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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5
多少事随风而去,被雨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难过吗?桑榆也不知道。
回程路上。
五人挤着的马车里没有一丝声音。
桑茉儿时不时的瞄桑榆两眼,见桑榆眼睛飘忽的盯着前方,不知想着什么东西。安阳和小印坐在一旁看着两姐妹,乐然看着四个人。
桑榆此时想不了什么。
脑海里一会是柳如夜听到了那家伙喊的什么,一会又是那人一句都没提的车里的尸体,他发现她看到了?又为何整这一出?当街喊叫认识她又有什么用?提醒她长点眼,别乱说话?
她想着,留意到阿姐看她的眼神,又看到周围几个人,顿时有些无奈,问:“阿姐,朝中姓桑的大人应该不止我父一个吧?”
桑茉儿正担心着,被这么一问,有些懵。
“应该就…我们这一家?”
桑榆又问:“你确定?”
桑茉儿摇摇头,正要宽慰,桑榆看着他们几个,淡淡的笑了笑,“你们担心什么?担心我见到故人便茶饭不思?不会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刚刚那刑部的大人,安阳和小印知道的,只是路上偶遇过,没什么交集。”
桑榆咕噜的说了一圈。
安阳和小印本身还想说这才过去半年,听到后头那位大人却也打住了。
桑茉儿知道,有些事不说最好,不说,忘记得快一些。说不定,会有新人出现,救救她这个在外比在家里自在些的妹妹一回,比如刚刚那位知礼的公子,比如刑部的尚书大人。想着心底又偷偷笑了笑。
。
桑榆开始梳理万流镇遇到乐然和那大人之后的事,那群地头蛇的举动多少显得有些诡异。当时只觉得自己是话本中的女侠,从天而降拯救落难少年。
自回京后,她告诉自己,不过是碰到一群强盗,不过是因为逃命稍稍得罪了一位大人,不过是没经过主人的允许自作聪明的拿钱换了一辆马车,那群强盗的死从头到尾也只和那树上的飞贼有关,甚至,如果那飞贼本身是冲马车主人来的,那整件事的源头自然是那位大人。
至于她看到的车上的尸体,没人会知道,从头到尾,她只是整场戏的观众,顺带着带走了一个被拐、被威胁的孩子而已。
她是个懦弱的人,有救人的胆,没杀人的勇气,更不想卷入朝堂或是江湖纷争。
就像柳如夜和她说的那样。
要安好,就远离漩涡。
可是。今日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即便认出她是个有钱的主,那群强盗大可以半夜在客栈就动手,就她和小印两个,为何大费周章的要等到云林埋伏,就算是想要掩藏身份好长久的当地头蛇,也不用七个人来围剿吧?起初,那人处理,直接喊了曹知县,还提到了千机营、张芟,桑榆按照自己道听途说的千机营的传闻,以为千机营真的成了那群人的依附,所以被官府、朝廷命官处理应该也无妨。那样和她就更没什么关系了,所谓的朝廷命官知道事情始末,自然也就没有再找她的必要,最多,也不过是叫去问话作证。可今日这又是在干什么。
如果,如果是因为车上那尸体的事才被那大人“提醒”呢?
那是不是,只要消除那人的疑虑便可以少些事?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会说?可那人若是想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呢?
刑部的人若是提案犯,不至于塞在大人乘坐的马车中运送回京。有档案、有文书,找底下的人送回来不是更方便?本以为只是无意间瞅见私人恩怨解决现场,本以为临走恢复车内原样是不会被发现的,可今日那人装模做样,暗暗提醒,那日他不愿放弃马车出逃似乎也有了原因。几个监视的侍卫、从天而降的飞贼也开始产生某种她不知道的联系。
依稀记得那日车中的死尸的穿着,看起来十分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如果他没碰到她。
不,说不定今天街上的偶遇也是他计划好的?当时他听到桑府,也没有惊讶的样子。
桑榆越想越觉得刚刚自己没主动问话不对。
叶氏当年总和她说,不能做一个被动的人。
马车到了常荣镖局门口,乐然要下车回去了,桑榆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和桑茉儿说自己去镖局转转便也下了马车。
乐然在一旁受宠若惊,以为是要送自己回去。
小印和安阳跟着一起。
不能等着那人主动消除疑虑,得自己让他相信。
门口三三两两男子抬着几个箱子和麻袋,朝着桑榆打了招呼。
常荣镖局,经营着京师大小官私的运货买卖。走镖这个建议,还是当年桑榆母亲余氏和桑守礼建议的,凭着经商人家的思路,京城的官宦人家除了要经营自家铺子、收租子、买田地设庄子,最好也能有自己的道路,这条路既可以养活一批自己的人手、给他们一份工作,还能打通自己的渠道,为以后行事提供便利,而且那时京师的这种业务都是商人自己撑起来的,业务面广,要是有官家人支持,两相便宜。桑守礼并没有很中意,只是顺着夫人的意思挂了名。
桑榆快步走进内院喊常侍。
一个穿着灰绿色短打、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拎着茶壶慢悠悠的走出来。
常侍本是个杂耍摊主,意外学了些功夫,笼络了群兄弟自己开了这么一个镖局,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师,背后没倚靠,撑起一个镖局很难。后来结识余氏,索性和余氏合伙,生意买卖也越做越大,交往的江湖朋友也越来越多。
他一直坚持着,这是他和余氏、和余家的交情,和桑守礼无关。
桑茉儿和桑榆是余氏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
“哟,怎么了?”
只看一眼,他便知道这丫头又有事了。转眼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印,眼神问候他。
小印撇了撇嘴。他这位师父一向偏心,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
“常叔,我有几件事麻烦你。”
几人一同坐在内院的一处亭台内。
“常叔,你可知新帝登基后如今朝堂的局势?”
常侍震惊。他家小姐竟然还有关心这种事的时候。
“你问这做什么?你爹又得罪什么人了?”说完又瞅了一旁的小印一眼。
桑榆急忙否认,“只是遇到了点麻烦事。”把整件事大致讲了讲,并没提车上发现的尸体。
常侍听完,脑中也没个什么思路。
“要说局势,倒真不清楚。李煦登基前,先皇后母族元氏因为刺杀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一事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世家大族早就开始离散,更不用说新帝登基后更加集中权力。千机营再无荣光,也不得皇上待见。也没见朝堂上形成什么新的阵营,如今的皇后母族乃江西白氏,不过是先皇时没落的旧贵族。明面上,也不过是各自依据各自的官势有几个追随的人罢了。暗地里如何,我们这种人又怎么知道?要问,你最好去问你爹,虽说他如今只是个郎中,但他以前那般,总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
“你说的这位刑部元大人,倒是有些不一般。”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他母亲原是胶州一太守的女儿,嘉信公主随驾北巡,意外得嘉信公主的赏识作了伴读,说是伴读其实更像是侍女。后来,嘉信公主被迫与瓦剌和亲,死在半途,他母亲带着公主的骨灰逃了回来。当时的皇后元氏留她在宫中做了尚宫局女官,颇得信任。等到十年期满出宫,婚后生下了他,也算是个官夫人。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他母突然被皇后赐死,他父也不知所踪。那时他还小,被皇后的表弟元画贤收养成了义子。从此改姓元。”
“你想想,这波折。他也算是被仇人养大,却不想成长得极好。十六岁时便高中探花郎。之后不久,出了元党刺杀太子的事。那时他官任吏部,元氏一族尽灭,他却丝毫未被影响,皇上下旨抄族之时,他却被提拔成刑部尚书,风光无量啊。”
“你想想,到底是有多被皇帝赏识,才能不被义子的身份影响,还能保留元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靠皇帝吃饭,竟然不顺着皇帝的意思改回本姓,皇帝倒也没难为他,所以京中对他的传言可真不少。你一天天的跑去书肆戏楼,还没听说过?”
“都说这位大人审案判刑刚正不阿,待人却不是铁面无私,什么春风化雨之类的,迷倒了不知多少小姑娘,怎么和你说的不甚一样?”
桑榆听他讲了这般长的故事,恍然走神,想着他也算是被仇家养大,想起了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摸样,心中怪味。
常侍说的口干舌燥,灌了一口茶水。见桑榆走神不说话。
“不过,万流镇的事,说不定是本就设好的局,人家办案呢,你给撞上了。至于你听到的千机营,丫丫还是少管。也别怕,有你常叔在,啥事都能挡。”
桑榆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常叔还是先帮我去万流镇看看吧,看看那边具体情况,还有千机营,我总觉得不踏实。也顺便帮我查查那位元大人?看他私底下有没有做什么事。”
常侍心想,人家堂堂尚书大人,私底下干什么事还能那么轻易被查出来?又觉得是丫丫相信他的能力,也就没再说什么。
喊了几个人便匆匆出去了。
之后几天,桑榆一直待在家中。
张氏见家里的野丫头竟然连着三天都不出门,心底一丝丝别样的感觉。虽说平日在府里依旧不常见面,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早膳时分,她谈桑茉儿和崇将军府的婚事时顺嘴提了一句,“茉儿最近忙着看城南的成衣铺子做的新衣,瞧着是在为常安伯老夫人的寿宴置办着呢。榆儿最近倒是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常出门。”
桑守礼咽下一口,“哼,倒有收心的时候。…往日喜欢出去胡闹见不着人,如今常在家里也见不着人。”
桑榆不爱请安,她觉得家里也就这么些人,想见随时可以见,不喜欢按时按点的见面。
“胡说,榆儿每日晚膳都来了的,只是你喝酒不着家没见着。”
张氏一想到他喝酒就有了点火气。
桑守礼见不太妙,转问:“说起来,那孔老夫人寿宴就你和茉儿去?”
张氏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带上榆儿吧,归家许久,也没去过。”
张氏心里多转了几个弯子,不知道自己丈夫到底是想不让她数落他喝酒还是真的想让桑榆出门。
“孔老夫人是看在茉儿要进崇将军府的门才给我们下了帖,如今我们小门小户,怕是不好带太多人去?榆儿性子内敛,也不太爱这种热闹场面,就不扰她的清闲了吧。”
“哼…王尔怕是要带着一家子去了。”
王尔,兵部左侍郎。和桑守礼曾是同窗。
“那能怪谁?”张氏反问,说完又有些后悔。
桑守礼淡淡的瞥她一眼:“怪谁?”
因为她的好哥哥张郓,他被降职才没多久。
“那就茉儿带着榆儿去吧,让茉儿历练历练。你倒讨得清闲。”桑守礼直接决定,说完喝完碗底的粥。起身离开。
张氏发现,自己的丈夫,是越来越冷了。
不过也无妨,至少目的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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