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生

　　姜未淯三人沉默的出了东陵院，然后一言不发的各自回了自己所在院落。姜未淯刚刚到睡龙院院门，就被迎面扑来的小身体撞到满怀，她低头看去，姜未玓眨着映着夜间月色的大眼睛，抬头笑道：“三姐你可回来了！伯爷爷叫你去说了什么？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了吗？”她期待而又信任的看着姜未淯，温暖的身体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香，窝在姜未淯怀中。看着姜未玓信任的眼神，姜未淯耳中再次浮现姜庸硿最后的话语，“再不行，让你妹妹成为返祖灵力的容器，和粟家后人结合。”她眼中渐渐浮满心疼，怜惜的抱了抱姜未玓，姜未淯拉着她向院里走去，“没事，只是我们在下午考核的事情，不过不要担心，”她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深蓝色夜空镰刀似的新月，“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太好了！”姜未玓欢呼一声，率先脱了鞋，跑上回廊，“那姐姐早点休息，我也好好收拾收拾，回去要给妈妈，爸爸，奶奶，外公还有姑姑，大伯他们带好多好多礼物呢！”她说着就跑向自己的房间，曦笔急忙追上去，道：“二十五娘，今天太迟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早课。”她的声音随着她的步伐也愈发不清，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回廊之中。姜未淯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失神片刻，随即微笑，俯身将姜未玓的绣鞋排放好，也起身向着自己房间走去，身后妍墨静静的跟着，回廊里面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进入房门，妍墨开始帮姜未淯打散头发时，突然说道：“二十二娘是决定了什么吗？”
　　“嗯？”本来正在发呆的姜未淯回神，从镜子中看向身后的妍墨，“你怎么这样觉得？”
　　“就是感觉似乎您进门之后下定了什么决心，整个人坚定了不少，之前您给人的感觉是松散的，但是今晚回来之后，您整个人都坚毅了不少。”妍墨手上动作不停，解释道，“不过这样，您给人感觉成熟不少，今天的考核看来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您成长了呢！”
　　“是吗？”姜未淯挑挑唇角，回身正视妍墨，“你说，如果你一个人牺牲一件自己也不甚在意的东西，可以帮助五个人，甚至很多自己在乎的人避免很多麻烦，你会去做吗？”
　　“牺牲自己不甚在意的事情？当然会做，既然能够以这样的形式帮助到自己在意的人，为何不做？”妍墨毫不犹豫道。
　　“这样啊……”姜未淯继续若有所思，待妍墨收拾完毕，关门出去，她将自己摔在木床上，侧过脸，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反思姜庸硿的提议。虽然是盲婚哑嫁，嫁给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也不是很喜爱的人，但是对比姜未玓，自己肯定更加合适。毕竟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去做那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残忍，这样对于她将来一生都会受到影响。而且，自己现在也没有真正爱的人，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就当一夜情，结婚了也是可以离婚的，现代社会对于这些并没有古代那么苛刻。最重要的是这样可以保护自己的父母，亲人，这些自己最在乎的人，如此看来，自己去北京，作为驱除魔气的灵力储存人是最好的选择。姜未淯不断地说服着自己，但是眼中却不知不觉蓄满泪珠，缓缓从眼眶落下，浸湿身下青棉布被单，但是自己心里怎么如此不甘，为什么会是自己，为什么自己必须要付出这些。她抬起左臂覆在眼睛上，缓和自己的情绪。不论怎样，事已至此，只能在最差的情况下选出较好的选项，她擦干眼泪，坚定的睁开双眼，对，玓玓已经够可怜的了，五妈五叔虽然爱她，但是自幼就把她随意放在各个亲戚家，而自己从小就受到父母亲人宠爱，所有的亲戚也都待她十分温和，在如此的生长环境下，自己是非常幸运的，既然如此，仅仅婚姻不受自己控制也并无所谓，而且既然自己的灵力可以解决返祖的问题，也就让姬凉等人免于承受返祖的痛苦，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可不多见，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让月光都变得温暖的微笑，好了，既然这么决定那就准备行动吧，不知道老妈知道我要嫁人会不会大吃一惊，哈哈哈，她再也不用纠结我不出去的问题了。她笑着，翻个身，钻进被子里面很快就进入梦乡。
　　同样在龙吟院，姚帛却仍旧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前去东陵院之前，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要作为姚家返祖之人，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但是姜未淯的状况让自己不再需要修习灵力，准备返祖。没有了这种压力，自己本应该松一口气，然后收拾东西回家，继续自己的研究生生涯，但是姚帛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不断地浮现出姜未淯的面容，她知道自己灵力的惊愕的表情，得知自己必须盲婚哑嫁时的的愤怒，以及在听完姜庸硿近似威胁的话语之后的若有所思，最终定位在结界破开之后，她在夕阳之下对自己的爽朗一笑。这本不关自己的事，接下来应该都是姜未淯一个人的事情了，但是姚帛无论如何却不愿放手，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对此付出责任。自己作为姚家的代表，却最终让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女子用自己的身体和终生的幸福换回所谓的安宁，这样的意识让他始终良心不安，但是思忖良久，姚帛却无法想出更加完美的解决方法。他挫败地躺回枕上，夙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做好决定的姜未淯起了个大早。妍墨进屋准备唤醒姜未淯时，却惊讶的看到她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等着自己，见她进来道：“妍墨，你来了，你看今天要不要换个发型？”
　　妍墨压住眼里的惊讶，快速上前，拿起梳子，道：“二十二娘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嗯，稍微华丽一点的？”姜未淯看着镜中自己仅仅是略带清秀的脸庞，微微挫败道，“算了，就按平常的那个来吧，太华丽的对不住我这张脸。”
　　“那给您梳个垂鬟分肖髻，比较清雅，比之前相对复杂，而且您头发的长度也可以做得到。”妍墨提议道。
　　“那，也行，反正随你梳吧，我不是很了解这些。”姜未淯一脸无所谓，靠在椅子上等着妍墨手指翻飞，快速挑起一部分的长发，梳成两个环装，用其他头发以及两个发簪固定好，然后留下一部分头发披在身后，将其束起，用于发簪同色的发带将其束成一股，放在身前，道：“好了，这样看二十二娘多了几分温婉。”
　　姜未淯看着用发型伪装的温婉，默默给自己鼓鼓掌，不错，咱也是可以装淑女的。她快速站起身，原本还有一丝形状的双环一震，瞬间垂了下来，姜未淯和妍墨同默，自己果然还是装不了淑女。她回身吩咐妍墨道：“你今天不用送我去腾龙阁，转告玓玓，我今天现有事去趟伯爷爷那边，让她自己先去腾龙阁等我。”
　　“是，二十二娘记得如何过去吗？”妍墨追出两步，问道。
　　“没问题，你先回去吧。”姜未淯笑着回道，自己自从昨天灵力解封之后，记忆力果然增强不少，原本复杂的道路自己似乎走一遍就可以记得，因此姜未淯完全能够自己到达姜庸硿所在的东陵院。她加快步伐，绣鞋的木质地面在青石小路上跑得哒哒作响，回荡在清晨的山间，愈发清晰。不一会，她就来到了东陵院门口，却在那里看见你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姚帛见姜未淯，不由微微眼前一亮，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很假小子的姜未淯梳了垂髫分肖髻竟然平添几分温婉，但他目光下移，看着她撩起裙摆，大步狂奔的模样，默默觉得自己刚刚应该是瞎了眼。
　　“咦？姚帛，你怎么来了？”姜未淯快跑着到姚帛身边，奇道。
　　“嗯，我找姜爷爷也有些事情。”姚帛含糊道，“好了快到辰时了，进去吧。”
　　姜未淯也没时间细想，急忙两三步跨成一步，跳过门槛。姚帛看着她头上岌岌可危的环形发髻，不由得捏了捏额角。
　　姜未淯赶在辰时之前冲进了正厅，推开门，道：“伯爷爷，我决定了，我去。”她话音刚落，看着屋内满满的人，石化在当地。
　　“嗯，进来吧。”姜庸硿无语的看着姜未淯摇摇欲坠的发髻，觉得自己一点惊讶都没有，他点头，指一指身边的位置，道：“坐到这边来。”姜未淯面不改色的放下撩起的裙摆，淡然的将它抚平，在扶一扶快要掉下来的发髻，重新迈起小碎步，非常淑女的坐到了姜庸硿下首的位置。姜庸硿刚要继续刚刚的话题，却看见姚帛也自门口走来，旁若无人的向他见礼，道：“姜爷爷，姚家八郎姚帛有礼了。”
　　“姚家八郎，你。”姜庸硿似乎没有预料到姚帛的到来，他皱眉，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对他道：“你也过来坐下吧。”然后他正过身，对着坐在他右手旁边的穿着典雅，保养得当的大约四十多岁的妇人道：“这位就是我族选出作为令郎的妻子人选。”他指了指坐在身边的姜未淯，“她拥有四种灵力，并且自身灵力十分强大，因此若让她用灵力洗涤令郎身上的魔气是最合适，也是会最有效果的。”
　　姜未淯闻言内心不由得有一丝愤怒，这老头，敢情自己今天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肯定嫁定了，这不竟然把婆婆都带来了，真是一个老狐狸！她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抬头对上了粟妇人打量的眼神。
　　梁沅丽自姜未淯进门就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女孩，现在对上她毫不畏惧的目光，内心之前的不满微霁，虽然姜未淯才貌身份家庭背景距离自己理想的儿媳还相差甚远，但是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让儿子醒过来，虽然与姜家签订协约，必须接受姜家的女儿作为自己的准儿媳，但是之后的事情可不是她可以决定的，自己的儿子也不是那种会随便接受人摆布的类型，所以离婚也是可能的，对于这个媳妇自己尽可能给她一些补偿应该就可以。因此她对姜未淯的要求也就自然降低不少，她看着姜未淯明亮透彻的眼神，起身微笑道：“这就是你们姜家的孙女，不错不错，样貌清秀，性情也好，举止也，呃比较得当。”
　　“谢谢夫人夸奖，未淯不敢当。”姜未淯看到梁沅丽的表情就完全明白，这个婆婆完全不满意自己，只是有求于自己的力量，但是老妈说过，做人不能打脸，在面子上还是要维护的，虽然姜未淯很想怒怼回去，但是她咬咬牙，忍了，不就是装吗？行，本小姐可是装工谈下第一！
　　姜庸硿听着姜未淯和梁沅丽的内心，觉得这个婚姻真的是会过的触目惊心，他微微咳嗽一声，道：“粟夫人不必多礼，令郎的状态也是不容耽搁，希望您那边可以尽快准备婚礼，我们这里也会对未淯好好调教，让她可以顺利完成魔气的净化。”
　　“好，那您看我们将婚礼定在七月初您看如何？”梁沅丽虽然不重视这次婚礼，但是由于姜家也是古姓大家，该有的仪式还是很早就准备妥当，只待人选确定就立刻置办，因此她答应的十分爽快。
　　“很好，就农历七月初一，那天也是一个易婚娶的好日子，在此之前我会将未淯先行送入京城，到时安排就看粟夫人的了。”姜庸硿很快算定日子，提议道。
　　“可以，那就按照您确定的时间，我会备好一切物品，静候佳音。”梁沅丽达到此行的目的，起身告辞，姜未淯急忙和姜庸硿等人起身恭送。待梁沅丽被姜未锦引着走出正厅，姚帛才找到机会，向姜庸硿道：“姜爷爷，我也要入京。”
　　姜庸硿闻言，回转身，奇道：“你为何入京？”
　　“我昨晚思忖一宿，觉得净化魔力的事情不能完全落在未淯一人身上，这对于她来说太不公平，因此我提议让我们四大家族的人和姜未淯一同入京，这样也给她有个照应，我再来这之前已经询问过其他两家，他们也赞同我的意见。”
　　“四大家族一同入京，”姜庸硿深深吸口气，缓步走向主座，落座，长叹一口气：“不可！”
　　“为何不可？”姚帛急道。
　　“京城被结界笼罩，本来未淯一人进去，你们其他人在结界外，如若未淯那边出了状况，你们还可以在外面接应，但是如果你们全部进入，我们结界外面的人无法帮助里面，不妥。”姜庸硿解释道。
　　“本来不就是要我们四人一同入京，现在有了未淯就要改变计划？”
　　“不，本来返祖是在这边本家进行，只有承受所有神兽灵力的人才会入京，你们本来就是我们放在外面修复结界的最后的希望，不可与未淯一同陷在结界里。”姜庸硿十分坚决。
　　“好了，停！”姜未淯打断二人的争执，道：“你们别争了，姚帛你是脑子进水了？你本来不是不想去的吗？现在不去刚刚好呀！而且我觉得伯爷爷说的也有道理，京里的情况我们不清楚，若是我出了什么岔子，你们还可以从外界救我，若是你们也陷进去就完蛋了！”
　　“结界外不还有姜爷爷他们，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和你一起进去。”姚帛反驳道。
　　“京城的结界不同，只有你们才可以修复，我们之前已经尝试，失败了。”姜庸硿无奈的叹道，“你以为我愿意让自己的后辈去冒险，姜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天才，我也不想让她葬送在京城那腌臜的地方，所以我们要把自己的战斗力最有效地布置好。”他转头对姜未淯道：“从今天开始，由我和你未锦姐姐亲自指导你，你必须在两个月内学会灵活运用你体内的灵力并且能够召唤神兽，你今天开始就不用去腾龙阁，留在这里，姚帛，你退下吧！”
　　姚帛还想再争辩一番，却被姜未烯一把拉住，她摇摇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退下吧！”
　　姚帛静谧一刻，然后愤怒的挣开姜未烯的手，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正厅，而从此时开始，姜未淯开始了两个月不见天日，堪比古时科举的强化训练。
　　两个月后，终于差不多出师的姜未淯收拾了行装，在姜未锦的带领下踏上入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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