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夏的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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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暗夜的宁静，金灿灿的光线穿透进透明的玻璃窗户，投射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印记般柔和崭新的光影。

　　难得醒的这么早的亮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起床。可因为心中藏着的情绪，连刷牙洗脸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捧起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亮介好像一下子清醒了一样，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面湿漉漉的自己。

　　昨天和今天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大概是昨天一直不敢承认的东西在今天终于变成了事实。

　　晃晃悠悠地下了楼，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看见挂着两个黑眼圈的亮介，妈妈惊讶地笑道，“啊拉啊拉，今天居然我没叫你你就自己醒了？”

　　“啰嗦啦……”亮介没什么杀伤力地抗议，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

　　结果被妈妈丢过来的抹布砸中了脸。亮介大叫着“脏死了”却被妈妈吐槽道，“说妈妈啰嗦的叛逆期臭小鬼就是要被抹布砸！”

　　亮介懒得和她斗嘴，只好悻悻地坐下。妈妈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带着笑意挪揄道，“诶诶诶，今天臭小鬼好像没有战斗力哦！不元气满满的可是不行呢！”

　　“妈，快点啦，不然会迟到……”抱怨的声音其实是十分虚弱。

　　“你居然会担心迟到……”妈妈笑着摇摇头，倒是真的没再说什么，一门心思给亮介准备早餐去了。

　　“今天也不要便当吗？”

　　“不用啦……带便当什么的，丢死人了。”

　　“唉——真是讨厌又要面子的臭小鬼。”

　　虽然是早起，但却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学校。亮介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些什么，又在担心些什么。事实虽然已在眼前，但还是得花好一番功夫才能去面对的。

　　磨磨蹭蹭地提着书包走在走廊上，心里其实仍旧没什么底。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水沢呢？光是想到这一点，亮介就觉得头疼起来。疏远水沢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不过要怎么说话才能看上去自然一些不会引起水沢的怀疑呢？

　　踩着铃声走进教室，闹哄哄的声音里夹杂着东航“你还真是回回踩着点来”的大嗓门。亮介有点不敢抬头，又有些忍不住地想去看水沢。挣扎着偷偷往水沢的方向瞄了一眼，居然对上了对方笑意盈盈的视线。亮介做贼心虚地赶紧低下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更容易惹水沢怀疑，便索性抬起头来，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好歹大大方方地冲水沢笑了笑。

　　——真是的，这家伙干嘛没事总盯着自己笑啊。亮介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为了掩饰自己好像一下子烧红了的脸，他赶紧低着头像个没事人似的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坐定了之后，就像是回到了安全范围之内，不用害怕自己忐忑的心意会被察觉到了。亮介趴在桌子上，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轻轻柔柔地撩起脸颊两旁的发，微微的痒。心也好像被撩拨起来了一样，本来还和自己说绝对不要胡思乱想的亮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地悄悄往水沢的方向看过去。

　　把半张脸都埋进弯起的手臂里，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怔怔地看着水沢的方向，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水沢低着头做笔记的侧脸，在风中轻轻颤动着的发在光线下一下子变得耀眼起来。因为是侧面，所以能更加清楚地看见水沢又长又卷的睫毛——哭的时候会挂着晶莹的泪珠，好像只要扇动一下，眼泪就会掉下来。

　　柏木老师似乎提出了一个问题，水沢歪着头思考起来。他把下唇撑在铅笔的笔头上，一下一下地向下点着头，腮帮子也因为这个问题为难地鼓起了一个小包包。沉思中的水沢，就像是一个因为棘手的问题而烦恼的孩子一样。

　　亮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挂上的笑意，所以当他被柏木老师点名说“请月森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那抹温存的笑容留在嘴角，反而变得十分尴尬。察觉到水沢望过来的视线，亮介更加尴尬了，不好意思的心情就犹如有心在心仪的人面前后空翻耍耍帅结果四仰八叉地摔了个狗吃屎一样。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亮介最终决定将这口恶气出在柏木老师身上，冲对方呲呲牙表示自己怎么可能知道，然后大爷状地重新坐了下来。

　　在柏木老师的一脸菜色中，是从班上各个角落里传来的低笑声。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已经摸清了所谓不良组的底细，这三个高高大大看上去很火爆很戾气的不良，实际上不过是些死要面子又有死穴的单细胞动物而已。只要不触及到底线的话，哪怕不是体操部的部员，适当的玩笑也是无伤大雅的。

　　被嘲笑了的亮介又瞪着眼睛才把那些窃窃的笑声给瞪了回去，心里有点憋屈，却在对上水沢望过来的笑容时觉得那点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水沢似乎也觉得很好笑的样子，笑着看着亮介微微地摇了摇头。亮介觉得有什么噌地一声窜到自己的脸上，让他赶紧低下头。从来不认为自己如此纯情的亮介第一次有了一种这次是真的栽了的感觉。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上午，亮介觉得自己简直比打了一场架还要累。正想借着午休的时间好好休整一下自己疲惫不堪的心情，却在看见自己书包里干巴巴的面包的时候倒了十足的胃口。

　　东航和木山去小卖部买午餐了，亮介有面包了就懒得跑这一趟。干脆又偷偷地看起水沢来。水沢正在和悠太一起吃便当，便当里的香气好像顺着空气一直飘到亮介这边，让他更加沮丧了。

　　——如果让妈妈做便当就好了……

　　懒懒地撕开包装袋，大大地咬了一口，味觉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一样，淡的让亮介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懒得管自己的行为引来了多少侧目，亮介忿忿地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面包，又瞄了水沢一眼。

　　——便当又香又软的，说不定还能借着吃便当的理由和水沢说说话什么的……

　　神游中的亮介还没有从自己的臆想中回过神来，耳旁就传来水沢的声音。

　　“亮介，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诶诶诶？！”望着已经走到身边的水沢，亮介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好像一下子跳得更快了，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水沢笑了，“你对着面包一副痛苦死了的表情，一起吃吧，今天妈妈有多做很多炸虾！”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拒绝，可是亮介还是忐忑地问道，“可、可以吗？”

　　话说出口以后亮介都恨不得揍醒说出这种少女话的自己，水沢也惊讶到了一样地笑了笑，“亮介今天是怎么了？”

　　——因为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啊！亮介把眼泪嚼碎了吞回肚子里，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干笑两声。

　　水沢把自己的便当盒推到桌子中央，果然那里面装着炸成金黄色的，看上去就酥酥脆脆一定好吃到不得了的炸虾。亮介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口水，想着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真是要命啊不如还是拒绝吧，可是□□面包折磨的五脏庙率先举了白旗。

　　挣扎着的时候，水沢已经把自己的筷子擦干净递了过来。“不介意的话，就用我的吧！我已经擦干净了！”

　　亮介愣住了，迟迟忘了去接。用水沢的筷子的话，是不是变相地间接接吻什么的……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弄得面红耳赤的亮介怔怔地盯着水沢。而被盯着的水沢也渐渐地觉得不好意思，以为亮介还是在意卫生问题，便说道，“要不我去洗一洗吧。”

　　“不、不用了！”几乎是抢过水沢手中的筷子，亮介夹起一块炸虾快速地塞进自己的嘴里。嘴唇在接触到筷子的边缘的时候，心猛烈地跳了一跳，连脸似乎都一下子烧红了起来。

　　这些细小的异样之处全然落入水沢眼底，水沢疑惑道，“亮介怎么了？今天一副很奇怪的样子……”

　　“有很奇怪吗？！”像被猜中了小心藏匿的心事一样，亮介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地问道。

　　水沢还没说话，就被忽然跑过来的金子打断了。一边大叫着“啊水沢君有很好吃的炸虾也不分享只给亮介一个人吃”一边用筷子夹起一个填进嘴里，金子幸福地眯起眼睛感慨着“真是人间美味！”却连咽下都还没来得及就被跳起来的亮介卡住了脖子。

　　“混蛋！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把水沢给我的炸虾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在水沢和悠太急急忙忙地打圆场中，亮介觉得独属于炸虾的清香又浓郁的香气一直萦绕进了自己心间。他偷偷看了一眼水沢，在看见水沢眉梢眼底的笑意时，觉得那颗狂跳着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也许，就这么待在他身边就好了。看着他笑，就好了。

　　打打闹闹的时候东航和木山也买完了午餐回来，在问过事情的起因之后东航对水沢的炸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大大咧咧地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引来了旁边的亮介的怒目而视。

　　“啊！好吃！超级好吃！”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航也吃了亮介不揍他光揍我？！”
　　“哈？眼睛仔你说什么？”

　　战火又蔓延到东航和金子的身上，悠太已经表示见怪不怪了。木山挂着笑容望着他们，眼底多了些内敛的东西。亮介觉得这样的木山总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没容他细想，就听见水沢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问道，“木山，要来尝尝吗？”

　　亮介觉得自己的耳朵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扭头去看水沢，发现水沢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尴尬或者不自在，只是越是平静的笑容越让亮介觉得心里像别扭着什么一样。有些烦躁地挠挠头，木山点了点头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让他更加慌乱了——就好像木山和水沢之间达成了一种自己不知道的默契一样。亮介说道，“出来一下吧，木山。”

　　两个人走到走廊上，没有管身后其他几个人望过来的奇怪视线。木山似乎也觉得很困惑，“有事吗？亮介？”

　　结果把人叫出来的亮介完全没有想好理由，尴尬了一会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呵呵……想问问你手有没有好一些？”

　　木山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一样，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会才说道，“没关系的。”

　　“但是，还是很可惜吧，没办法一起表演了……”

　　木山笑了笑，“虽然没办法一起上场，不过我会在台下一直看着你们的。”

　　“木山？”

　　“因为这也是我的梦想。我会好好守护的。”

　　因为一直想不通和木山对话时他眼底怪怪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亮介打工的时候也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招呼客人的时候视线也总是忍不住瞥向水沢的方向，好几次都对客人答非所问。终于看不下去的老板丢给亮介一个小掸子让他去帮水沢扫灰。

　　装作满不在乎地走过去，其实注意着水沢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拿着掸子掸灰的水沢看上去认真得不得了，因为够不着高一层的书架，水沢只好踮起脚来，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掸子，看上去十分弱齿。

　　亮介忍不住笑了出来，换来水沢的瞪视。咳了两声亮介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忍不住吐槽道，“真是的，个子矮就不要做这种高难度的工作嘛！让开让开，我来！”

　　水沢眯着眼睛瞪回来，“月——森——亮——介——”

　　亮介装作没看到，嘴角却仍旧憋着笑。像是示威一样地站在水沢的身后，仗着腿长手长的优势越过身前的水沢想去扫灰。但很快亮介尴尬地发现，水沢够不着的那一层书架真的不是一般的高，任他徒劳地伸手够着，也只够擦到最高那层底层的边缘而已。

　　这回轮到水沢幸灾乐祸地笑了，闷着头笑的水沢很快引起了亮介的不满，可是当亮介看向他的时候，满腹的怨念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眼前的水沢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好像很早以前在公车前面沉默着掉眼泪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假象。联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会逗他开心”这样的话，亮介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

　　胸中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了，亮介俯下身子，忽然将面前的水沢拥进怀里。胸膛紧紧贴着水沢的后背，感觉到吓了一跳的水沢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亮、亮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一直这样守护着你的笑容而已。

　　“亮介？”

　　“水沢……”

　　“嗯？”

　　——可是，说出来的话，会给水沢造成困扰的吧。不知道有没有从木山龙一郎这个名字中走出来的水沢，自己的喜欢会成为他的负担。

　　亮介直起身子，对着一头雾水的水沢笑得云淡风轻，“没什么，我想说，去搬个梯子来就好了嘛！笨蛋！”

　　被莫名抱住又被莫名松开的水沢惊讶地回过头来，安静地望着亮介好一会，却并没有从亮介的脸上得到什么回应。亮介一直低着头笑着，沉默的笑容上好像挂着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就好像回到了合宿那会那个天翻地覆的夜晚。

　　亮介的表情让水沢觉得似曾相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有些手足无措的水沢赶紧点了点头，跑去找梯子了。

　　望着他的背影，亮介的笑容逐渐变得黯淡下来。

　　——而且，说了，也许就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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