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白霖的面上苍白中带了三分潮红，映着清凌凌的一双黑眸，显得格外妩媚而不逊：“我不回去，我要问清楚。”她几乎算是完全无视掉了白玄这个人，又走上前一步，同我的白马更近了一步，因为要看清楚我的面容也就更抬高了下颌，我自上而下地望着她，只觉得她这样的神情其实很像一个人，只是她骤然扬起笑来的时候，却似乎将方才的那种错觉完全打破了开去，犹如三月春光下的湖光潋滟，说不得的旖旎，连吐字都是一字一句，乍听上去仿佛玉珠落盘一般清脆悦耳，然而不知为何却让我觉得那其实是如同小匕一般锋芒尽现：
　　“你叫杨知衡，是纯阳宫李忘生座下的玉虚弟子，是我的……”
　　“白霖！”
　　骤然一声马鞭声抽在地上，掀起半壁黄尘来。我循声望去，便见白玄立在马上，面色几乎如他的衣裳一般，我每每见了他这般模样都莫名生出来几分惧怕之意了，然白霖居然敢这样好不怯怕地直视上他的目光，甚至还带了三分笑意来：“大哥，你不想让他知道么？方才荀大哥同我说过了，他曾想告诉这个人的，可是被你拦下来了。”白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说，白玄是永远都不会懂得这样轻柔的一种包容似的示弱也是极其厉害的一种进攻，哪怕你看着那般模样，也会软下心来三分：“你在这一点上仿佛总是太过犹豫不决，其实霖儿倒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白玄冷冷地凝着她的面：“你是太久没有被管教过了罢。”
　　白霖有恃无恐，声音温柔：“大哥，我是来探望师父的，不是来探望你的。”
　　他们二人之间几乎剑拔弩张，我似是全无半分插嘴余地，连荀忱亦是一旁伫着。
　　白玄不动声色，然他愈是不动声色我知晓他发作起来便愈加厉害：“你再多嘴一句，我便教荀忱送你回谷。”白霖笑吟吟地仿佛听不懂他的威胁，反而道：“我不已在谷中了？哪里需要劳烦大哥护送？”白玄似是气急，反笑出声来：“你这是要我请出那一位来万花谷接你？”
　　那一位是谁我不清楚，然我却分外知晓这两位少爷小姐针眼对针眼的可不是一个谷，一个是方从恶人谷中回来的恐是要回万花看望恩师的白霖姑娘，一个是在万花谷中待腻了正要押我去恶人谷的白玄少爷，然显见此话分量不轻，白霖的脸色蓦然一变，可这姑娘性子却倔强，硬是道：“你若是叫他过来，我便此刻将话都说尽了。”
　　白玄蓦然发作：“你敢！”
　　白霖清脆道：“我怎么不敢！杨知衡便是……”
　　然而此话未尽便被不知从哪里蓦然射来的冷箭给折了去，一刹间我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从马上纵身而下护住了她，下一刻我们二人便双双摔落在地，那只冷箭自我右肩擦过，我扭过头去，只见箭矢处深深扎在身后树中，入木三分，箭翎亦微微颤动。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更更为繁急的箭声呼啸而来。
　　白玄喝道：“先躲起来！”
　　而荀忱则是半语不发拔剑应敌。
　　我松了口气，说实话照方才那般千钧一发的情况，我个武功尽失之人且不说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混战一起，怕更是个送命赔钱的货。只是好在后些箭的苗头已不是眼前这位孱弱且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霖姑娘了，我只拥着她躲到最近的一处灌木丛中，将她勉强扶住，望着她面色愈加苍白，我反而有些手脚讷讷，只得装模作样道：“你还好吧。”
　　白霖似乎被吓了一跳，直至此时亦有些微喘，且如我初时见她的时候一般，她似乎有着不轻的旧疾，先不论竟无半分武功，便是方才那样一吓亦是将她面色吓的苍白了半分。倘使我没有看错的话，竟还有些微心疾，连唇上都微微带着些紫绀颜色。
　　——这样看着，我却是有些莫名难过的。
　　白霖则默默看了我半晌，眼神清凌凌地，却一点都摸不到底。
　　我被她望着有些发怵。
　　因为她不动声色看着人的时候，着实像极了白玄，说他们是兄妹怕是半点没错。
　　只是这姑娘微笑起来的时候却是色若春晓：
　　“杨知衡，你不觉得我像什么人么？”
　　我先是一愣，然后老老实实地承认：“是挺像一个人的。”
　　白霖眼底的眸光微微一动。
　　我紧接着道：“姑娘是大有福相的人，看上去总有两三分观音娘娘的模样。”
　　白霖听了，倒不若白玄一般露出被哽的想要吐血的样子，反而是仿佛真的很开心地笑了笑，因着喘急了些，掩着唇轻轻咳了两声，面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然而却是真将我吓着了——白玄是一副要吐血的样子，这姑娘竟是真咳出一滩殷红殷红的血来！
　　我发誓我是真真被吓懵了：“你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吧！”
　　白霖抬起眼来笑吟吟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说我像于睿？这样我会更高兴的。”
　　我哑口无言，只觉得这姑娘傻了吧，然而下句话她一说出口，我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傻了这姑娘都不是傻的，要傻也是我傻了：
　　“还是你觉得，咳咳，还是霜霜更像于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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