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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与旧照片
01
那天晚上的高启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闭上眼睛,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一会儿是小时候和她在院子里笑着打闹的二哥,一会儿是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的高启盛。
她用手指触摸自己冰凉的嘴唇,一时脸红心跳,一时又激动不已。
她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出了自己的房间,走进高启盛的房间。
她打开小夜灯,让昏黄的光线照亮漆黑的房间。
这里的摆设没有变过,她也会定期地打扫。就连高启盛曾随手放在床头的书,都不曾动过一点位置。
高启兰将衣柜门打开,拿出一件高启盛的衬衫。
缓缓,她换上他洁白的衬衫。
很奇怪,明明,家里用的是同一款洗衣液,可高启盛的身上却总是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她分辨不出那是他沐浴液还是须后水的味道,笼统地,她把它称为哥哥的味道。
她穿着这件衬衫,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大床中。
蜷缩起身体,鼻腔内全是高启盛的味道。
就仿佛他抱着她一样。
高启兰终于闭上了眼睛。
02
她没有谈过恋爱。
初中的时候,班里有男生喜欢她,采用了当时最流行的追爱方式。
他给她写情书,内容全是拼凑的歌词。
有关情情爱爱,有关比翼双飞,有关佛前起誓。
她觉得老套又无聊。
后来男生变换方式,每天在她的课桌里塞早餐,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面包。
可每天被大哥看着吃过早餐才能上学的高启兰没那么大的饭量,于是她把食物分给没吃早饭的同学。
后来男生写藏头诗,在作文每一段落的首字下功夫,拼凑成“我喜欢高启兰”。
巧的是那男生的作文获得了高分,老师把它印成了范文,发给每一位同学参考。
眼尖的同学们迅速侦破他的小心机,逐渐,开始有同学揶揄起高启兰。
他们说,他那么费心思,你就答应他吧。
高启兰不理解,为什么费了心思就要答应?
她明明没有要求他费心思追求自己。
可同学们对她指指点点,不答应的高启兰反倒成为了坏人。
没有人关心她的想法。
03
小时候高启兰和高启盛的床铺是通着的,但随着他们成长,高启强在床中间打了个隔板。
于是高启兰在睡前隔着那块隔板和高启盛聊天。
她说,“哥,你有喜欢的女孩儿吗?”
高启盛正在看书,手指擦着书页发出摩擦声,他懒洋洋地回答,“没有。”
高启兰继续问,“如果你有,你会怎么追她啊?”
高启盛说,“我不知道。”
她觉得二哥在敷衍她。
于是她跳下床,绕开隔板,跑到那边去。
高启兰一把夺过他的书,扫了一眼书名,她那无趣的二哥正在读外国名著。
“哥,你好好说!”高启兰不满。
高启盛无奈地仰面躺在枕头上,看着棚上的吊灯,他回答,“我真不知道,我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儿。”
“所以我说如果。”高启兰也躺下,跟他一起注视着棚顶的灯。
“如果啊…”高启盛想了想,说道,“我大概率不会告诉她。”
“啊?你不想和她在一起吗?”高启兰转头,看向高启盛。
隔着他的黑框眼镜,她看不清高启盛的眼睛里是怎样的情绪。
她只能听到她二哥笑了。
他轻轻地说,“在不在一起,重要吗。”
其实当时的高启兰理解不了二哥的话。
她看着他的侧脸,心想,可换了她,她是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最好,永永远远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04
后来升学、参加工作。
高启兰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身边追求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高启兰一秒钟都不想分给其他人。
学习和工作已经很忙了,一有空闲,她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和哥哥们待在一起。
无所谓,干什么都好。
只要在一起。
期间,倒是有一位追求者让高启兰短暂地停下脚步,花费一些时间看了看。
那时她大学,男生是她的学长,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
他温文尔雅,邀请她的时候懂礼貌又知分寸。
尤其,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当他递给高启兰什么东西时,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她开始松动,打算答应男生的邀约。
朋友的一句话,却让她大梦初醒。
她说,他好像你二哥啊。
05
那一天,高启兰拒绝了男生的约会邀请,一个人跑到了顶楼的楼道。
她又慌又怕,坐在台阶上颤抖不止。
忽然,她非常想听一听高启盛的声音。
于是她拨通他的电话。
高启盛很快接了电话,那边声音嘈杂,大概率在应酬的酒局上。
喧闹逐渐不再,她猜是她二哥走出去听她的电话。
“喂?小兰。”
尾音上扬,声音黏糊糊的,带着些许醉意。
高启兰的眼泪猛地砸在地上。
她说,“哥,我好想你啊。”
那天高启兰就只是哭,问,就说是想他。
高启盛的酒吓醒了,在手机那边急得团团转。
好听的话、可用的招数,能哄的全哄了个遍,好不容易,才把高启兰安抚住。
高启兰在楼道里坐了一宿,看着那可怜的小窗户愣神。
第二天一早,当她眼睛肿着、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宿舍时,他那一夜未眠的二哥,竟然从千里之外的京海,出现在了她面前。
高启兰傻了。
高启盛上前抱住妹妹,嗓子哑着。
他说,“吓死我了。”
他说,“我也想你。”
06
如果说,前一夜的高启兰,还有着对自己的责怪与怨恨。
可在见到高启盛的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时她的脑袋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去他的。
本应该的、不应该的、所有的一切,都去他的。
她不在乎。
她不关心谁的指指点点,她不在乎谁的眼睛与舌头。
她听得见他的心跳,她看得到他的微笑,就够了。
别的,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07
今晚的月亮亮得要命,高启兰伸出手,遮挡住月光。
她看着自己的手,回忆着被高启盛牵着时的触觉。
她知道,今夜她注定失眠。
“阿盛。”
接吻过后,她试探着喊他的名字。
她走到高启盛的面前,膝盖着地,虔诚地抬起头望着他。
一时,她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所以她不敢有任何的不敬,生怕在这样一场梦中忽然醒来。
高启盛伸出手,用食指关节抹去她睫毛上的泪。
高启兰仍觉得晕乎乎。
于是她费力地昂起头,试着亲吻高启盛的嘴角。
高启盛没有躲。
于是,嘴角,脸颊,鼻尖,所有她轻轻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鲜红的口红印记。
恰逢夕阳落下,暖黄色的房间里,口红印是那样的鲜艳,那样的真实。
高启兰终于扑上去抱住高启盛。
温暖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背,她祈祷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他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08
“叮”的一声,将高启兰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打开手机,消息是高启强发过来的。
很简短,他说,兰,明天来家里吃饭。
高启兰想了想,最后还是发送了“好”。
她看着天花板,试图理清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高启盛的床头是一张全家福,他们三个人的。
高启强坐在中间,两边是她和高启盛,背景是老房子,三个人都笑着。
照片平平无奇,谁看了都只会道一句温馨。
可高启兰知道高启盛的秘密。
如果,把相框拆开,你就会发现,那里面不只有这张全家福。
正面,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而反面,其实并不是照片的背面。
那是一张白纸,刻意营造出背面的假象。
而全家福与白纸的中间,就藏着高启盛未曾言明的小心思。
那是一张高启强的二寸照。
是青年时期的高启强,头发是生来自带的卷,衣服是老旧的马甲与衬衫,眼睛弯着,嘴角扬着。
背面,是高启盛用钢笔写下的话——
兄似吾爱,兄胜吾爱。
此生难求,肝肠寸断。
09
高启盛,爱高启强。
10
那年高启强为了贴补家用,到工地去干活。
为了交简历,拍了这张照片。
拿回来的时候是六张,可转天再看,只数出了五张。
高启强怪罪于自己的记性,高启盛则扒着饭一声不吭。
可高启兰知道,那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凌晨时偷偷潜入哥哥房间做贼的高启盛。
高启盛以为她睡了,其实她没有。
她记得他夜里点灯、伏案冥想,她记得他把它放在枕下、视若珍宝。
高启盛就像一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贼,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藏在枕头下面,仿佛就能在梦里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但其实,他爱他这件事没能瞒过任何人。
高启兰知道,同时她也知道,高启强是知道的。
可他们一个装聋、一个作哑。
一个粉饰平常、一个避而不谈。
一个保全亲情,一个麻痹自己。
他们共同维护着摇摇欲坠的家。
11
高启兰闭上眼睛,周围全是哥哥的气味。
她不想去想,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吻她。
她太想得到他的爱了,以至于她不在乎这样的爱是不是扭曲的,是不是纯粹的。
如果说,高启盛注定不能在高启强那里得到他想要的。
那她,将会倾尽所有去爱他、安慰他、保护他。
她要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像他一样,在为了不可能的感情而努力的。
是有人像他一样,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
我的哥哥啊。
她想。
哥哥活得太苦了。
可是不该这样的。
高启盛,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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