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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场风波消弭,太阳才刚刚升起。
后街西边的槐树底下,谢瑜看人群散去,笑着问江婆婆:“咱们还要过去吗?”
原来两家闹起来,前头也听见声音了,谢瑜还没出门,正好就和江婆婆一起过来。
江婆婆目睹全程,忽略谢瑜的揶揄,笑的很开心:
“看她温温柔柔,没想到是个有成算的。我还生怕她吃亏,这下好了,连豆腐冯这样的厉害角色都叫她镇住,以后更没人敢欺负了,主意也正,知道跟四邻打好关系。淮书性子软绵,就得她这样的性子才能掌家!”
谢瑜笑着转身:“是,都说您老眼睛毒,看人准。”
江婆婆笑着跟上来:“我早就说这姑娘不错,你还不信。”
“是,”谢瑜不跟她争辩,挥手道:“年底了衙门忙,我晌午就不回来吃了。”
他说完迈开大步,几步就转过街道,身影消失在霞光中。
*
那样吵过一回,后面豆腐冯再也没有闹过事,顶多看到她翻几个白眼,指桑骂槐嘟囔几句。
如意也不往心里去,忙着收拾铺子。
十来日功夫,铺子里已经焕然一新。
一应翻新俱都完成,只是天气冷,新砌的灶头一时半会儿的干不了,还得再要几天阴干。
后屋住的地方也重新收拾一番,盖房剩下的青砖重新铺地,墙面门窗也都都新粉刷。
四处亮堂堂的,住着也舒心。
只剩下木工活还没开始,铺子里的柜台要怎么摆放,她得好好合计一番。
看着初具雏形的铺子,如意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班泥瓦匠干活认真仔细,大师傅手艺也好,两口大灶,两个烤炉都做得十分漂亮。
如意另包了红封给他:“要是我的生意好,再支锅灶,还请您来。”
大师傅抽着旱烟,接过钱,笑呵呵道:“那祝东家财源滚滚。”
众人结了工钱,收拾东西告辞。
如意最近也累得够呛,捶着后腰,准备关门歇息。
胡腊梅叫住她:“今儿腊八节,家里煮了腊八粥,我娘让我喊你,过去一块吃。”
“都到腊八了?”如意忙得头晕,一时没想起来。
“是呀。”腊梅笑道:“过了腊八就是年,眼看一年又到底了。”
经过最近的相处,两人也亲近很多,腊梅上来拉她:“快走吧,再不吃一会儿该冷了。”
如意退让不过,挠挠头,跟着到了香油铺。
香油铺子比她的地方小一些,铺子后接着两间房,勉强能住人。
腊梅没回来的时候,是胡婶子老夫妻两个住在店里,如今腊梅回娘家来,胡大叔就回城外去,和大牛夫妻两个住在油坊里,每日做好油,挑担送过来。
今日聚在一起过腊八,挤了满满一屋子。
胡大叔端着碗,蹲在一旁吃。让出来板凳给如意坐,她十分不好意思:“大叔你坐,我站着就行。”
胡大叔是精瘦的老实人,嘿嘿一笑,摆着手说:“你坐着吃。”
胡婶子拉如意坐下来,盛了满满一碗腊八粥塞到她手里:“不管他,你快吃。”
油灯火光微微,把一家人的身影投在墙上,腊八粥热气腾腾,如意感受到来自异乡的温情。
她低下头慢慢吃着碗里的粥。
听见大牛说:“我今天看到陈应和了,他叫大姐家去过年。”
屋里气氛陡然凝滞。
胡婶子气的冷哼:“在哪看到的?他既然回来了,知道老娘欺负自己媳妇,怎么不上门来请!”
大牛结结巴巴:“就在……前街……”指指门口桌上的油脂包:“他买了几样糕点,叫我带回来,说是怕你们生气,他上门要挨打。”
胡婶子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谁要他的东西!都扔了喂狗!”
“自打腊梅去年嫁过去,她老娘就鸡蛋里挑骨头,看腊梅怎么都不顺眼,动不动打骂,他陈应和屁都不吭一声!不就是仗着家里有个染坊,以为赚到几个臭钱,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嫌我们家穷,腊梅三更睡五更起,跟着忙活,能个整夜觉都没得睡,还怪没怀身子,我呸!陈应和他要还算是个男人,跟他老娘分开过,我还能叫腊梅回去,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许腊梅再回去受那一家子的窝囊气!”
如意只知道腊梅回娘家来事出有因,不知道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腊梅在一旁默默垂泪,如意掏出手绢给她擦泪,又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
胡大叔唉声叹气道:“我早说,陈家不是好东西,当初就不该嫁过去。”
“当初陈应和看上腊梅,天天来买香油献殷勤。我看他也是个老实的,谁知道是这么个怂蛋玩意,由着老娘搓磨媳妇,屁都不敢放一个。”胡婶子提起来就恨的牙痒痒:“看老娘跟媳妇闹得不可开交,竟然还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腊梅轻声啜泣:“娘,别说了。”
那日她婆婆又来找事,骂她是铁公鸡不能生养,又心疼她给工人做的饭太稠,拿起鸡毛掸子就招呼过来,腊梅下意识躲了一下,她更是气得跳脚,嚷嚷着反了天,直起嗓子叫陈应和过来:“给我按住她!还敢躲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她!”
陈应和迫于老娘的威严,竟然真的伸手抓住腊梅,嘴里说着:“你不该惹她生气,让她打两下出出气,忍忍就好了。”
腊梅这才觉得心如死灰。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哭着挣脱出来,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挥舞:“你们想要逼死我,那咱们都别过了。”
她婆婆不信邪,扔了鸡毛掸子,捡起烧火棍,跟她缠斗起来。
还是染坊的工人不落忍,想着腊梅往日对他们都不错,才仗着胆子上来拉架,有个妇人在腊梅耳朵边轻声道:“我们拉着她,你快走吧,等一会儿咱们都走了,还指不定要怎么样。”
腊梅也反应过来,一阵后怕,匆匆哭着跑回娘家来。
胡婶子听姑娘说完,跳起来要去找那婆子拼命,被儿媳妇拉住:“你要是去了,撕扯起来,事情岂不是越闹越大,你让大姐往后还怎么过日子。叫大牛去找姑爷吧,叫姑爷来问问,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看他有什么主意。”
胡婶子好不容易被劝动,等着大牛去找人,谁知道到了晚上大牛才回来,说:“徐家有匹布卖到金陵,徐应和带着货走了,这一来一去顶少要大半个月。”
“怂货!”胡婶子大骂:“他这是躲出去了!真是个孬种!”
嘴上这样骂,心里也知道,陈家这是打定主意晾着自家了。
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婆家不闻不问,时间一长,说什么的都有,逼着胡家把人送回去。
胡婶子一辈子要强,行得端坐的正,当即拍板说:“腊梅跟我住在铺子里,陈家什么时候来求,什么时候把人接回去。”
儿媳妇杨氏问:“那要是陈家不来,大姐一辈子就不回去了?”
胡婶子立起眼睛:“就是一辈子不回陈家,也好过被打死。我自己养大的姑娘,我自己心疼。”
腊梅就此在铺子里住着,眼看到了年底,估摸着陈应和也快回来了,总得要有个说法。
谁知道他竟然连门都不敢登,指望偷偷摸摸跟大牛带个话,自己就能回去。
腊梅擦了擦眼泪,直起身说:“八成是我那婆婆的意思,不许他来。但是他不来,我是不会回去的。”
怀孕的杨氏摸着肚子,低下头没吭声。
出嫁的姑娘没有家,腊梅心里知道,常住在这里,和弟媳妇之间肯定要生嫌隙,于是说:“我有手有脚,等开了春,就出去找活干,赚多赚少都给娘,贴补家用。”
杨氏脸上有些不自在:“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人家的家事,如意竖着耳朵听半天,也不好插嘴。
但是腊梅说要出去干活。
她心中一动,轻声说:“腊梅姐要是想找活干的话,我那里正好缺人手……”
见一家人望过来,她索性直说道:“等铺子开张,每日至少要有十来种糕点,我一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我一直还想请胡婶子帮我留意,找个靠谱的帮手,工钱每个月二两,要是碰到年节忙的话,再另外给红封。”
她笑着看向腊梅:“腊梅姐,你愿不愿意帮我?”
不光是腊梅,胡婶子都一脸意外。
现在外头妇女做工,多是些浆洗缝补的活计,累的半死赚的还少。
但做糕饼是门手艺,一般不花钱没人肯教的,不说开的工钱也丰厚,就算以后如意不用她了,去别人家的铺子也是熟手,一辈子都有个营生了。
腊梅哪有不愿意的,脸上还挂着眼泪:“真的吗?我能跟着你做糕饼?”
“真的。”如意说:“但是做糕饼也很辛苦,要早起晚睡,事情琐碎。”
“我能!”腊梅急急道,生怕她反悔:“我不怕吃苦,我也有力气。可我没做过,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如意笑着点头:“有你这句话就行啦。”
只是,她想起一个问题:“那如果……陈应和来找你认错,你跟他回家了,这个事情?”
“我还来!”腊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就算回去过日子,也不耽误我跟你学做糕,再也不给他家做白工。从染坊过来不到半个时辰,至多我每日起早一些,反正在陈家我也天不亮就起床烧饭。”
如意点头说好:“年前估计来不及,等到开春铺子开业,你就来帮我吧。”
“还等开春干什么,”胡婶子快人快语:“腊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明天就叫她去给你帮忙,不要工钱。”
“那好呀,”如意拉着腊梅,笑的欢快:“自打我来,你们就帮了我好大的忙,我正想着过几天等大灶干透,请你们去我那里吃饭,正好腊梅姐来帮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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