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城隍

　　方才，沈绛在旁也看到了阿华的异足，自然对其身份已无异议。

　　眼见应灵纭从阿华那里实在问不出什么，他转而去看昏倒在地的陌生男人。

　　应灵纭也想到了一处，走到那昏迷男子身旁。

　　二人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好像在挑选猪肉似的对那男人挑挑拣拣。

　　“看这面相就不像好人呐。”

　　“……嗯。”

　　“但是莫名眼熟啊，小兄弟你觉得呢？”

　　“观沈华反应，也许与那个李代桃僵有关。”

　　“既然是送上门的线索，弄醒问问吧。”

　　沈绛听闻，不再多言，直接探出手，以神力附在男人额头。

　　不消片刻，那人便呻吟出声，随即聒噪叫喊不断，手脚随着比划，但似乎还未全然清醒，眯着眼睛骂道：“救我！救我！你们这群饭桶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有人要害我都看不出吗？”

　　应灵纭听后，面无表情地开口：“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管他。”

　　救了他，自己不就变相成了他嘴中的饭桶了？

　　沈绛原也有些恼怒于那人的嚣张无礼，但一听应灵纭的话，瞬间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反而有些想笑。

　　“……查清真相要紧。”

　　应灵纭也明白道理，方才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那人总还是有用处的。不过明白归明白，他下手却是重了很多，明显还有些不乐意。

　　他伸手以冥力将人悬浮至半空，又重重落下。

　　手下之人随即又开始痛苦呻吟，眼睛倒是慢慢睁开了，趴在地上歇了歇后，迫不及待开口询问在场众人：“你们是谁？是不是你们在搞鬼，假扮林华那厮来吓本官？谁指使你们的？”

　　果然还是弄晕比较好。

　　应灵纭气笑了，和颜悦色地嘲讽道：“自己胆子小得什么都说了，还需要谁来吓你？”

　　“本官说什么了？本官什么也没说！”

　　应灵纭见他妄图耍赖，深吸口气，挽挽袖子，撩起衣裳下摆，打算蹲着与他仔细谈谈心。

　　沈绛站在一旁，见应灵纭动静以为是要打人，伸手拦住他，示意他先别动手。

　　应灵纭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了下来。

　　沈绛满意点点头，转过头冷下脸问：“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那人一副倨傲面孔，尽管如今还趴着起不来，但说话语气却高傲至极：“本官乃是香湖县令林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需向你等小民解释。你们救了大人我是你们福气，不感恩戴德，竟然还敢辱骂朝廷命官，真是罪大恶极！”

　　果然是他！

　　应灵纭与沈绛对视一眼，相互之间心照不宣。

　　方才躲到一旁围观的任是非和阿华，此刻也不甘寂寞走了过来，妄图插一脚。

　　“哎哟，你这胖子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就是就是！居然对几位大人如此无礼！”

　　阿华的话，本是带了点凑热闹的味道，却意外让在场几人瞬间静了下来。

　　他竟然没认出来吗？

　　应灵纭与沈绛都觉得惊讶意外，地上的“林华”则是满脸惊恐，继而愈发愤怒。

　　只见他莫名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粗声粗气地问：“他究竟是谁？你等贱民从何处找来此人，妄想恐吓本官！”

　　这不是问到点子上了吗？

　　应灵纭一听，略带了些无辜地笑着说：“大人不认得吗？巧了不是，他也叫林华呢。”

　　“更巧的是，他说是你哥呢。”

　　原本趴在地上的“林华”先是一愣，接着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喘着粗气笑个不停：“你们骗人也不打听打听，本官只有个弟弟，哪里来的哥哥？真是一群蠢货。”

　　话音刚落，本来没心没肺凑热闹的阿华却突然面色一变，虎着一张脸沉声训斥道：“小荣，怎么和大人说话的？如此没轻没重？”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仿佛变了个人的阿华，那阿华却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抬手朝几人拱手示意。

　　而那嚣张嘲讽众人的“林华”——也就是林荣，在听到此话后，却像是只被掐住脖颈的鸭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发出声响。

　　庙内一下子又寂静无声了。

　　直到烛火“啪”的一声燃爆声响起，打破了这份死寂。

　　应灵纭率先上前，不着痕迹地观察了阿华一瞬，缓缓开口试探：“阿华，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阿华瞥了眼瘫倒的林荣，带着嘲意回答道：“自是记得的，城隍大人。不仅记得，我还记得很清楚。毕竟，一个人只有死一次的机会啊，自然印象深刻。”

　　说完，阿华还低头冲林荣浅浅笑了下，那笑容要多爽朗有多爽朗，仿佛又变回了先前老实忠厚的魂灵阿华。

　　而被注视的对象则变得面色惨白，手脚皆不自主抖了起来。

　　接着，林荣颤着声，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小声发问：“你……你，究竟是谁？”

　　“许久不见，连哥哥都认不出来吗，小荣？你这样问，哥哥伤心得很呐。”

　　阿华似乎很感伤地抹了抹眼角，话语中却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恶意。

　　林荣一听此话，眼珠子几乎快要掉出眼眶了，嘴大张着却丝毫说不出话，而后再也撑不住惊吓，直接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见此情景，应灵纭几人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原先阿华的性格一看就透，胆小谨慎，老实本分，友爱兄弟，就是个普通小老百姓。

　　可眼前之人，虽说还是原先阿华那副魂体模样，但性格大变。单从他说话中，便不难看出此人是个内心满是怨恨的人。更甚之，连细微的动作表情都与先前的魂灵阿华全然不同。

　　若不是他一直待在众人眼前，从未离开过，谁都难以置信，阿华居然会有这样一面。

　　难道是生前遭受打击过大，导致人疯了？

　　这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些。

　　应灵纭见此情况，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许久前曾见过的一本专讲奇人异事的书籍。

　　那书中就说到过一个例子，有人在经历重大事件后，打击过甚，可能会不自主地分出两个甚至多个不同性格，这不正与眼前的情况不谋而合吗？

　　应灵纭心中有了打算，上前两步，欲再询问一二。

　　没想到的是，不等他细问，阿华竟趁着众人反应不及，以冥力迅速卷起昏迷不醒的林荣，夺门而出，消失在茫茫迷雾中，不知去向。

　　沈绛当即跟着闪身出门，紧追而上，消失在迷雾之中。

　　“啊这……”

　　任是非一脸懵逼地望向应灵纭，感觉这么一会儿发生的诸多事情，让他难以理解。

　　“具体情况等会儿与你细说。刚刚追出去的，是神界下派过来调查沈华一事的神将大人，当人家面前你收敛点。”

　　怎么说也是上界领导呢。

　　任是非惊叫一声，回想起他毫不稳重的行为举止，方才还把人家忽视得干脆彻底，不禁喃喃自语：“……那我这是升迁无望了？”

　　应灵纭忍着笑，故作可惜地安慰他道：“无妨，你如此出色，上界定能发现你的闪光处。”

　　说实话，在他看来，那位小神将兴许都懒得提起任是非。

　　就当是给他一点小教训吧，先不告诉他这个可能性，省得他每日在自己身边兴风作浪个不停。

　　接下来，应灵纭无视任是非霜打茄子般发蔫的样子，将目前查到的情况详细地说与他听。

　　末了，应灵纭还感慨了一声：“怎么说，你也帮了大忙，他那骷髅头还是你找的呢。”

　　任是非原本还兀自沉浸在前途无亮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突然听到应灵纭对他的肯定，一下子还有些受宠若惊，顾不得贵公子仪态，直接挂在应灵纭身上，睁大眼望着他问：“真的吗？我的功劳很大？我还有升职可能？”

　　应灵纭扬扬眉，颔首道：“怎么没有，这次就属你功劳最大。怕是过不久，你就能去上界受赏了。”

　　“说得在理，那我得早做准备才行！老应，我那儿还有好多文书没看呢，得去理一理了。先走一步，等我升迁了请你喝茶啊！”

　　说完，任是非像是已经想象到了那个辉煌荣耀的场景般，捂着嘴乐个不停。

　　“去吧去吧，等你好消息。”

　　应灵纭挥挥手表示理解后，他就兴致勃勃地离开了，隐隐还留下了一声止不住的笑声。

　　就像事先说好了一样，任是非刚走，先前追寻阿华而去的沈绛便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胖硕的人。

　　不用想，只能是那位调包的香湖县令——林荣。

　　“他冥力虽不弱，但持续时间有限，带着这么个累赘根本跑不快。眼见我要追上他了，便先丢下他跑了，我就想着先将他带回审问。”

　　沈绛一边向应灵纭说明，一边将拎着的昏迷不醒的人丢在地上，“砰”的一声，重物坠地，地面扬起了一阵灰尘。

　　“也好，反正他总会再来找人的。”

　　应灵纭直接以冥力将林荣弄醒，以便继续询问线索。

　　没想到，还未等他开口，地上狼狈不堪的林荣已率先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如此对待本官！来人呐，将这二人抓起来！”

　　他坐在地上无能狂怒着，嚷嚷着要人扶他起身。此刻若是有不知情的小老百姓，说不定会被他唬住。

　　可惜的是，他的那群下属先前都已被阿华震出庙外昏迷不醒，根本帮不上忙。

　　应灵纭只静静看着他撒泼，嘴角擎着笑，半点没有上前的意思。

　　一旁的沈绛也冷眼看着不作声。毕竟他是天界掌管法条之人，越是这般无恶不作的人，越是惹他生厌。

　　喊了半晌也无人前来搀他，周围又静谧无声，唯二的两人还都只盯着他不说话，他再怎么撒泼也是无用功。

　　于是，他也渐渐消停下来，一双势利眼看着两人，试图瞧出点什么。

　　应灵纭见他终于安静下来，直奔主题问：“你是林荣？”

　　本来，林荣还颐指气使地瞪眼看着他不接话，可看久了应灵纭的皮相，他却渐渐多了些不怀好意，调笑说：“嘿嘿，美人啊，虽不知你是何心思，但若是想引起本官注意，不必想这损招，就你这脸我就挺稀罕的。”

　　“哦？你是怎么知道是我雇人吓你呢？”

　　“那么多人上赶着爬本官的床，哪个不得想些奇招怪式的，不然可不出挑呢。你瞧你穿的这些破麻布，是家里太穷酸了吧？看在你长得好的份儿上，本官便不计较你的小把戏了。”

　　“是吗？很多人爬你床？我这还来晚了咯。”应灵纭挑挑眉，语气不明地问他。

　　林荣拍拍自己的大腿，意有所指地说：“这么粗的腿，可不是有人想抱？就是他们不想抱，他们家人也想抱啊。”

　　应灵纭听完扯起嘴角笑笑，不再言语。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趁小神将不在时，好好教育他一顿。

　　见他不再说话，林荣吊儿郎当地说：“本官也不知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等谣言。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若是你从了本官，本官倒是可以网开一面，这谣言本官只当没听见。”

　　又抬手指了指沈绛，道：“你这朋友也不会有事。”

　　应灵纭听完，无甚反应，只当肥猪哼哼，并不在意。

　　反而是沈绛心中愈发不满，这些话语简直不堪入耳。

　　当下，他就扬起手，将洋洋得意坐着的林荣掀了个跟头压制在地，冷声将应灵纭的问话重复了一遍：“你是林荣？”

　　林荣竟不见害怕，反而满脸挑衅地望着他，乐呵呵地说：“哈哈哈，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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