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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照影阁是定州的一家顶级客栈,地处偏僻,环境清幽,虽名为客栈,里头每套客房都是独立的小院,私密性极好。
来到照影阁,楚悦却被掌柜的挡在外头。
“我是来找人的。”她跟掌柜的解释。
掌柜的上下打量她一顿,面带微笑地询问:“您是哪位贵客的朋友?”
楚悦这才想起,自己连那人的姓名都不知。
支支吾吾片刻,索性向掌柜的预定了一间客房,在院中兴许能碰见他。今早有位客人离店了,正好空出一间。
付了定金,带上白露回流云榭收拾好东西,跟宋姨说今夜想在城中游玩,要宿在外头。流云榭人来人往,宋姨一直担心她住在里头不安全,一听她要下榻的客栈是照影阁,欣然应允。
进了照影阁后院,丹桂飘香,假山林立,曲水流觞,更有幽幽的琴声从琴房传出,似有若无,不会打扰到客人,又不会让这幽静的院落显得太过凄清。
楚悦不禁感慨,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回房间放下包袱,白露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街上玩。难得下山一趟,楚悦明白她的心情,只叮嘱她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自己则去前院西侧的一条回廊上,找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看书。
客人们若从外头回房,这里是必经之地。
楚悦兴致缺缺地翻着书,每当听见有脚步声,便立即抬起头,然而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终。
从起初的羞怯,到后来渐渐变得焦急,一直等到天色暗了,她越发不安起来。
难道掌柜的说早上离店的那人,就是他?他已经离开定州了?
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又好像堵着一团棉絮,闷闷的。
无限懊悔,若昨日不曾置气,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声谢谢都没机会跟他说。
*
裴俨向来不喜交际。
昨日释放小宁远伯,宁远伯夫人亲自来知府接儿子回去,撞上了正要离开的裴俨。
小宁远伯李元瑫一看见裴俨,就要扑棱着来打,被宁远伯夫人揪住耳朵,臭骂一顿,指着裴俨道:“还不叫表舅!”
“表舅?”李元瑫瞪着眼睛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了没几岁的男子,很不服气。
昨夜都是此人坏了他的好事,何况他堂堂宁远伯之子,横行定州的小霸王,身手奇绝,除了他爹,定州没人是他的对手。
昨夜却成了此人的手下败将。此刻还得比人矮了辈分,他哪肯?
“我不认识他!娘,咱们赶紧走!”
宁远伯夫人却将自己儿子晾在一边,笑着与裴俨寒暄一阵,得知他从江州任上被调回京城,即将离开,立即提出让他去伯府小坐一回。
裴俨自是拒绝的。
“夫人好意,裴某心领,只是裴某明日一早便要回京,实在抽不出时间。”
宁远伯夫人却笑道:“怎么,不给我面子,连你师父的面子也不给了么?”
裴俨的师父是当朝宰相徐复,关系近的人都了解,徐复对这个关门弟子,比亲儿子还要亲。
徐复有个儿媳是宁远伯夫人的表妹,故而宁远伯夫人才让自己儿子喊裴俨表舅,以此拉近彼此的关系。
她料准了徐复的这个得意门生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为了儿子的将来,如今眼下有机会,自然要结交一下。
她更知道裴俨向来最尊敬徐复这个师父,对他言听计从,极少忤逆。
“何况知府大人放了我儿,今夜我要设宴感谢,表弟你就赏个脸,一道前来吧!”
话说到这份上,裴俨自然不好再拒绝。
晌午,和柳如是一道,来到伯府。
与宴的不止他们,但大多都是与伯府交好,想要通过伯府结交裴俨,巴结柳如是的。
开席之后,宁远伯和夫人向裴俨敬了酒,与他寒暄几句,便让客人们自便了。
时不时便有素未谋面的人来敬酒,说些恭维的话。
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实在不是裴俨喜欢的场景,他喝了两杯,正欲起身告辞,走过来一道娉婷身影,手里提着一个酒壶,似要给他敬酒。
裴俨以为是伯府的姬妾,便伸手挡在杯盏上:“不必了。”
却听见一道娇滴滴,带着浓浓鼻腔的嗓音:“静安哥哥是嫌弃我了么?”
静安哥哥?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小字?
裴俨微微一震,抬眸看去,对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能知道他小字的人,必是从前有过交集,而他却想不起人家是谁,实在愧疚。
双手端起酒盏,道:“多谢。”
那女子立即喜上眉梢,拎起酒壶往他的杯中注酒。
刺鼻的脂粉香气随着她动作飘过来,裴俨虽不喜,却丝毫未曾表现在脸上,等酒注满,和煦地看了她一眼以示谢意。
对方却迟迟不走,望着他,眼泪好似要掉出来了:“静安哥哥怎么不喝?”
裴俨不喜女子落泪,别开脸,端起酒,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对方。
“好喝么?”
裴俨放下酒盏,耐着性子回了一个字:“嗯。”
对方吸了吸鼻子,又给他满了一杯,喜滋滋地道:“那再来一杯吧!”
裴俨脸一沉,看都不曾看那酒盏一眼,只道:“饮食有节,浅尝即可。”
“多谢姑娘。”
姑娘愣了一会儿,自讨没趣,转身走了。
然而没多久,裴俨却感觉到体内有股异样的燥热,像猫爪一样,在他心口抓挠。他酒量极佳,今夜来伯府本就不打算久待,只喝了几杯而已,这不断升腾的眩晕之感,绝非酒醉。
意识到不妙,他顾不上和柳如是打招呼,便起身走了出去。
伯府九曲回廊,绕得裴俨愈发头晕,正想找个人问路,却有一双手扶上了他的手臂。
“静安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一股脂粉味漫过来,直让人头昏脑涨,裴俨侧首看去,是方才席上给他敬酒那女子。
“你认得我?”他压着眉头问。
那女子泪眼莹然:“十三岁那年,在相府,我险些被徐浩……是你出面护住了我。”
裴俨看着她的脸,顺着她的话,一番回想,才想起来几年前发生在相府的一桩事。
师父虽有一世英名,却唯独对徐浩这个小儿子疏于管教,令他养成了跋扈不仁的性子。当年那次家宴,他席间出去更衣,撞见徐浩企图对一个极小的女眷用强。
那时他刚入官场,尚拜入师门不久,若得罪师父,十年寒窗换来的仕途青云梯便就此断送了。
但他毅然将徐浩制止,救下了那小姑娘。
“是你?”
“是我,静安哥哥,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女子说着就要往裴俨怀里钻,被他果断推开。
“你方才给我酒里下了药?”他沉着脸问。
被揭穿,那女子一惊,霎时哭了出来:“对不起,静安哥哥,我没有办法……”
“长姐为了争宠,要把我送给宁远伯,他那么老,我不喜欢他,幸好我今日看见了你,静安哥哥,求你救救我……”
这女子抓着裴俨的手臂,说着又要往他身上贴,一边哭,一边求他。
她的哭声和她身上的气味,让裴俨愈发头晕脑胀。天色一片漆黑,他中了药,绝不可在此与她纠缠。
他重重拂开她的手,挥袖离开。
那女子转眼又追了上来:“别走,静安哥哥,你中了七情散,若不及时解毒,会难受死的!”
裴俨停下,冷冷斜她一眼:“莫要跟来。”
那女子还是不死心:“你救了我一次,今日再救我一次,又何妨?”
“当年救你,是大义。如今你既已成年,你的事,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哭声从身后传来,绝望又无力,裴俨握紧了拳,将心头那一丝怜悯驱逐出去,决然走开。
好似有一把火烧干了身上的水分,极度的口渴,极度的燥热,他边走边松开衣领,看见女人便加快步伐,出得伯府,晨风已经等在门外。
一看见他出来,晨风立即跑过来,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连忙将他扶住。
“大人,您怎么喝着酒,突然就不见了?”
“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裴俨略作喘息,吩咐道:“回客栈。”
晨风立即拦下一辆马车,对车夫道:“照影阁。”
回到照影阁,来到自己的院外,裴俨又听见了女子的哭声。
他驻足,蓦地想起那日初到定州,在一众歹徒手里救下的那张脸。
从对面的院里传来她的哭喊:“不是的……”
“我没有!”
晨风打开院门,却见大人望着对面院子里那盏大开的房门,迟迟不进院,不由得催促:“大人,咱们到了。”
谁知话音落,大人不但不进院,反而朝着对面的院子大步踏了过去。
*
楚悦没等来想等的人,回到房里,正要上榻,玄帝却来了。
“悦娘,为何要来客栈?”他的声音隐有怒意,“你是来与人私会的么?”
说着,他便扼住了她的喉咙,疼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才不是私会!可她又怎么敢告诉他实话?
哪怕私下里与陌生的男子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在他眼里,都是私会。
“不是的……”她只能这样回答。
然而喉咙上那只手,更用力了。
玄帝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是?那你告诉朕,方才坐在廊下,在等谁?”
“你就那么想见他?”
楚悦大惊,以至于失语,他竟然全都看见了。
没见到那人,她确实是失望的,遗憾的。
她是很想见到他的。
然而这些心思,万万不能让玄帝知道,她急忙摇头否认:“我没有!”
“当真?”玄帝的手好似送了些。
“真的!”
楚悦一边与玄帝周旋,趁机摸到包袱里智泓大师给的药,迅速倒了一粒吞进口中。
闭上眼睛,任凭他如何暴戾,都不再理会。
她感觉到药在胃里化开,有轻微的灼热感。大脑逐渐放空,身子渐渐变轻,好似要飘起来一样。就连脖子上那只手好似渐渐松了,呼吸顺畅了,疼痛消失了……
他走了?
正窃喜,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外头传了进来。
他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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