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离而安

　　成绩出来后，高中的所有落下帷幕。陈江黎被海都大学录取，李自安本来也想和陈江黎报同一所学校，但是没有看上的专业，于是只好留在了青绫。两个地方说远也不远，但见的面肯定少了，两个人约好每个长假好好聚一聚。

　　一切都如盛夏的热烈，陈江黎的母亲情况愈来愈好，已经断断续续有了意识，父亲陈复近来都很开心，加上药物的控制，情绪也趋于柔缓，平时陈江黎和李自安的联系陈复也没有再管，偶尔只是轻轻叹着气。陈江黎也为此感到奇怪，之前找陈复聊的时候陈复也只是摇摇头，说可能是他的压力太大了。

　　临走前陈江黎又约李自安出去吃了饭，本来还怕李自安出不来，结果李自安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两个人吃完饭又逛了街，李自安跟陈江黎提议：

　　“要不然你早点走，我陪你去，顺便去玩一圈。”

　　陈江黎听完有点懵，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不行。”

　　“为什么。”李自安问他。

　　“你家里人会让你出去吗，之前你不是和江逾白已经出去玩了一周嘛。”陈江黎问她，“再说了，你到时候得自己回来，多不安全。”

　　“嗨呀，坐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有啥不安全的。”李自安撅着嘴撒娇。

　　“那去了住哪啊，如果去住宾馆开一间房不合适，开两间房，又不安全……”李自安看着陈江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脸却红了。

　　“嗯——开一间房可能……也不安全？”李自安嘿嘿的笑着，“不过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不仅能保护好我的安全，还能保护好我的安全。”

　　陈江黎脸更红了，打断了她，

　　“不行就是不行。”

　　李自安捂着嘴，笑得更大声，

　　“好啦，我去了有地方住，”李自安顿了顿，“我妈妈在那边啦。”

　　“哦……哦哦。”陈江黎愣愣地点了点头。

　　“怎么？还有点遗憾？”李自安打趣地说。

　　“放屁。”陈江黎恶狠狠的，但又有点无奈。

　　“那你……真去？”陈江黎突然问道。

　　“当然啦——”李自安拖长了尾音，里面还带着些玩味。

　　陈江黎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撩拨，瞪着李自安说，

　　“你能不能说话正常点。”

　　李自安把头扭过去偷笑，陈江黎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回家后李自安告知了李光年要去海都的事，

　　李自安：[我要去海都找妈妈。]

　　李光年回复：[替我想你妈妈问好。]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李自安没想到父亲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心里还泛起一阵刺激的感觉，然后告诉陈江黎家里同意了，让陈江黎买两张票，自己把钱转给她。

　　陈江黎回到家还有点心神不宁，自从放假以来，李自安跟他之间的关系好像边界越来越模糊，但是两个人又都没有跨过那条线，陈江黎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好，万一自己太强硬，朋友都没法做。

　　这算是……暧昧吗？

　　她对别人也是这样？

　　还是我……

　　陈江黎试图挥散那些嘈杂的思绪，可是反反复复，仍然烦躁。

　　出发当天，陈复开着车把陈江黎送到车站，眼中有点失落，却又有久违的光泽，看着陈江黎不禁露出了笑容。陈江黎感觉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自然的笑了，有点吃惊，又有点欢喜。

　　“出息了啊，以前把你逼太紧了，也该放放你，现在想想把自己的焦虑还要强加给你，哎。”陈复笑着，又有点惋惜，继续说着“你这一走，我也可以专心照顾你奶奶和你妈妈了，我会打理好，别担心，你妈妈很快就好起来了。”

　　陈江黎有点不舍，腹中开始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抬头看了看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又看了看鬓角已经有些白的父亲。

　　陈江黎无言，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半晌才说出一句。

　　“我在那边您也别操心了，有时间我就回来。”

　　陈复点点头，点了根烟，抢过陈江黎的行李往高铁站里走。陈江黎看看手机，李自安说让他直接去候车厅等，陈江黎快步跟在父亲后面。进站前，陈复寥寥几语，却说了好一阵，才目送着陈江黎进了站，又点了一根烟，矗立了许久，直到烟灰断了两节落在地上，陈复才转身离去。

　　陈江黎回头看着父亲隔着玻璃注视着自己，很沉重，但感觉肩上的担子又弱了几分，掏出手机给陈复发了消息，让他早点回去，便去过了安检。

　　过了十分钟，李自安进来了，找到了低头玩手机的陈江黎。李自安悄无声息的走到陈江黎旁边，凑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帅哥，赏个脸一起喝奶茶呗。”

　　陈江黎侧过脸，对上李自安的视线，很快又低下头去：这家伙搞什么啊，离这么近。陈江黎清了清嗓子，说：

　　“不约。”

　　李自安笑嘻嘻的坐到他旁边，用胳膊撞着他的肩膀，

　　陈江黎拍了拍说：

　　“再骚扰我我报警了。”

　　李自安拍了拍他的头，不屑的撇撇嘴

　　“我这么大个美女送你去上学，不满足吗！”

　　陈江黎笑了，

　　“大吗？”

　　李自安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才红着脸准备动手。

　　“才十八岁。”陈江黎不紧不慢的说着。

　　李自安收回了手，想了想又不解气，轻轻的拍了陈江黎一下。

　　上车后陈江黎才刚放好行李，就看见李自安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粉色的靠枕，

　　“不是吧，你上车就睡啊？”

　　“困嘛不是。”李自安已经闭上了眼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你昨晚几点睡的？”

　　“十点？十一点？”

　　“早上几点起的？”

　　“八九点吧。”

　　陈江黎无语了，在旁边坐下来了。李自安在列车刚动就已经睡着了，陈江黎还准备和李自安说两句话，耳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陈江黎突然想到言情小说里的画面，女主睡着了应该会……顺势倒在自己肩上？

　　“咳咳咳”陈江黎脸有点微红，忙收了想法，却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期待。

　　车程很短，很快就到了，期间陈江黎就漫无目的得刷着手机，也没感觉到多无聊，顺便还拍了一张李自安睡着的照片。

　　到站后陈江黎拍了拍李自安，拉着睡眼惺忪的李自安下了车。

　　“emmm现在要去哪？”李自安问道。

　　“额先去放行李吧……忘订酒店了。”陈江黎本来计划直接去学校报道了，根本没想到有酒店一回事。

　　“嗷，我订好了，走吧。”李自安已经从出站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招呼着陈江黎上车。

　　陈江黎跟着李自安没头没脑的上了车，

　　“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陈江黎低声问李自安。

　　李自安翻了个白眼，准备上手掐陈江黎的脸，蹭到的时候陈江黎突然不经意的抖了一下身子，李自安便收回了手。

　　到了地方陈江黎跟着李自安下了车，走到了酒店里。

　　“为什么订这里啊？”

　　“离我妈妈家近，就在旁边。”

　　李自安走到前台，跟前台交涉起来，前台小姐姐看着两个人，有点疑惑，又有点怪异，说道：

　　“二位成年了吗？如果是两个人入住的话出示一下身份证。”李自安本来是不住的，但想着这两天万一来找陈江黎便出示了身份证。

　　前台看了看办完了手续。

　　“一间大床房，入住最后一日中午十二点之前退房就行，这是您的房卡。”

　　陈江黎听到是一间大床房，脑子里又不知道炸开什么东西，悄悄地问李自安：

　　“不是，我一个人住怎么是大床房啊。”

　　“我也想睡一下嘛~”李自安用甜腻的嗓音回答，“哥哥我们不能一起睡吗？”

　　陈江黎想捂住她的嘴。

　　两个人走到房间门口，安置好行李，李自安就带着陈江黎出来了，说是带他去吃饭。

　　直到陈江黎跟着李自安走到李自安妈妈的小区里的时候陈江黎才反应过来。

　　“不是啊……啊？去你家吃饭？”陈江黎吞吞吐吐的说。

　　“啊？嗯嗯。”李自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妈妈做饭很好吃的。”

　　“我……算了吧要不，不太好……”

　　李自安嘿嘿一笑，拉着陈江黎上了楼，走到门口，李自安输入了指纹，门打开了。门口鞋柜上放着几双高跟鞋，房子不大，但很整洁，空气里泛着淡雅的香薰味，客厅里是一扇朝南的落地窗。陈江黎没听见什么动静。

　　“你妈妈不在家？”

　　“你很想见她？”

　　陈江黎撇撇嘴，不说话了。

　　“喏，换鞋。”李自安给他拿了一双拖鞋。

　　“不是去吃饭吗？”陈江黎问她。

　　“我给你做啊。”李自安看着陈江黎不可思议的眼神，走进了厨房。

　　等了许久，陈江黎看着李自安端着几盘成色不错的菜出来了。

　　“妈妈家里没什么菜，凑活着吃吧。”

　　两个人拿起筷子夹起了菜。

　　味道不咸不淡，普通中带着点温暖。

　　陈江黎吃完就走了，和李自安约好晚上去逛逛夜市。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陈江黎给李自安发了条消息，

　　陈江黎：[你做饭还挺好吃的。]

　　李自安：[想吃以后都给你做。]

　　陈江黎看着消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回一句，

　　陈江黎：[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啊！]

　　傍晚，陈江黎下楼就看到了等待的李自安，李自安招招手，两个人一起到了夜市。

　　高楼间的烟火气升腾着，漫过了城市的金属与固执，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并没有太嘈杂，反而抒发着人们的疲惫，又在这里汇聚成了温润与惬意。

　　两个人边走边吃，又看着偶尔几个摊位上的小玩意，感受着热闹的气氛。

　　“哎呀，提前开学了，明天就得回去。”李自安看着手机发出一声惊呼。

　　“还得赶回去啊，有没有车了？”

　　“我看看我看看……明天下午有……四点到。”李自安看着购票软件，有点无语的买了票。

　　李自安抬头看着陈江黎，眼中有点欢快的余韵未散，但已经被更深的水雾蒙上。

　　陈江黎注视着她，没过一会李自安就开始眼泪打转。

　　“爱哭鬼，不就少玩几天嘛，大不了国庆再来呗。”陈江黎掏着纸巾，递给李自安。

　　李自安已经转过头去飞快得用手背抹了抹。

　　“才不是！我没有……”李自安嘟嘟囔囔的，已经有了一点鼻音。

　　“大笨蛋！”李自安小声的朝陈江黎说着。

　　陈江黎拿着纸巾有点手无足措，伸出手又帮李自安擦了擦，塞到了她手里。

　　“开心点，现在不是还在玩吗，再说了大学生活那么多姿多彩，还有那么多帅哥，你随便搞几个，不比在这和我逛街好？”陈江黎微笑着看着她，语言轻柔的哄着。

　　李自安不说话，低着头，把手里的狼牙土豆一股脑塞进了嘴里，把签字和纸碗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陈江黎立马追上了愁眉苦脸的……土拨鼠……

　　噗……

　　李自安狠狠瞪了一眼他，继续嚼着嘴里的东西。

　　陈江黎送李自安回了家，站在小区门口，李自安还有点犹豫，不知道是想说什么还是做什么，

　　“陈江黎……”李自安低着头。

　　“怎么了？”

　　“唔……刚才不该和你生气……”

　　“没关系，能理解……”

　　“我……算了，明天再说吧。”李自安有点恍惚，自己怎么因为开学这么难过呢……

　　“走啦，白白。”李自安挥挥手，在陈江黎的注视下看到李自安走到了楼下，这时前边的车里突然走出一个女人，天色暗看不清面容，身上的穿着稍显华贵。李自安见到那人后也是一惊，接着扑到了那人的怀里。贵妇轻轻的抚摸着李自安的头发，看了看远处站着的人影。陈江黎也意识到那人在看自己，转身便走了。

　　“妈妈！”李自安抱着王默。

　　“乖，怎么快开学过来了。”女人本来严肃的脸上突然挂上了慈祥，温柔的问着怀里的女孩，“上楼说吧。”

　　两个人上了楼。

　　“我有个同学来这上学，我也想你了，刚好过来看看你，结果刚通知后天就要开学了，我只好明天就往回走。”李自安撅着嘴跟王默撒娇。

　　“以后再来嘛，上大学了有的是时间。跟谁一起来的？江逾白？”

　　李自安愣了愣，摇摇头。

　　“不是女朋友，那是男朋友？刚才在院子门口站着的那个？”王默笑着问女儿，眼中有点八卦的味道。

　　李自安红了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来不完全是因为不能陪妈妈啊，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王默笑了，笑容绽开的样子和李自安有十分相像。

　　“你同学？叫什么名字，咋不带过来见见妈妈？”

　　“啊……啊……我……他叫……陈……陈江黎……”李自安断断续续的，脸红的像能滴出血来。

　　王默停了停，眼中闪过不经意的复杂，又恢复了笑意。

　　“江黎……将……名字挺好听的。”

　　“妈……我肯定最想你了！”李自安撅着嘴抱着王默，王默也揉着李自安的脸，呵呵地笑着。

　　第二日陈江黎中午去送了李自安，他们到高铁站只有半个多小时地路程，李自安非要提前两个小时走。

　　提着行李站在入站口，天有点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李自安看到后从包里掏出了一把伞递给陈江黎，上面还有库洛米的印花。陈江黎本来不想接，被李自安硬塞到了手里，李自安看着他，眸光流转，像是身子一斜，就会往外倾泻什么。

　　“你要好好的哦，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要记得天冷了穿衣服，平时跟同学相处的开心一点，别太累了……”李自安说了一大段话，心情听起来不太好，但语气却很温柔。

　　“你也是，要开心一点。”

　　“记得回我消息，记得接我电话，记得给我的朋友圈点赞，记得回复我的抖音艾特……”李自安继续说着。

　　“我会的。”陈江黎很有耐心的听完，回答着。

　　“那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的话……你要大胆追……”李自安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

　　“你也是……”

　　“合照！差点忘了。”李自安掏出手机站在了陈江黎旁边。

　　“凑近一点。哎呀你再过来一点！”李自安霸道的把陈江黎拉到了身旁，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

　　“回去发给你哦……”李自安摇晃着手机。

　　“好啦，我也就进去了，你别待会回去雨下大了，海都的天阴晴不定的。”李自安有些不舍，但还是挥了挥手。

　　“不急。”陈江黎站在那没有动。

　　两个人都不说话。

　　良久，陈江黎突然看着李自安，心情也有点低落，风渐渐大了。

　　李自安也看着陈江黎，两个人互相注视着，有点暧昧。

　　李自安率先别过头去，提着行李准备走了。

　　陈江黎突然喊了一句。

　　“李自安。”雨下起来了，落得很快，落得很急，淅淅沥沥的敲打着沥青路面。

　　声音被突然而至的雨声盖过，李自安好象没听见。

　　“李自安！”陈江黎喊得声音更大了些。

　　李自安侧过脸，看不清表情。

　　“等我回去。”陈江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

　　李自安完全转过了身，陈江黎看着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泪水就在往下淌。

　　“别哭了，开心一点。”

　　李自安捂着嘴，哽咽着，眼前模糊的，大抵是被雨蒙住了视线，眼前的水滴慢慢落下，李自安才断断续续的说：

　　“我知道。”

　　接着李自安又走上前，帮陈江黎撑开伞，拉拉他的衣角，

　　“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你到家也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雨中两个人都在挥手，好半天才各自转过身去。

　　大雨倾盆，雨中弥漫着不属于盛夏的味道，雨中的人也有点陌生。天空闪过青绫江旁的那个夜晚，那日的风还有些惊慌失措，如今却多了几分失意与期待。

　　陈江黎打着伞，风把雨丝吹在脸上，有点不舒服，便连忙用手摸了一把。

　　风呼啸着，告别了告别，期待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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