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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世事难料,江熙虞怎么也没想到昨夜易慕的话竟一语成谶。
法师果真来了,远不止一个,瞧这阵仗整个道观的道士都出动了吧。
江熙虞生无可恋地蹲在洛夫人卧房的房顶,大口啃着苹果。
昨夜,来福围着园子撵了江熙虞半宿,好容易恢复点子魂力险些被来福耗光。
江熙虞左啃一口苹果右骂一句易慕,再啃一口骂一句追她的来福。一边吃着一边骂着,再一边看园中道士开坛做法。
日上三竿,天光大亮。易慕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雕花大床上。四周垂纱锦帐,屋内陈设精致。琉璃香炉内青烟袅袅,正焚着香,想来此屋的主人刚离去不久。
易慕撑起身体坐在床边,她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绞尽脑汁地回想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未能想起什么有用的,反倒面红耳赤地忆起昨夜亲吻洛夫人的画面。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思绪被打断。易慕见两个洒扫的小婢子从外面进来。二人进屋,便开始动作麻利地擦拭着桌椅摆设。
一个身着红袄的小丫头,攥着手里的抹布紧张兮兮地凑到另一个人身边。左右看了看,以手掩唇小声在那人耳边说:“昨儿我躺下就觉出不对,有股子阴风。”
“不瞒你说,我昨儿也察觉到了,跟梅儿说她还不信呢,这不,后半夜就出事了罢。”另一个小姑娘很快接上红袄丫环的话,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那阴风前前后后吹进来好几次!”
“该不会是在找替身吧!”
易慕听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向下听,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
她一出门,后脑勺不轻不重挨了一下。易慕低头看到滚落在地的果核,觑眼抬头向上看,见江熙虞叉着腰站在房顶,脸色铁青,正满面怒容的盯着她。
“你个小没良心的,死哪去了?!你可知我昨夜满府上下地找你!”
江熙虞见到易慕毫发无损的出现,悬着的心总算得以放下。
明知醉酒不是易慕本意,可回想到自己昨夜的遭遇,还是忍不住的动怒。尤其这人一回头,那叫一个满面春风神采飞扬!自己不该将果核丢出去,合该换成瓦片砸破她的头才是!
醉酒?
易慕虽有疑虑,不过片刻后就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昨夜自己滴酒未沾,那么问题定然不是出在她这处。
“你昨夜究竟去了何处?”江熙虞追问道。
“就……就在这儿了?”易慕看着怒火中烧的江熙虞,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指向身后的房门。
“不可能,我前前后后寻遍了,这处自然也找过!”江熙虞十分笃定道。
难不成易慕真藏在洛夫人的被窝了?如果不是这个猜测太离谱的话,江熙虞真想揪住易慕的前襟好好问一问她。
闹鬼一事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江熙虞这般衣衫褴褛,蓬头乱发。气色瞧着似乎比昨夜一见面时还要憔悴,易慕哪里敢再触她楣头。
实不知哪位高人这般厉害,竟能识破梦中魂的真身,江熙虞居然还能从这人手中死里逃生。易慕压下心中揣测,打算等江熙虞气消了再做询问。
她还不知自己马上要与自己口中的高人碰面了。
洛夫人处理完庶务,被阿扶派人请来景明轩中小坐。暖阁之内轻烟缭绕,茶韵飘香,姐妹二人于临窗矮榻上执子对弈,棋盘之上黑白纵横,棋布错峙。
洛夫人手执白子淡声道:“明日便要走么?”
阿扶叹了口气,“如今能匀出个一时三刻来陪阿姐,已是十分难得了。”
洛夫人一子落定,“既如此,明日一早便启程莫耽误了正事。”
阿扶看着棋盘内黑子败局已定,佯嗔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无情呢。”
洛夫人长眉一挑,“回头,请你喝酒。”
阿扶掂着棋子一脸真诚地看向洛夫人,“喜酒么?”
洛夫人未置一词,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阿扶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被外面赶来通报的小丫鬟给打断了。
那丫鬟言说府外来了一队车马,有个声称是夫人堂妹的阿烑小姐,特意不远千里从息州府赶来平江探望夫人,李管事现已将人迎进了府,眼下人正在前厅等候。
香茶饮过三盏,阿烑才等到洛夫人带着阿扶姗姗而来。
她正准备上前与洛夫人抱怨两句,缘何让自己等这般久。恍然发现洛夫人身后的阿扶,二人短短一瞬目光相接,给了彼此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阿烑笑逐颜开地上前与阿扶见礼。
“许久未见,云姑娘清雅韵致依旧。”
“阿烑亦是一如既往地俏丽多姿明艳照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了一通,看得洛夫人牙都要倒了。
三个人在正厅闲谈漫聊片刻,便起身往景明轩去了。
临出门时,赶上李管事前来请示,询问晚间给阿烑小姐接风的酒宴设在何处。
天玑阁的道士办事效率极快,一上午的工夫,府中各处均已布好法阵。
先前不知阿烑到来,并未特意预留出个园子。而今只剩景明轩与凌鸢阁两处可取。
洛夫人将宴会定在了景明轩,见李管事得了示下,竟还杵在原地不动,于是追问道:“还有何事?”
李管事:“今夜的戏还唱吗?”
阿扶抢在洛夫人前头,急不可耐道:“唱,当然得唱。”
阿烑:“你们还请了戏班?”
阿扶眸光闪动,一甩长袖揽过阿烑的肩膀,对她露出一副甚是可惜又知无不言的表情,“昨夜可是一场好戏,啧啧,你竟没赶上。”
阿烑很是上道,立刻携起阿扶的手对其甜甜地唤了声姐姐。阿扶瞟了眼洛夫人,与阿烑好一顿咬耳朵。
回景明轩的路上,阿烑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随行在侧的一众丫鬟心中很是纳罕:昨夜看的分明是一场柔肠百转的苦情戏,这阿烑小姐听了表小姐的复述,笑得跟朵花似的是个什么情况?
劫后余生的吴远望蔫头耷脑地蹲在地上,盯着自家来福闪闪发亮的狗盆发呆。里面鸡鸭鱼肉堆放的满满登登,边上还有个装满鸡汤的瓷白大碗。
来福正摇着尾巴大快朵颐的享用,吃得不亦乐乎。
昨夜来福勇斗女鬼,誓死护主的英勇事迹在府中传开,因此一战成名。
不知从哪传出摸狗辟邪的这么个说法。
整个晌午,门房处慕名而来的小厮和丫环纷沓而至。这些人借着给来福喂食的空当,对着来福好一顿上下其手。只为沾沾狗儿气,省的夜里女鬼找上他们。
吴远望苦着张老脸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辟不辟邪,他不是最清楚了?
易慕好一通劝,江熙虞才肯从凌鸢阁的屋脊上下来。只是一下来,她立刻跳上易慕的后背,手腿并用死死锁在易慕身上。
这就是江熙虞说的浑身乏力,四肢酸软?
易慕:“不觉你现下的姿势十分不雅吗?”
江熙虞搂紧易慕脖子道:“左右也没人能瞧见。”反正你休想再丢下我!
易慕经过江熙虞的指路,带着她穿过几重游廊,横穿一个小花园。迈进月亮门后,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院出现在易慕的视野中。
院中草木枯黄,四下素白一片,唯有几株寒梅凌霜绽放,雪落枝头,藏香匿形,并不惹眼。
当易慕脚步沉沉地迈入正房,打算将背上的江熙虞放下来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管事携一众道士匆匆赶来,他焦急万分地询问起守在外面的小丫鬟,“几位主子可在?”
“在的,管事稍待,容我进去通报。”
小丫鬟刚要转身进门去,被李管事一把拽住,接着他将门板敲得砰砰作响,口中失声地喊道:“主子们快些出来,屋内有昨夜那女鬼!”
屋中四人一鬼,俱是一惊。
尤其是围坐在小圆桌的三位,洛夫人瞧着气色倒还好,阿扶与阿烑两个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门被大力推开,闪进来一鹤发童颜的长髯老道。见他手执罗盘,剑挑符咒,嘴里念念有词,目光犀利的审视着屋内各处。
江熙虞见此,在易慕耳边小声问道:“这老道士能否看得见你我?”
易慕:“按常理,应当是见不到。你瞧,他的罗盘未有任何反应。”
江熙虞顿时放下心来,易慕侧首道:“你去吃些东西,我出去会他们一会,将此事了了。”
江熙虞刻意压低声音,在易慕耳边小声提醒她,“他们可是一群人。”
易慕不置可否,从怀中取出一个纸人。
她低头施咒的工夫,不忘与江熙虞商量,“你且下来,我背着你倒不是不能与他们几个斗法。眼下我魂力有限,金光罩只能堪堪护住我自己,若是他们使出九天玄雷这种术法,你岂不是要挨雷劈?”
九天玄雷?
江熙虞立即灵活地从易慕背后跳下来,找了张椅子坐好。
易慕从江熙虞残破的裙摆上撕下一点布料,包裹着那个纸人。之后易慕对其使出一道离火,纸人很快燃烬。
易慕催动咒法,地上的那摊灰烬肉眼可见地升腾至半空,无数细小的黑点逐渐生成一个人的轮廓。
江熙虞见易慕变戏法似的,将一堆灰烬变成了个人,样子竟与自己并无二致,顿时惊为天人!
这人小小年纪,术法竟然精进如此!
老道长罗盘上的罗针转动剧烈,最后直指门外。
于是毫不犹豫的提剑追了出去。
江熙虞从未见过斗法,尤其是看过易慕刚才大变女鬼,好奇心直接被拉满!
于是在老道长出门后,第一时间躲在门板后面,手扶着门边探出半颗头,密切注意外面的动向。
阿扶拉着阿烑紧随其后,躲在另一扇门板之后,二人也如江熙虞一般正一上一下探出头好奇地打量外面。
易慕刚迈下正屋的台阶,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她不耐地回头,“又怎了?”
江熙虞伸手指着远处,一条冲着易慕欢天喜地奔来的大黄狗,她压低声音惊恐万分道:“来福向你跑过来了!”
来福?
易慕一头雾水地转过头时,来福吐着舌头已跑至她脚边。半坐在地上,一口衔起易慕左侧空荡荡的袖子,嘴里还发出嘤嘤嘤的轻呜。
这狗,居然能看见自己?
易慕来不及整理自己惊愕不已的表情,就听边上一个端着木盆,走在队伍末尾的壮汉高声喊道:“道长们且留步!那邪祟在此!来福将其咬住了!!!”
前面蓄势待发的一干道士听见呼声,立刻折返!见大黄狗对着空气一副讨好卖乖的谄媚样!众师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不容分说,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法器。呈包围状将来福与易慕圈了起来。
易慕见他们个个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再看看他们手里拿着的法器,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确定这法器不是从戏班子借来的?
圈外的江熙虞看不见圈内的情况,焦急万分!偏偏边上还有俩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阿烑趴在阿扶肩头问道:“云姐姐你说,谁能赢?”
阿扶老神在在地指了指天上,“那得看老天爷让谁赢咯。”
不知谁的法尺打了谁的头,谁的拂尘又抽了谁的臀。
电光火石间,一阵人仰狗翻,尘土飞扬。
少顷,易慕自烟尘中气定神闲地踱步而出,她神态自若地退到一旁。
看着乱作一团的人群,摇了摇头。
可惜了来福。
方才易慕眼睁睁看一个道士拿着一副巨大铙钹,直直贯向来福的狗头。“锵”的一声,来福立时两眼一翻,耷拉着舌头应声倒地。
若是江熙虞见此情景,必会感叹一句:有其主必有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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