出,流莺一身赤色长裙,娇艳的身姿与眼前素白的灵堂格格不入。
宁绍没有回头,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姓宋的我已经杀了,火我也找人放了。”流莺盯着宁绍,声音一冷,“你做什么还要将她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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