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的野玫瑰

　　在之后的几天，沃斯一直都有过来看她，把她从冰冷的充满病菌的污水池里捞出来，污水浸透了厚重衣裙的每一条纤维，通过纤维几乎浸透了她每一寸的肌肤，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里流着的是比特律最全的病菌。

　　沃斯却说，她的血液里流着的是比特律最有才华的药剂师配制的最昂贵的抗生素，现在，她一毫升的血液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生活费。

　　沃斯捏住她的手臂，把体温计夹在她的腋下，她一直在发低烧，也许是药物作用，她的精神很亢奋。

　　她尝试着动了下她另外一边的肩膀，动一下便一阵剧痛。前几天被罗波的铁棍狠狠地敲下来，瞬间耷拉到腋窝，她当时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过沃斯已经帮她复位，他说只不过是脱臼。

　　她感到她的裙摆的褶皱往腰间聚集，身子往后倾斜，她立即警觉起来，手撑着地面往后撤。

　　体温计从腋下掉下来碎成两半，那边脱臼的肩膀再次受到伤害，骨头的刺仿佛在扎着内里的肉，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

　　一只大手扶住了她，还特地避开了她受伤的部位。

　　沃斯说：“我只是在帮你检查你的腿。”
　　她的腿受了严重的击打伤，又一直浸泡在充满病菌的污水里，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腿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的人总是特别警觉，加上她神经亢奋，她这才知道她过度反应，误会了沃斯，但下意识的动作总能说明点什么。

　　“沃斯先生，您一年可以挣到1万银元吧？”
　　他像是计算了一下，回答：“10万差不多。”

　　她吞咽了一下，组织她的措辞，希望不会给这位好心的先生太大的冒犯，然而，毫无疑问，她还是冒犯到了。
　　“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您愿意出1000银元，您可以让比特律最美丽的女人当你的情妇，至少十天。”
　　而不是在这里给狱警送钱，她已经看到他塞了大把大把的钞票给了狱警。
　　她现在这个病样子，浑身臭烘烘的，全身都沾满了比特律最肮脏的病菌，甚至不能给沃斯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更别提别的什么东西了。
　　男人对女人好，想要的无非就是抚摸她柔腻的后颈，亲吻她蜜一样的嘴唇，如果能共同度过一夜，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沃斯打开了手电，除了检查她的伤，给她注射点什么药，他一般不会打开手电，因为她一直置身黑暗，光会刺激到她的眼睛。

　　她被灯晃到眼睛疼，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你认为我帮你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吗？”

　　是啊，她就这几天好活的了，难道不需要给他点什么东西吗？但她没有说出来，她明显地感受到沃斯的语气有点发怒。

　　“如果我要得到点什么，至少得把你弄出去，洗干净，然后喷上香水，对了，我最喜欢白茶味的香水。总之，不管你哪里受了伤，我都不管不顾，一天一夜后，再把你送回这臭水池里。”

　　沃斯把手电关了。她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他在撕开塑料的袋子，她觉得一股很有压迫感的气息覆盖住了她，他应该离他很近。

　　然后他把她翻了个身，推倒了她，她的裙子盖住了她的后脑勺，她依旧一动不动。

　　电流般的剧痛从脊椎骨一路往上，她浑身战栗，捏着耳边的裙子短促地叫了一句。
　　闷闷的钝痛从下方传来，她分不清在哪里，只觉得有什么液体进了她的身体，她几乎是疼晕了过去。

　　在她半梦半醒间，她的舌头好像在搅拌着温热的但黏黏乎乎的液体，再接着，她听到了嗒嗒的皮鞋声。

　　沃斯掀开她的裙子，触到她冰凉的腿时，他能感受她上半身也直挺挺的，一副英勇献身的样子，他觉得她的表情应该也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他气虽消了一半，但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给她注射药物。

　　他给她打这种针剂时，一般会用小针头在旁边注入麻药，但这次他想让她吃点苦头，便硬生生地把针头戳进去。
　　才刚进了一个头，他就后悔了。莉兹全身发抖，浑身战栗，但箭在弦上，他只能把药注射完，之后赶紧喂她喝下麻醉药。

　　莉兹清醒后，脊椎下还有一阵麻麻的痛，才知道自己被沃斯耍了。而之后的两天，他也没来看她，但是他应该是贿赂了狱警，狱警会给她送来吃的。

　　打完那一针后，她觉得自己的腿有一点知觉了，即使连扶着墙走几步都做不到，但她能抽动几下小腿的肌肉。
　　就算好了又能怎样，她即将面临着枪决，枪决前还会被砍去手和脚。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泄了气，闭上眼睛睡觉，提前适应棺材里的生活，不过到时候连棺材也没有，直接曝尸野外。
　　刚开始她还会流几滴眼泪，后来就平静地等死，睡到天昏地暗，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

　　她梦见沃斯说，你完全可以找个男人依靠。她问，那个男人可以是你吗？你可以救我出去吗？沃斯回答，当然可以是我。她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她还没听到沃斯回答，脑子就开始涌入一些过往的碎片。
　　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破败漏雨的棚子，发霉的黑面包，然后灯红酒绿，腐烂的香粉，发亮的指甲。
　　但她梦见一个女子，那女子背对着她，她看到她穿着到脚踝的白色晨衣，那海藻般的黑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她正一步步走向高塔边缘，在边缘处也没有停留，直接踩着空气，坠了下去。
　　下一秒，她仿佛上了那女子的身，随着坠落，周围的景观快速地移动，几秒钟的残影后，天旋地转。

　　“别摇了，我头晕啊。”
　　她感到有人在摇她的身子，猛拍她的脸，掐她的人中，给她扎针，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简直要成筛子了。

　　“莉兹，你发高烧了。”是沃斯的声音，他见她醒了，停止了晃动。
　　但她还是觉得头晕眼花，脑袋千斤重。

　　他很急切，拉着她往他背上背，“我可以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等等，沃斯先生。”
　　罗波带了一伙人，他们刚把门打开，一股臭气差点把他们熏死，他们个个掩住口鼻。他示意旁边的狱医，两个狱医抬着担架朝她过来。

　　他捏着鼻子道：“沃斯先生，你想带谁走啊，不会是莉兹小姐吧，她现在可是霍德华公爵的人。”
　　他着重强调了“现在”两个字，他们都清楚她是个十足的骗子，但今时不同往日。

　　一篇花边小报大爆，一开始它只是在一群发白日梦、闲着没事干的女人们那里发酵，但后面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它推到了公众面前，转印在无数的报纸上。
　　很快，他收到了来自欧古庄园的信，他本以为是让他马上处理这个损害霍德华家族名声的骗子，结果这是封回信。
　　上面说，很感谢黑海监狱对莉兹小姐的照顾，他们不日就会接回莉兹小姐。
　　什么“接回莉兹小姐”？恐怕他们接回的只是一具只剩下躯干的腐烂尸体！

　　不管接下来该怎么办，首先得看看莉兹死了没有。

　　沃斯掐着自己的手臂，肉都拧紫了，肠子也悔青了。他明明可以几天前就把莉兹带走，到时候再和罗波解释，解释一句“死了，扔进焚尸炉了”。
　　但他却要通过各种迂回手段，让他的上层关系给罗波施压或是贿赂，让罗波给莉兹免罪，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出去。
　　这才过了几天，他才受到他上层关系的回信，表示会帮助他。局势就来个反转，霍德华公爵竟然承认了莉兹。

　　罗波悬着的心放下了，莉兹竟然还活着，感谢上帝，顺便感谢一下沃斯。他内心还顺便嘲讽了一下她，祸害就是死不掉，尤其是披着美丽的皮的祸害。
　　他严重怀疑霍德华公爵是看了登在报纸上的照片，对这个祸害一见钟情了，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沃斯先生，你不用解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请放开莉兹小姐，我们会好好照顾她。”

　　她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她隐约意识到，好像又可以活几天了。

　　两个狱医来拉她，她双眼紧闭，同时一直紧拽着沃斯不放，放开意味着放开生机，意味着危险。
　　他们对莉兹无可奈何，加上沃斯一直强调她的伤势，最后，她趴在沃斯的背上，由沃斯一直背着她。

　　外面天色大亮，沃斯把自己的领带解下来，缠着她的眼睛。

　　可缠不住另外的眼睛，监狱有好多双眼睛，此刻正紧盯着他们这一伙人，他们每走一步，就留下了无数张图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每一张照片都把莉兹身上的伤放大无数倍，贴着额头的乱发，苍白的脸，渗血的嘴角，脏污的袖口里伸出的一截胳膊，都是青紫的伤。还有那遍布针头的腿，浮肿青紫，就像泡烂的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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