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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患起萧蔷(8)
刚下楼梯,她就瞧见一道黑色的声音于拐角处一闪而过,听动静,是畅通无阻离开的曹府。
她弯弯唇,颇有自豪之色。那日跟踪自己的人,可不就是这身打扮吗?
趁张锦兰和另外两位太太聊的火热,禾轻洲压低脚步声,做贼似的偷摸转进刚刚那个男人出来的那条走廊。
放眼望去,只有一扇门是紧闭的,方才下楼时,她好像有听见关门声。
“咚咚咚——”
大约间隔了几秒,里边才传来曹江易的声音:“进。”
禾轻洲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门被她推开一半,曹江易倚靠在皮椅椅背上,掀开眼皮看向探头进来的人。
在与之对视那一瞬,禾轻洲的视线触电般闪躲了一下,避开他打量自己的那双眼睛。曹江易嘴里叼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抽完的烟头有五六根,西装外套扔在桌子上。
她将男人身后的书架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长的像密件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曹江易率先打破安静,发难道。
“啊?”禾轻洲张口便开始胡诌:“我在看曹先生都喜欢些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曹江易被问住了。
他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强制转移了话题。
“这个给你。”曹江易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沓钞票,赤裸裸的扔在桌面上。
禾轻洲不解的看向曹江易:“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禾轻洲是吧,我知道那天在百乐门是你救的我,你来这想必也是为了这笔钱吧。”曹江易手指点在那叠钞票上,“拿了钱就走,以后别再来了。”
她低头看着那笔钱,自知是决不能遂了他的愿的,如果她今天拿钱走了,她恐怕这辈子都接近不了曹江易了。
禾轻洲笑了笑,抽出曹江易手指下压着的钞票,在桌子上码得齐整。
然后顺势将钱推了回去。
“我想曹先生是误会我了,我来不是为了钱的,我单纯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而已。”把钱推回去时,禾轻洲又趁机瞄了一眼曹江易拿钱的那个抽屉。
……里边除了钱就是钢笔和烟。
而曹江易,看了一眼她的手。
“不过现在看来曹先生应该是没什么大碍……那我就放心了。”
曹江易竟点了点头。仿佛在无声的说:“慢走不送。”
禾轻洲被他的点头挫败到了,但不好拆自己的台,转身就走。
不出所料,曹江易果然不会挽留她。
去时掩门,在逐渐变小的门缝里曹江易被烟雾笼罩着,一口接一口的吸着香烟。
客厅里依旧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禾轻洲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无尽的落败感。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她努力说服自己,为自己加油打气。
她懊恼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隐晦,曹江易根本没看出来她的心思,还是说他一早就看不上她……禾轻洲更倾向于后者。
她无欲在曹江易门口多逗留,正准备离开这里,刚拐过墙角,便迎面撞上了三位太太。
幸好今天上午那种“你在等我?”的傻话没有脱口而出,她也不怕张锦兰问起来,反正是曹江易喊她来的,她也不怕当面对峙。
张锦兰瞥了眼禾轻洲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估摸着应该是让曹江易拒之于门外了。
“禾小姐,这李太太说想瞧瞧你那玉簪子,不知道方不方便?”
禾轻洲没有犹豫,抬起手臂,把簪子取了下来,递给了张锦兰。
她将头发向后拢到一边去,以免被汗沾湿。
“我就知道禾小姐不会那么小气的。”李太太三根手指捻起玉簪,接过王太太手里的镜子,照着镜子,拿着簪子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两下。
“你真别说,这聚宝斋的镇店之宝还真挺漂亮。”张锦兰夸赞着那根簪子。
好看是好看,可不是戴在自己头上的,那好看也是不好看。
“曹老爷这么有钱,曹太太难道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李太太酸道。要是自己的丈夫有曹家一半有钱,她也不至于眼红一个歌女的发簪了。
“李太太,王太太,来接你们的车到了。”
李太太不甘的看了一眼禾轻洲,把簪子交给了张锦兰。
“我们就先回去了曹太太,以后玩麻将还喊我们。”
“哈哈哈,那是自然。”张锦兰抬抬下巴,示意一旁候着的女仆去送送她们二人。
等那两位走了以后,张锦兰又拿起玉簪看了会儿,才还给禾轻洲,还到她手上时,还特地叮嘱她:“禾小姐要收好了,百乐门那种地方人多眼杂的,别被人偷了摸了去了,后悔都来不及。”
禾轻洲第一次觉得一支玉簪会这般烫手。
“我也觉得太太说的是这个理儿……”禾轻洲指腹摩挲着玉簪的的雕花,“与其最后被人偷了去,倒不如把它给更适合它的人。”
她摊开掌心,明示拱手相让。
“哈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嘴上这么客套推辞着,手却比嘴还快一半,拿走了她手里那根玉簪。
禾轻洲收回空荡荡的手,张锦兰喜不胜收,拿着手里左看右看,眼里藏不住的欢喜。
“太太,时候不早了,老爷该回来了。”曹太太的贴身女仆尽职尽责的提醒道。
张锦兰眼不离玉簪,说:“禾小姐要不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
这哪是邀请函呀,这分明是逐客令呀!
“不用了太太,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
“嗯,太晚了不安全,早些回去也好。”张锦兰也不避着,把梁奉生缠在玉簪上的晚香玉解了下来,随手扔在了近处柜子上的一株招财树的盆栽里。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枝繁叶茂的招财树下的枯枝败叶,皱了皱眉。
“阿枝,送送禾小姐。”张锦兰不着痕迹的瘪了下嘴角,然后又欣欣然对着镜子戴上了那根玉簪。
女仆送她到了门口,禾轻洲两只脚刚踏出了门,想着这么晚了,让女仆不用送了,刚转过身,门带过撩起一阵风,砰的一声,砸在了她的鼻尖。
她傻愣在原地,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一现实。
屋内依旧灯火通明。
“人送走了吗?”张锦兰对着镜子露出笑来,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
“是的夫人。”
阿枝在张锦兰嫁到曹家来之前,就陪在张锦兰身边了的贴身侍女,随着主子来了曹家,依旧尽职尽责。
张锦兰从镜子里看向身后一直以来陪伴自己的女仆,本以为嫁过来能享尽荣华富贵,谁料她每个月的花销居然和那李太太不相上下。现在遇到喜欢的玉簪子,还得靠自己才能得到。
“阿枝,你看,好看吗?”
“夫人天生丽质,让这簪子都失了光彩。”
“哈哈哈,属你嘴儿最甜。”张锦兰心满意足的取下原来头上带着的金簪,赏在了女仆阿枝的手里。
禾轻洲独自走出曹家大门,空无一人的街和间隔百步才有的路灯光,在这种氛围下更显落魄。
她从包里拿出她的木簪子,左右无地可以放置东西,禾轻洲下巴抵着锁骨夹住包包,为自己绾发。
失败是失败的彻底,但总不能叫别人也看出她的失败来吧?
忽然,她浑身一激灵,感觉到有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的手,禾轻洲条件反射惊慌的回过头去,就看见梁奉生站在她面前,手悬在半空中。”
“你怎么在这儿?”禾轻洲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因为难以置信,梁奉生浅淡的笑了笑,伸手去拿她手里紧紧握着的木簪。
她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木簪尖的那一端正对着他的心脏。以她的气劲大概率是扎不进去的,但这架势她自己看了都心惊。
她手一松,木簪掉进了梁奉生的手里。
梁奉生看起来有些疲倦。换了一套西服,看起来不像他……但他该是这样的。
“你……”禾轻洲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局面,梁奉生又同早上那般,绕到她身后去,手法熟练的为她绾发。
像是上瘾了似的。
禾轻洲想起他上午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一软,任由他调整一遍又一遍。
糟糕!她突然记起那玉簪子被自己拿去讨好曹家人去了,现在梁奉生手上那根,还是自己原来带的木簪子。
愧疚心驱使,这短短几分钟里,天晓得她祈祷了多少次:拜托了,千万别提起簪子的事!
好在直到梁奉生绾好了她的头发,也没有开口询问簪子的事。也许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提。
“梁先生今天下午是去谈生意去了?”见他换了身正装,于是顺势抛出话题来。
梁奉生点点头:“嗯,浦庆临时通知的。”
很早就听说过,一名年少有为,旁人羡煞的青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顺利吗?”
她等梁奉生的回话。
梁奉生饶有兴致的瞧着地上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且虚虚实实的人影子,反问她:“你呢?”
她琢磨出这话别有意味,偏头看向梁奉生,这时才发现自己和梁奉生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而行。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梁奉生脚上的皮鞋看起来是崭新的,鞋跟踩在水泥地上,颇有节奏感。
“很遗憾,没承先生吉言,我想曹家不会接纳我了。”禾轻洲故作轻松又略带遗憾的语气,令他都有点动摇了,说不定“美救英雄”那一出,当真是天赐良缘?
梁奉生豁然开朗:“哈哈哈,禾小姐,万事开头难嘛,不必这么早就气馁。”
他笑的声音压低了,是笑给她听的。
禾轻洲也附和着笑了笑。
剩下的路还长,禾轻洲也不打算继续被动下去了,反客为主:“梁先生这么晚了还来接我,不怕曹江易开车送我回去,白来一趟?”
这也是她确确实实想问的。梁奉生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让她措不及防的话来,又做些让她不明所以的事……
比如现在,他明知晓自己心悦曹江易,却仍不辞辛苦的来接自己……
“那岂不是更好?”
禾轻洲懵了。
那眼神,是要自己给个她个合理的解释。
梁奉生张口就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况且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安全到家……”
“倘若有曹江易送你回去,那不是两全其美?”
禾轻洲好像一瞬间理解了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终于意识到梁奉生绝非等闲之辈,以前是她“轻敌”了,这人,同百乐门那些哄骗小姑娘的浪子,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务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着了梁奉生的道。
梁奉生抿了抿唇,他自己都没料到,浦庆只教了他几句哄小姑娘开心的话,他便青出于蓝了。
他看向禾轻洲,她已经走到他前边离他两米的距离,他定定的看着她后脑勺上绾发用的木簪,所以,是哄到了还是没哄到?
他稍微加快了脚步。
远处,一道灯光由远及近,在夜色里尤为亮眼。禾轻洲注意力被转移,那辆车离得越近,她越觉得在哪见过,直到那辆车慢悠悠的停在她旁边,她才倏地想了起来。
“曹老爷?”
曹永逸靠在车后座,撑起身子,打开车窗:“噢,禾小姐嘛!这么晚了,没让江易开车送你回去?”
禾轻洲注意到,曹永逸全程没往梁奉生那边瞧一眼。
“曹先生工作繁忙,就没有麻烦他。”
“真是不像话。”曹永逸又躺了回去,“我回去一定说说他。”
未免客套的太过标准。
曹永逸正要关上车窗,站在一旁的梁奉生开口了:“令郎日理万机,曹老爷子怪不得他。”
曹永逸再装也不行了,便假装是刚刚发现的:“小侄儿在这呀?”
梁奉生应和点头。
“今晌午的闹剧,我就全当你是不懂事,我说的话都是为你们梁家好,你回去最好再考虑考虑。”
说罢,直接了当的关上了车窗,当着二人的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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