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记忆关于你

　　带040去游乐场并不是一时的冲动。
　　我想让他熟悉熟悉正常的环境，这样他步入这个真实的世界才不会害怕。
　　顺便，买一些必要的工具和材料。
　　当然，这又是一条红线，医护人员禁止私自带病人出院；医护人员禁止购买私人材料，一切用品皆可以到二楼领取。不过既然之前就一连踩过好几条红线，我相信沈君卿不介意我再踩一条。
　　040看起来很开心，不过…咳，原谅我，傻子大多数都是开心的。
　　要是我可以让他一直这么傻下去就好了。
　　人群里总是会传来一两道视线，可每当我回头时，那视线又消失了。
　　我取出手术刀，工具芯片里还有四只注射器和药物，应该足够了。
　　我相信我的瞄准度。
　　可那些人并没有跟上来。
　　啧，白兴奋一场。
　　040很好奇各种的人类的食物，但那些食物似乎并不能为他提供能量，他也似乎永远感受不到饱腹感。
　　不过，至少他是开心的。
　　“陈！你看这个！”他举起刚买的口琴“好看不？”
　　“嗯。”
　　“你会吹吗？”
　　“不会。”
　　他举着口琴端详了一阵，道“那我练好了吹给你听！”
　　我扭开头“你随意。”
　　傻子真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
　　我们坐在摩天轮上，我看着他的脸贴在窗上，一脸的兴奋和不谙世事的稚嫩。尽管他的壳子已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真可惜终究是无法进一步了解他。
　　“陈！那个是星星吗？”他突然指着天问道。
　　“不是，今天下雾你看什么星星。”
　　他望着雾气迷蒙的远方，我感觉我在参与着一件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可我却无法阻止这件事停止。
　　转眼间制作出040已经快两年了，未来事情或许会变得更糟。
　　我应该告诉他。
　　“对不起。”
　　他看向我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轻轻吻住我，霎时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值得吗？
　　不知什么时候，摩天轮到了底部，他放开我，拉着我漫无目的的走。
　　他亲我了。
　　他亲我了！
　　等等……他亲我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我望着我们拉着的手愣神，的确，我并没有教给040任何关于感情的事，他远远还不到那个年龄。
　　况且，即便是教了他也不会懂的，人类的情感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分的丑陋。
　　可或许他的年龄真的不应该以人类的方式来判断。
　　接着我对我自己嘲笑道，怎么可能，040对你最多是弟弟对哥哥的喜爱，再加点或许他无师自通，这份喜爱可能掺杂着乱七八糟情感；但绝对不可能是爱人之间的喜欢。
　　“你不配……”那个女人冰冷的眼神渐渐浮出来，我闭上眼睛。
　　是的，我生来有罪。
　　我察觉到肩膀处一沉，040已经酣然入梦。
　　傻子……
　　*
　　我们回去时沈君卿正站在大门口，尽管没下雨他依旧打着一把大黑伞。
　　切！装神弄鬼。
　　我压根没理会他，拉着040从他身旁走过。
　　“陈。”他叫住我，我们肩并肩地站立在黑夜里。
　　他没有说话，我莫名地想起来040前几天非要拉着我看的那本小说。
　　这家伙……不会是试图给我无声施压吧？
　　啧啧啧，果然看太多幻想文学会脑子废掉。
　　把脑袋里瞎想的东西甩开，我抬腿往前走。
　　不说话光站着干嘛？有毛病。
　　“陈罪医生。”
　　我感觉一天里的火气全被这家伙激起来了，叫个没完没了的，大晚上不睡觉干站着就来叫我的啊？
　　“有何贵干？”我抽出手术刀，刚翻新的幻象丝，配的上这良辰美景。
　　意外的是，这家伙竟然没废话。
　　“夜行要多注意安全。”
　　我回过头，他咧开一个不露齿的笑，缓缓地将食指放在唇上。
　　“谢谢，您也是。”
　　*
　　后来几日里一切正常，沈君卿并没有提那天的事，可走廊里的管理员一下子变多了。
　　真是多管闲事。
　　“陈，这份是给040的。”
　　我接过药物，这几日的药物是抑制之前不良反应发作的，问题不大。
　　040并没有对注射药物有多么反感，但他仍然要求注射完毕后抱一个。
　　这点小要求按理说应该是可以满足的，可每当我想起前些日子他的吻，我便下意识推开他。
　　“陈？”他一脸困惑地盯着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这么快把他推开。
　　我真的不喜欢他这么看我。
　　“040也该多交交朋友了，”我推推眼镜掩饰我的心虚“要不去找496玩玩？”
　　他点点头，我拉着他来到496的屋子里。
　　“040！”496起身冲过来，看见我他说道“你是那个040喜——”
　　040慌忙捂住他的嘴，我挑起眉“喜什么？”
　　“没什么！”040有些慌乱地推开496“他老爱瞎说八道。”
　　明明前些天还……我看着这个蠢货一脸紧张的德行，刚想调侃他。
　　“喂，陈！一号会议室！”
　　啧，真会选时间。
　　“这就来！”我看了一眼040，将门带上转身刚要离开房门口，低头看见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孩，拉着我的衣角。
　　“你是陈罪对不？”
　　我有些惊讶，实验体不允许知道医生的具体身份信息。
　　“你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向那个小孩，他的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像是稚嫩的躯壳下藏着一只正在消失的灵魂。
　　这意味着危险和不确定。
　　“不要去参加会议。”他看向我。
　　“解释？”
　　“不要去参加会议。”他重复了一遍。
　　接着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似的，他突然大叫了一声，眼睛瞪的溜圆，跪在地上疯狂地抓住后脑勺，随着他手指用力，他的脑壳像是菌盖般撕裂开，里面长满了白色的菌菇。
　　我听见他的嘴里念念有词。
　　“你这个该死的讨厌鬼，怪物，怎么又跑出来了！”两个不认识的同事冲过来，将他拖走
　　他没有挣扎，只是冲我大喊。
　　“不要去参加会议！”
　　“不要去参加会议！”
　　“不要去……”
　　“……”
　　我看着他们渐渐消失，接着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一号会议室的按钮。
　　不要相信实验体的话。
　　哪怕他们说的是对的。
　　*
　　到达会议室，沈君卿已经不知道给他们洗脑多久了。我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地打瞌睡。
　　真无聊啊。
　　为什么老是一边开这种没用的会议，而另一边几乎一点成效都没有？
　　也不知道040现在干嘛呢。
　　啊，想那个蠢货干什么……
　　走形式走个没完没了，还不是给隔壁二三楼看的。
　　倒不如整点有用的。
　　“……下面请签一下你们面前的协定。”
　　我动了动指尖随意翻了翻，仍然是以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实验体的一些……
　　等等，实验体共享？
　　我看向沈君卿，他正以往常祈祷的动作在那里沉思，但我仍可以感觉到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在他脸上划过。
　　多半是没好事。
　　我果断地点击拒绝签字，瞬间屏幕上开始倒数红色数字，警报声响起，所有人看过来。
　　一片寂静。
　　“那么，亲爱的陈。”沈君卿的手缓缓放下“让我们听听你的想法。”
　　我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其他人面无表情地端坐着，谁也没有开口，就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我拒绝。”
　　“好，”沈君卿轻轻地拍了下手“那请问原因是？”
　　“人类最基本的自私心理。”
　　“啊～自私嘛，很正常，对不对？”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笑着看向四周的人。
　　像是允许说话的闸门打开，一旁的人开始疯狂的讨论，有的说点头似乎同意沈君卿的观点；有的说看向我，眼神示意我赶紧服软；有的低着头沉默不语。
　　唉……每回都是这样。
　　我感到有些疲倦，玩弄着手里的一小瓶试剂，我开始思考这瓶到底是干什么的来着？
　　下次一定记得标上名字。
　　正思考着，瓶子掉落在地上，反弹到桌子背面，蹦了一会，开始膨胀。
　　我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不管它是哪个，有膨胀现象多半是要爆炸。
　　砰——
　　整个屋子里被烟雾包围，我冲出去，然后贴心地为墙壁上了个锁。
　　希望以后可以少开会吧。
　　我讨厌学习交流会。
　　*
　　打那时起我便不怎么出门了，我想我应该计划一下离开的事。
　　我几乎从未出过外城，但我知道它和不夜城之间隔着一层特殊金属制的网。逃到那边，相对来说040会安全的多。
　　给040的抑制药物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我盯着外面的夜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恐慌。最近实验体失控的数量增加了不少，甚至有的医生也莫名其妙的失踪。
　　“陈？沈主任叫你。”
　　我起身将笔记本藏好，按下清空记忆的按钮将这段记忆删除。
　　*
　　“下午好，陈。”沈君卿肉笑皮不笑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脸部还带着类似于灼伤的痕迹“想喝点什么？咖啡？茶？”
　　“都行。”我心不在焉的回应着，刚刚用过仪器导致大脑有些晕。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上一次签字的事情吧？”
　　我没有理会他，看了一眼表。
　　唔……这个点以前该去看040了。
　　“考虑的如何？”他往前探了探身子。
　　好嘛，合着就是想要040啊？那家伙那么蠢也不怕你们数据结果测出来是错误的。
　　“拒绝。”我一点也不抱歉的答道。
　　他丝毫不惊讶地示意我喝茶，见我没有理会笑道“那么，不知道陈有什么需要的？我们都会尽可能的办到。”
　　这次轮到我笑了。
　　“沈主任知道我需要什么，但很明显你们无法办到。”
　　“这也得顾全大局。”他无奈地摊摊手。
　　我猛地站起身，心里的怒气和大脑失去记忆片段后的的空白的冲动使我将茶水泼在他脸上。
　　“不好意思，我陈罪是个自私的人。”
　　还是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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