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

　　陈雪声没给人做过这事，垂着个手多少有点不自在，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枪炮声也尤为突出。
　　“你……”他正偏头想要问路霈会不会太吵，结果发现路霈的神色很认真，他手上握着支碳素笔，镜片后的眼睛沉稳又明亮。
　　陈雪声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右手上，心想这只手……哪来这么大魅力？
　　陈雪声收住声，默默看起了电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雪声突然惊醒，刚才他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揉了揉脖颈，发现面前的电影已经开始出现演员表了，估摸了一会儿时间，大概睡了有接近一小时。
　　路霈呢？
　　原本应该坐在画架后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他凑上去看，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画架上挂着一张素描纸，上面是他自己的手，指节分明，青筋微凸，手指修长，腕骨利薄。
　　腕骨的位置，还有一块红，是他的胎记。
　　陈雪声没有艺术细胞，但是他有欣赏美的能力，不得不承认，路霈的专业能力实在过硬，线条肌理都画得极为标志。
　　“你醒了？”身后传来路霈的声音，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他把纸袋递给陈雪声：“谢礼。”
　　陈雪声看了一眼，是咖啡和蛋糕。
　　“没事，我……睡着了方便吗？”他问得有些委婉，毕竟他和路霈虽然投缘，但也绝对不是亲近到可以当着对方睡着的关系。
　　路霈扶了扶眼镜，方便么……他想起半小时前，他正准备跟陈雪声说让他不必这么紧绷，放松点，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陈雪声的头微微偏着，呼吸轻浅，似乎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才会表现出符合那张漂亮脸蛋的温和乖顺来，睫毛轻轻颤着，安安静静的。
　　“没怎么注意，等我注意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发现不早了，就出去拿外卖了。”
　　陈雪声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隔间还是挺不错的，你平常就来这里偷懒？”
　　路霈关了窗户，把那张素描小心卷好，漫不经心地回答：“别污蔑我，每次练习我都在。”
　　“几点了？”
　　“七点……一十。”
　　“走吧，今晚是班主任的课。”
　　两人回到了教室。
　　晚自习下课之后陈雪声又碰上了王明嘉，姑娘大气又开朗，也不太逾矩，试着和陈雪声搭了两句话没得到回应以后，就隔着三五步路跟着陈雪声，一直到校门口，跟陈雪声说了声再见才蹦蹦跳跳地走了。
　　“不错啊你……”
　　肩膀一沉，高问笑嘻嘻地说：“比我们想象中进展快多了。”
　　陈雪声皱了一下眉头：“不是，我跟她没关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应该也一直没关系。”
　　“话别说这么死嘛雪声。”高问也要赶公交车，两人一起走着，“我看她挺好的。”
　　“可是我想要认认真真学习，成吗？”陈雪声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别白费心思了，有这点时间还不如琢磨琢磨下周去城西打渝和中学能不能打赢。”
　　高问是右边锋，踢球一直不错，对待这事也蛮认真的，果不其然就被陈雪声把话给岔开了。
　　“渝和算个屁啊，上半年和他们学校打直接拉爆他们OK？”
　　“行，你们牛逼。”
　　“那当然……”
　　“……”
　　运动会结束之后，自然就是大家的“梦中情节”国庆节了，听完校长长达八分钟的闭幕词，大家都跟放飞了的鸟儿似的，回到教室就开始叽叽喳喳讨论国庆节怎么玩了，装作看不到桌面上那十几张卷子。
　　“老路，我看到群里有人约三号要去打cs，去不去？”
　　路霈把卷子叠好扔书包里，喝了口水润嗓子：“不去，我要回曼南。”
　　李鑫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得回去一趟了，今晚的机票吧？多久回来？”
　　“六号吧，说不准，看家里怎么安排。”
　　“成，那如果回来得早就在群里发个信息，咱们也还是出去吃个饭热闹一下。”
　　路霈戴上口罩，浅浅笑了一下：“好。”
　　这时，陈雪声也收拾好了书包，正戴耳机，路霈拍了拍他的肩。
　　陈雪声：“？”
　　“国庆快乐，同桌。”
　　陈雪声颔首：“同乐。”
　　当天晚上八点，路霈拖着个银灰色行李箱出现在了淮城机场。
　　临近节假日，机场人也不少，大多数都是成双成对的，看着热闹。
　　他面无表情地过了安检检了票，一个人坐在候机大厅，想掏出手机玩玩游戏，一点开发现又要更新，也没这个耐心，就作罢。
　　群里倒是很热闹，彭乔和正在说明后天要去游乐场玩一玩，问有没有人一起，另外几个有女朋友的立马就回复了，一群人乐乐呵呵地讨论了起来。
　　没劲。
　　他退出群聊界面，一眼看到了陈雪声的微信头像，他一直觉得这张照片构图不太好，至少配不上陈雪声往那儿一站的氛围感，不过……他也太挺拔了，这么拍也好看。
　　回过神来，路霈已经点进了与陈雪声的聊天界面。
　　他们上一次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天早上，陈雪声来晚了，给他发微信问娄班清人没有。
　　路霈：“在干嘛？”
　　这三个一发出去，路霈其实就有点后悔了，这一向不是他的聊天风格。
　　陈雪声多半也在看手机，但是被路霈这三个字和一个标点惊到了，输入了好几分钟才回过来一句“在和朋友聚餐”。
　　路霈正想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就收到了陈雪声的一张图片。
　　他拍了张自己的碗筷：“火锅。”
　　笑意不知不觉就卷上了眼睑，末了，他回道：“吃的挺好，我连飞机餐都没有。”
　　陈雪声这次很快回过来：“这个点了还在候机？”
　　“是啊，我一个人坐在机场大厅，孤独寂寞冷。”
　　这话放给李鑫和彭乔和两人看这两人绝对想不到这是路霈说的出来的。
　　“候机厅有吃的，吃点垫垫肚子？”
　　这时，机场的广播响了，路霈看了眼时间，起身，一边按着语音回他一边往外面走：“来不及了，我得登记了，声哥你慢慢吃。”
　　听完这条语音，陈雪声放下手机，吃了块西瓜。
　　丁乐升察觉不对，贼摸凑上来：“这就不吃了，你才吃多少？”
　　陈雪声摆摆手：“不是很饿，你离我远点，一身汗味。”
　　丁乐升习惯了陈雪声的穷讲究，扯了张纸擦汗：“对了，我听年级上的八卦，你那个同桌……”
　　“怎么了？”
　　刚才才和路霈聊完天，陈雪声对他有点敏感。
　　“有人说这位路同学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少爷，祖籍在曼南，那个什么……佳阳公司，就是他家的。”
　　佳阳是国内能排进前十的公司，做食品贸易的，创办人姓阳。
　　“年级上的人也太八卦了。”陈雪声一直不喜欢年级群里那些讨论乱七八糟东西的人，现在连路霈的家庭背景都拿出来当谈资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前两天他们两个人在夜市的时候，他说路霈看着就像个大少爷，路霈那副自嘲的模样，看起来孤独又无助。
　　“我也觉得……不过我对他还挺感兴趣的，他真挺帅，我听人说你俩关系还不错。”
　　“都打听到我头上了还你也觉得，我们……关系不咸不淡吧，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喏，你点的贡菜上来了，再不去夹一会他们给你吃完了。”
　　“艹，高问你给我放下，这是老子点的！”
　　一堆人打打闹闹，陈雪声嫌包间里面闷得慌，就出去想买瓶苏打水，买完从便利店出来他又看到一堆人围在广场的喷泉池旁边，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这个流浪画家，正在石板上作画，工具是最简单的粉笔。
　　这种粉笔，一冲水就全没了，陈雪声打开天气预报，明天似乎有小雨，他目光落在地上，是一幅临摹画，女人抱着猫，周围簇拥着玫瑰。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了路霈。
　　然后想了想，在画家面前放下自己刚才买的还没来得及开封的苏打水。
　　画家抬头，他的脸并不干净，有些粉笔灰，肤色也偏黑。
　　“谢谢。”
　　陈雪声说不用。
　　回到包厢，看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一群人把账结了，就各回各家。
　　回到家之后，一身火锅味陈雪声原本打算先洗个澡，就看见他妈风风火火地过来通知他：“声声，你大姨后天五十大寿，明天要去曼南还记得吧，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
　　陈雪声蹩眉：“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不前几天医院太忙了我忘记告诉你了嘛，你爸也没跟你说过？”
　　陈母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陈父：“陈东章，你是不是抽烟给抽糊涂了，这事也不给声声说？”
　　陈父用报纸盖住自己的脸：“我给你发信息说了我前两天都在工地上，你自己值夜班就知道追剧也不看看。”
　　陈雪声揉了揉耳朵，打断了陈母的下一轮发言：“好了我知道了，去了住哪？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后天早上，你快去洗澡，咱们坐动车还得耽误一阵。”
　　他妈晕机，一家人去哪都是坐动车。
　　“行，你们也早点睡。”
　　回到房间洗完澡他才看手机，路霈发信息过来了，一条语音和一张图片。
　　图片是拍的机场。
　　语音是——
　　“挺有缘啊，我也在那碰到过这个画家，上次还想送他点蜡笔，他不要。靠，白瞎我一片好心，我那笔一盒三百多。”
　　路霈的语气疲惫而放松，陈雪声很少听他骂过什么，这么短促的一声，还挺有味。
　　他正准备回点什么，就注意到了路霈发过来的那张图片。
　　“曼南”两个字由为显著。
　　这位路同学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少爷，祖籍在曼南……
　　祖籍在曼南，曼南……
　　不会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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