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谋

　　充斥耳边的只有慌乱的心跳声和杂乱的呼吸声，沈愈向那栋废弃的，遗忘的破楼奔去。

　　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尽管喉中已经充斥着鲜血的味道，尽管双腿已经筋疲力尽，尽管浑身上下都已经支离破碎。

　　但是，不能停。

　　或许，他在等我。

　　等他爬上最后一阶楼梯，手中的电话开始嗡嗡作响。
　　“这回准备怎么处置”
　　是李潇何打来的，可电话那头只是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如果再杀，我可保不住你”
　　“这......不杀的话，总有一天会走漏风声”
　　“你自己想办法”
　　“平阳，先把这小子关到那屋子里吧，别让他出来就行”
　　那边静了静。
　　“就东窗那边的屋子”
　　沈愈静静的听着，李潇何是在透露信息，东窗......
　　沈愈悄悄的下了楼，绕到破楼的东边，往上数，二层的窗子是关着的，窗子的正下方有一棵老树，逢秋，叶片在慢慢变黄，掉落。
　　顺着枝干，沈愈慢慢爬了上去，或许是时日长久，老树的枝干很结实，只是抖掉了些许枯叶。
　　沈愈偷偷向屋内瞧去，没人，或许还在正堂，安置好自身后，他拿出电话，调小了音量，猫着腰听着。
　　“把他关进去，门锁上，屋子里的窗户也锁上”
　　“平阳，你放心，这屋里的窗户是死的，拉不开”
　　“那更好，那更好”
　　说着，便嘿嘿笑起来。
　　“死的？”
　　沈愈挺起腰，试着推开窗户，仅是轻轻一推，窗户便开了。
　　“吼哟，李潇何打的到底是哪手牌啊？”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只要能将他救出来，都无所谓。

　　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这时，窗内传来了动静，待动静消失之后，沈愈又多等了十分钟，这才慢慢抬起身子朝屋里望去。
　　阴暗处，裴义被反手拷在铁架上，整个人坐在地上，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依稀还有血迹附着其上，两只修长的腿一曲一直立在地上。

　　废弃，落寞，像池塘里的死水。

　　沈愈悄悄推开窗，敏捷的翻了进去，幸亏初中逃学次数多，身手矫捷。
　　听到动静的裴义压低声音，蹙起眉头，警惕的盯着模糊的身影。
　　“谁”
　　“裴义是我，沈愈”
　　随着声音的逐渐靠近，声音也愈加清晰，少年脸上的担忧与不快相交相错，但仍是柔声询问伤势。
　　“你来这干什么”
　　“那你来这干什么”沈愈有些生气，但还是一步步走近他，半跪下来，拿出口袋里的碘酒，准备上药。
　　“不用你管，滚”
　　说着撇过脸去，沈愈本来心情就不好，裴义还闹，现在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他慢慢靠近，直接用手将裴义的脸正过来，另一只手开始上药。
　　“我说让你赶紧滚，你聋了吗”
　　“闭嘴”
　　虽然心里烦，但沈愈手里的动作还是很轻，很慢。

　　悸动，沉默，滋长。

　　裴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也耷拉下来，背后的拳头慢慢松散开来，整个身体也慢慢放松。
　　说是放松，不如说是泄气，本想能让他以后平安，让他继续过他无忧无虑的富家生活。

　　让那样干净的他与肮脏狼狈的自己永远分隔开来，不再有任何瓜葛。
　　结果又如朝阳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到最后自己倒像个累赘。

　　从始至终，裴义对他的感情都是矛盾的，自己有时也搞不懂自己。

　　想无时无刻和他在一起，做很多很多幼稚的事，却又无时无刻想推开他，与他断绝关系，永不联系。

　　他开始自责，开始怀疑，好像自己的能力从来和自己的想法对不上号，处处碰壁，总窥不见光日，想着，想着，便悄悄红了眼尾。

　　“你怎么总是这么好心？”
　　“我们是朋友啊，又忘了？”，沈愈盖上盖子，放好瓶子，仍半跪在裴义身前。
　　“是朋友就能让你为了我舍生忘死吗？”
　　“怎么不能呢”
　　“又怎么能呢？我这么麻烦。”
　　沈愈没说话，默默的看着他，最后一点余晖洒进屋子，室内充斥着违和的暗红。
　　“你开朗，聪明，勇敢，热心，善良，怎么会麻烦呢?”
　　“……”
　　“怎么不说话，怎么了”
　　裴义抬起眸子看着他，眼里零星的闪着光，静静地，像深潭中的死水突然溅起涟漪。
　　“你……”
　　他轻微的眨了眨眼，随后又垂下眼皮，平复心情。
　　“对不起”
　　“瞧，又道歉”
　　沈愈扶着膝盖起身，向着裴义伸出手。
　　“起来吧，赶紧走，李潇何说要跑就快点”
　　他的视线顺着沈愈的手，最终在他的眼间停下。
　　干净清澈，月光打下来，泛着些许深蓝色，眉眼含着水汽，含笑着与他对视。
　　裴义顿了顿，握住沈愈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高一上学期过的匆忙，离期末考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班里的大多都熟络了。
　　“诶诶！裴义！”
　　叶俞白站在门口，冲班级里喊到。
　　“来了”
　　分班后，本来以为要就此相隔万里了，结果文科理科的重点班都在四楼，而且挨得很近很近。
　　“诺，你的烟”
　　叶俞白撞了撞他的肩，小声说道
　　“我爸就剩这一盒了，你省着点抽”
　　裴义点点头，把烟放进校服内兜里，董誉刚好来找林泗玩，就看见这交易现场。
　　“叶俞白！！”
　　“干嘛…诶诶诶疼疼疼”
　　董誉上去直接拽住他的耳朵向下拉，叶俞白只能随着她的动作弯下腰。
　　“你给裴义了啥？抽烟你就自己抽，别想带坏裴义”
　　“他一直都抽啊，前段时间戒烟来着”
　　董誉“哼”了一声，松开了叶俞白的耳朵。
　　叶俞白揉了揉发红的耳垂，瞪了裴义一眼。
　　裴义:“？”

　　放学后，像往常一样，沈愈和裴义收拾好了东西出了校门，走了一段时间后，裴义左右看了一眼，拿出，烟盒。
　　“嗯，来一根？”
　　他把烟盒递到沈愈面前，本来只是想逗他玩玩，结果沈愈自然的抽出了一根叼在嘴里。
　　见裴义半天没反应，沈愈扭头看他。
　　“火”
　　裴义缓过神，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双手聚拢，给沈愈点了火。
　　“没想到你会抽啊”
　　沈愈扭头突出口烟，朝裴义笑了笑。
　　“为什么”
　　“你看起来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想象不到”
　　“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多着呢”
　　裴义没说话，朝他吐了口烟。
　　“滚啊”
　　沈愈拿手挥了挥，咳嗽了几声。
　　“今天来吗，我家”
　　沈愈想了想，看了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小区。
　　“来”

　　吃完饭，沈愈穿着大棉袄就出了院子，他想着反正出门，就把前几天陆民生从沈筱那接来的狗牵上了。
　　“这”
　　裴义朝他挥了挥手，小跑着一点一点出现在沈愈面前。
　　“今天我把狗带来了，不介意吧”
　　“它不介意就行”
　　裴义摸了摸它的头，它也蹭了蹭裴义的手心。
　　裴义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脸，轻轻的叫了一声。
　　“小满”
　　“？”
　　沈愈看着裴义，表情细微的变化着。
　　“你怎么知道它叫小满？”
　　裴义一顿，身体有些僵硬，他抬手摸了摸脸，笑着起身。
　　“我猜的”
　　“你有病啊，当我傻逼吗？”
　　裴义没再说话，默默地拿出烟，点着，冒出白烟，糊住了沈愈直白的视线。
　　“那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我有病啊？我怎么猜得到？”
　　裴义笑了，肩膀也跟着抖。
　　他扭头吐了口烟，又继续道“它之前是不是走丢过”
　　“对啊”
　　“后来是不是有人去接它了”
　　“对啊”
　　沈愈微微睁大了眼
　　“奥！是你找到的啊！”
　　裴义点点头，又继续抽。
　　“那我们太有缘分了啊！”
　　还是点头。

　　冬天的天黑的格外快，等沈愈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沈愈的唯一弱点就是数学，他希望自己在期末考试前再多提几分，有空了就会找裴义补一点，慢慢的，窟窿也没有那么大了。
　　PE:今天讲的都会了没。
　　^^:会了。
　　PE:行，类型题多练几道巩固一下就行，有不会的问我。
　　^^:好。
　　PE:那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

　　第二天早上，裴义依旧早早的守在303号院门口，手里是包子和豆浆，还冒着热气。
　　“谢了”
　　一般早上沈愈总是容易睡过头，索性就让裴义带饭，也不麻烦方黎再做了。
　　放学前，儒文鸿简单强调了一下元旦放假的事情，元旦只放假一天，但是因为高三在高考前要举行一次全真的模拟测试，学校直接从周二开始放，一下放到周天，周一早上返校。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除了高三，其他人都已经考试庆祝这次意料之外的假期，沈愈更是直接跟沈筱说好，定了马来西亚的机票。
　　“爽疯了啊！”
　　放学之后，破天荒的叶俞白没有跟董誉一起走，说是家里有事什么的，只好缠着和裴义们一起走了。
　　“今天晚上聚聚啊，唐飞蓬今天也没事”

　　说起唐飞蓬，分班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虽然分班前只有三四个月的相处阶段，但奈何都是从初三过来的，也没有多少人设，早早的就混熟了。

　　“行啊，都有谁，你别说就咱们四个啊”
　　“那不能，还有楚家那两个”

　　分班前，班里有对双胞胎，一个叫楚平明，一个叫楚白羽，说名字是爷爷取的，“平明寻白羽”是想让他们两个能好好相处，结果还没两个星期，就成了班里第一对打架的。

　　“还有没”
　　“还有林霁华和他男朋友，还有几个我之前的同学”
　　“行，人多热闹嘛，我也刚好认识点人”
　　“那说住了啊，六点半，红桥街对面的那个ktv，迟到的自罚三杯啊，我到了，你们俩都快点啊”
　　“好”

　　六点十五。
　　在沈愈的不断催促下，两人提前了十五分钟到了包间，实在无聊，而且裴义不舍得话流量，沈愈一个人玩也没意思，所幸两个人出门吃口垫垫肚子，不至于空着胃喝成傻逼。

　　再回到包间，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大多都是认识的，少部分不熟的也都打了声招呼。
　　“裴义，沈愈，我想死你们了，来，让我抱抱”
　　说着唐飞蓬就撅着嘴，张开双臂朝他们俩扑过来。
　　“去去去，想死了都不知道来看看我们”
　　“嗯，虚情假意”
　　两个人一唱一和，推开了“虚情假意”的唐飞蓬。
　　“什么啊，我哪知道选个物化地给我分到一楼啊”
　　虽然今年海城一中只有四种组合可以选，但奈何人数太多，还是占了整整一栋楼，主任强调说为了防止重点班在一楼方便溜出去打游戏，就干脆把重点班放到顶楼了。
　　虽然经常逃课打游戏，成绩依旧光鲜亮丽，但毕竟影响不好嘛。

　　人都差不多来齐了，林霁华在迟到了五分钟后，拉开了包厢的门。
　　“哟，林霁华，今天来迟了啊，老规矩，罚”
　　等叶俞白说完才发现他的手还握着另一只手。
　　“又没失忆，酒”
　　林霁华笑笑，朝后说了几句，把人拉了进来。

　　“这是我男朋友，秦淮喃”
　　“哦哦，你好你好，我叫叶俞白”

　　秦淮喃？这么巧吗？

　　沈愈扭过头，装上秦淮喃的目光。

　　“我靠？！”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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