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

　　到了送亲那天，村里的男人扛着鸡鸭，捧着猪头，将穿着喜服的新娘围在中间。阿丑和打着伞的丹娘在后面跟着，进了山里，走几步草丛里就有窸窣的声音，阿丑盯着一处草丛看，和一只钻出来的花狗对上视线。
　　相顾无言，花狗装作若无其事的钻了回去。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走在前面送亲的队伍被野狗包围。
　　“我们去帮忙吗？”丹娘问。
　　“我怕它们把你咬坏了。”刚才那只狗，是不是有点像人了。
　　领头人的是新娘的哥哥，他骂了一句晦气，蹲下捡石子驱赶，被野狗灵巧的躲开了。有人提出把贡品扔出去，这些狗没准就是山神的仆从。没办法，野狗怎么驱赶都不散开，只好把贡品扔出去。
　　师兄趁乱落到队伍后面，和阿丑丹娘交换信息。
　　“烧香味也盖不住一股臭味，像从蟒蛇肚子里掏出来没消化的兔子，酸中还带着点腥臭。”
　　“下次不用说的这么详细了……前天明明还没闻到这股味道。这群狗也不对劲，路过丹娘时看都不看一眼，我记得我俩第一次去村里，村里的狗没叫吧？为什么那姑娘是村里的人，反而在她回家的时候都叫了？”
　　师兄被村里人叫回去继续赶路，阿丑和丹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停下脚步落后更多。

　　躲开返回的送亲队伍，小心靠近此行的终点，是一处山崖下的洞窟。只见一只两丈长一人合抱粗的花蟒盘上新娘的身体，蛇头探入盖头下，一息的功夫，女孩的身体瘫软下去，头一歪，盖头落下，露出阿丑熟悉的，死了许久的尸体的脸。蟒蛇的身体不断收缩，露出了血盆大口，将尸体从头开始一寸一寸吞下。
　　在阿丑以为已经结束松了口气时，蟒蛇在地上滚了一圈，变成了女孩还鲜活的样子，穿着嫁衣，捡起了地上的盖头戴在头上。明明视线被遮挡，却还是精准的朝着阿丑的方向转头。
　　“两位客人怎么不过来？”
　　阿丑从腰后抽出铁条从埋伏的地方起身，走在前面，丹娘因为撑伞落后两步。在靠近山洞边缘的地方，阿丑步伐有些大，踢走了几块卵石，露出了藏在背面的血迹。
　　丹娘扯住阿丑的袖子，示意她往脚底下看。阿丑踢开附近的卵石，露出底下被血染黑的土地。
　　“她是被你害死的。”应该是被蛇引诱，从上边摔了下来。
　　“你可不要乱说，是这小丫头自己上山采药不小心掉下来摔死的，我可怜她，把力量借给她，让她回去和父母告别，这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你既然已经收回了力量，又为什么要吃掉她的尸体，你分明是想借她的身份，用洞神的名义收取信仰，成为山神。”
　　丹娘扔下伞进入山洞的阴影，露出僵尸的利齿尖牙。就在这时，师兄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蟒蛇变成的少女端坐，略微朝来人的方向探头。
　　人群中女孩的哥哥瞪了师兄一眼，就往蟒蛇这边走过来。气氛一时间僵在那里，丹娘背过身不让人看到自己的样子，阿丑也将拿铁条的手背在身后。
　　“阿要那个憨货，非说看到有狗往你这里来，我怕你野狗欺负了，才回来看看，洞神大人呢？”
　　“刚才你们走后，这个赶尸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带着她的僵尸冒犯了洞神大人，大人被她们伤到躲了起来。”
　　那几个回来的村民都是身强体壮，眼神不善，师兄打着哈哈，暂时拖住了想上前抓阿丑的人。
　　“我同意你们跟着送亲的队伍，你们却伤了我妹妹的丈夫……”村子里的人在女孩哥哥的示意下包围了阿丑和丹娘，师兄无奈的也加入了其中。
　　阿丑给师兄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多保重，就准备拉着丹娘冲向师兄那个方向，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刚才和阿丑对视的花狗突然从人群脚边钻出，对着变成女孩样子的蟒蛇威胁咆哮。蟒蛇下意识的站起来回以嘶声，盖头被阿丑趁机扯下来，露出蟒蛇吐出的紫红蛇信。
　　身份败露，它变回原型准备逃进洞窟下的水洞中，被花狗冲上去咬住了尾巴，这时候它大半截身子已经进入了石缝中，要是让它逃进去，下面的水洞环境复杂，水道交错，就再难找到了。
　　师兄反应很快，紧跟着抓住了蛇的尾巴，一边拽一边喊其他人帮忙，村民们抱着蛇尾将蛇从缝隙拽了出来，阿丑在旁边举起铁条，在蟒蛇回头反咬前，重重得打在七寸上。
　　蟒蛇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张开巨口向着阿丑的方向。
　　“我要诅咒你……”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丹娘凶狠的扼住了喉咙，把头掐了下来。
　　“丹娘，你力气变得好大啊。”阿丑收起铁条，捧住丹娘沾满蛇血的手。
　　“……”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所以力气变大了，丹娘没回话，视线从阿丑激动的脸上挪开，到了那群沉默的村民身上。
　　女孩的哥哥跪地痛哭，村里的人有的在安慰他，有的在摸狗，有的围着蟒蛇的尸体一言不发。

　　“丹娘，借你的手用一下。”
　　“好。”

　　阿丑握着丹娘的手，用她锋利指甲划开蛇腹，蛇尸微微扭曲着，师兄坐上去压着。女孩扭曲的尸体被阿丑取出来，放在地上，隔着皮将断裂的骨头捏正，她哥哥凑过来，拽出里衣的袖子试图擦去女孩脸上的血，反而蹭掉了一块皮。
　　“哥哥不是故意的，玉容，对不起，哥哥这么晚才注意到……”
　　“节哀，你妹妹不适合再移动了，就葬在这里吧。”被蛇胃里的酸一烧，皮马上就撑不住了，万一被碎骨头戳破了，里面的东西流出来就惨了。
　　“好……这个带鳞的畜生！”男人踢了一脚蛇的尸体，抹掉脸上的泪水，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挖出能容纳妹妹尸体的土坑。
　　阿丑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了下去，那只花狗走过来，人们恭敬的让开条路，它哼唧两声，用爪子送上了第一捧土。

　　“要回去了吗？怎么不多住几天？”
　　“嗯，回去看看师傅。你们回去之后怎么和村里人说？”死老头别以为我就这么把你给忘了。
　　“就说，那姑娘嫁给的是山神，是一只像盘瓠将军一样威猛的大狗，打死了那条蟒蛇作为补给她娘家的聘礼。”
　　“我觉得挺好的，丹娘你觉得呢。”
　　“我不喜欢。”这个叫玉容的女孩，只比拉忒大两岁，就算害她的洞神已经死了，她也没办法知道。
　　“那，我们晚上在这里等一等，去送她一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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