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来

　　一个月不到的寒假过得飞快，唐温礼回校当天还去找了段程。脖子上的伤早没了痕迹，段程不知从哪得的药，涂了几天伤疤也没出现。
　　回校的生活如以前那般枯燥乏味，马上高考了便没了其他时间，奈何唐温礼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统一的循规蹈矩。
　　可是他能抽出十分钟的时间在老街一家没有招牌的店门前停下，和里面一位手臂有纹身的青年攀谈，偶尔还有一只大狗陪伴，那是他唯一能放松的时间。
　　待回去之后，又是另一个学习时间。
　　转眼六月，令人紧张的一个月份，当铃声响起，大批考生走出学校大门，乘上大巴回到本校，教学楼中一片沸沸扬扬，却没有一位老师来管。
　　唐温礼耐心的收拾好东西坐在位置上等着班主任宣布他们毕业了，孟常春被向赋几人围着，即使眼泪直流他也不承认自己难过。
　　秦胜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放假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养养狗什么的吧。”
　　“你打算去哪？”
　　“淮大。”
　　秦胜点点头，没再开口，起身去看孟常春的笑话。
　　唐温礼出了校门没看见段程，心道幸许对方在忙，尔后脑壳一疼，段程站在他的身后，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了他手臂上的纹身，他自然地拿过唐温礼的书包：“往哪看呢？”
　　“我又看不见你在后面。”唐温礼和段程准备走回老街，“你真来了。”
　　“我骗你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段程拿他的书包还是吊儿郎当，“我两的约定能兑现吗？”
　　唐温礼步子停了下，想起了才回答：“应该能。”
　　段程不满意：“为什么是‘应该能’？能否给我一个百分百的答复？”
　　“能。”唐温礼这会儿肯定了，“分数出来，你也得那个第一个看的。”
　　“又是我？”段程再次确认，唐温礼点头，“那不然呢？”
　　“好吧，我勉为其难再帮你确认一下好了。”
　　成绩出来当天，唐温礼是一路狂奔到老街的，等他气喘吁吁的到了段程店门口，段程刚好给地瓜加好餐。
　　“段哥，出成绩了。”段程站起身看着唐温礼走来，早早地伸出一只手准备接他的手机，唐温礼填好信息将手机上交。
　　段程修长的手指点下“确认”，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唐温礼又体会到了之前的焦急感。
　　“怎么样？”他问。
　　“语文、数学、英语，考得不错。”段程停下，“物理、化学、生物也考的没问题。”
　　唐温礼不在乎这个：“几分？多少分？”
　　段程不如他所愿，卖着关子：“省前五十啊。”
　　“我不想知道排名，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兑现承诺！”唐温礼终是没憋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段程笑道：“你——兑现了，做得很好。”
　　唐温礼听完就抱住了段程：“好哎！真的？！”唐温礼压下他的手臂看清了手机上的分数，显示的是零分。
　　那股薰衣草的气味又扑面而来，段程晃了神，他转移注意力：“明天是不是要回学校填志愿？”
　　唐温礼松开他：“是啊，这几天有几所大学已经给我打电话了，我没同意，可能也给我爸妈打电话了，不过他们同意了也没用。”
　　“但是零分就一定兑现了吗？”唐温礼还是有些迟疑。
　　段程看他一眼：“放心，肯定兑现了。”
　　“想好填哪所学校了？”
　　“嗯，想好了。”唐温礼拿回手机，“明天陪我去填志愿吗？”
　　段程思考了下：“好。”
　　“那我们明天九点学校门口见了？”
　　“嗯。”
　　“段哥再见。”
　　段程只是抬手，那股薰衣草的气味逐渐变淡，段程放下手，在原处站了会儿，然后掀起帘子回去了。
　　唐温礼回去，何梅和唐文至还没回来，最近两人回来的越来越晚，从过完年两人不是一道回来开始，唐温礼就觉得怪了，虽然他两平时也吵架什么的。
　　唐温礼不太想被牵扯进他们两的事里，毕竟两人都是成年人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不太需要他一个未成年人的掺和。
　　他现在只在意明天填志愿的事。
　　晚上何梅和唐文至一起回来了——这几个月以来难得的事。唐温礼刚挂了一通大学校方打来的电话，看到两人一起回来人都顿了一下。
　　“爸、妈。”唐温礼熄了手机起身，两人只是“嗯”了声点头。
　　“明天去学校填报志愿？”何梅问。
　　“是。”唐温礼回答。
　　唐文至插话：“多少分？”
　　“显示的是零分。”
　　两人也稍顿了，对视了一眼，何梅开口：“去哪所学校知道了？”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
　　唐温礼没做声，何梅皱眉又问：“想好没有？”
　　“……淮大。”他的声音又轻又小，没什么耐心的何梅语气都有先冲了：“说大声点，考哪里？”
　　“淮大。”
　　“你全省前五十考淮大？！你脑子没问题吧唐温礼？”何梅下意识地取了桌上的戒尺，“你再说一遍，你全省前五十考哪？”
　　唐温礼下意识的后退，可他还是坚持：“我只考淮大，那些打电话过来的学校我都拒绝说清楚了，何况淮大没什么不好，我想选的专业正巧也有。”
　　“所以你浪费更好的学校去一个有你想选专业的学校？你能不能去想些对你来说更好的事？能不能别浪费你的才能？！”
　　“可是我的人生不是你来决定的！”这是唐温礼有史以来第一次和何梅反抗，何梅人愣了下，唐文至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从沙发上起来进了房间。
　　“你们一直把你们的思想强压在我身上，我的想法你们从来不接受，甚至从来没有得到你们的允许。现在分数是我考的，大学是我上的，凭什么连这件事也要由你们来做决定？！我难道是你们的木偶吗？”
　　何梅气得脸都白了：“你长这么大了就这么和我说话的？”
　　“我觉得这首先得建立在你把我当个人上。”
　　何梅抬起戒尺：“把手伸出来。”
　　“不要。”这是唐温礼第一次反抗她。何梅忍也不忍，上前就给了他一耳光：“你是不是认为我真的不敢打你？！你说话的语气给我注意点！”
　　“……”
　　“都说棍棒之下出孝子，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何梅的戒尺没停下，打不到他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唐温礼没动，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攥紧。
　　……
　　何梅进了房间，唐文至还没睡：“都要走了，就别管他那么多了。随他去得了。”
　　“唐文至，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假惺惺会引起别人的好感？”何梅换了件衣服，“反正最后跟谁是他自己的事，你的假惺惺留给其他人吧，和你我是讲不通了，你的这儿子也是，过了年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唐文至支声：“和他妈一样。”
　　“你几个意思？”
　　唐文至没说话了。
　　第二天九点，唐温礼在校门口等到了段程，段程看到他的一瞬看了下手机才走近：“今天的气温有个二十九了，你外面还穿个外套，不热吗？”
　　“我这是防晒。”唐温礼扯下衣领，“快进去吧，别我们最后一个。”
　　段程没再多问，跟在他身后随他进去了。进到熟悉的教室，孟常春猛地一下抱住他，唐温礼眉头微皱，还是强忍着笑了：“怎么了？”
　　“我太高兴了，我能去江大了，我可以去见我偶像了！”孟常春松开他，“向赋和季满星考到一所学校了，隔壁孔志记得不？总来问你题目那个，他省前五十。”
　　“嗯。”唐温礼嘴角微微上扬，孟常春奇怪：“你咋那么开心？”
　　“他也省前五十。”段程在唐温礼身后提了一嘴。
　　“卧槽！”孟常春抓住他的双臂，“你也省前五十？”其他人的目光随孟常春的话看来了，孟常春掏了手机递给段程：“哥，麻烦给我两拍张，省前五十是我同学这件事我能吹一辈子！”
　　段程拿起手机给两人拍了照，抬起手的时候露出了右手腕上的红绳，孟常春奇怪，那绳子他在唐温礼手腕上也看到过。
　　段程把手机还给孟常春，孟常春道了声谢才问：“你是谁？”
　　“……我是唐温礼的哥哥。”
　　“哦。”孟常春倒也不奇怪了，兄弟两都有一样的红绳很正常。孟常春走了，唐温礼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段程站在他旁边：“你不喜欢刚刚那个男生吗？”
　　唐温礼揉着手臂：“没有，怎么这么问？”
　　段程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到十一点，填志愿的事基本上也弄完了，唐温礼和段程弄完就先行离开学校。段程看了下时间：“我们去吃饭？”
　　“好。”
　　“唐温礼。”
　　唐温礼扯着外套，回头看段程：“怎么了？”
　　“嫌热怎么不把外套脱了？”
　　唐温礼扯外套的手停住，眼睛外瞥：“我不热。”
　　段程眉目微微下压：“唐温礼，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没有。”他的声音轻小，论谁听了都不会信，段程上前捏住了他衣服的拉链：“拉开了？”
　　“……”他的脸上写着不情愿，“你上次也说你安全回家还不是身上有伤？”
　　段程叹了口气：“那个性质不同。”
　　“哪里不同？”他看着段程，段程的喉结滚动了下，他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那好，以后有事我坦白，你也一样，从这件事开始。”
　　唐温礼踌躇了下，点点头，段程松开手，唐温礼自己拉开拉链，脱下外套后，他的双臂上有着长长短短的条形痕迹。
　　淤青淤紫。
　　“谁打的？”
　　唐温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慌张：“我妈……拿戒尺打的。”他将外套穿上，段程克住怒气：“为什么打你？”
　　“我没有选她想让我选的志愿，我和她反抗，她抽了我耳光，说我不听话，然后打我了。”
　　段程眉头紧皱：“她什么时候回去？电话给我，她他，妈是不是有病？”
　　“段哥……没事的，她打完消气就不会管我了，她以前就这样。”唐温礼拉住要冲出去的段程，“没什么的。”
　　段程停住：“她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要打成这样？！那以后干其他的事她是不是要拿刀捅你几下才能消气了？！”
　　“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段程拉起他的手：“和我回去。”
　　“我要回去了。”唐温礼试图挣开他，段程却拉得更紧：“回去？回哪去？回去告诉她你今天依旧填了和她说得不一样的地方，然后继续拿你撒气？回我那去！”
　　段程拉着他走，他也没说什么了。到了段程屋里，唐温礼坐在沙发上，段程给他开了风扇。
　　段程取了一瓶喷剂出来，先给他的双臂喷了个遍，空中弥漫着一股药剂的气味。风扇吹起的风落在药剂喷过的地方，凉凉的。
　　“还有其他地方没有？”
　　唐温礼看了他一眼，低头没说话。段程看出来了：“那就是还有了。”
　　他一把掀开唐温礼的衣服，唐温礼脸上有些红，他也没被谁这样赤裸裸地盯着看啊。
　　“在背后。”他说。
　　段程看他一眼放下他的衣服，掀起了后面的衣服，他的皮肤本来白皙，淤青和淤紫留在上面着实惹眼，连那好看的蝴蝶骨上都留下了几道痕，这是打得多重啊？
　　段程的手指往上轻触，这具身体便颤了下，本就有些瘦小的身躯，有了这些伤痕倒更显得楚楚可怜了些。
　　段程给他上好药，等了会儿才放下他的衣服。唐温礼回过神：“段哥，你怎么这么多药啊？”
　　“打架就要多备点药在家里，免得晚上药店关了门我买不到。”段程放回喷剂，“现在倒好，我用不着打架受伤，你反倒是天天找我用药。”
　　“我没找你用药。”唐温礼别开头。
　　段程无奈：“好，是我关心你怕你死路边上了所以才拉着你回来上药的。”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唐温礼愣神，随即笑道：“我有段哥，我不怕。”
　　现在轮到段程无话可说了，他想了下：“这话讲得我多伟大似的，想我说点好听的？”
　　“我什么时候没夸过你？”
　　唐温礼欲言又止，最后开口：“好嘛，一比一平，这把你赢了。”
　　段程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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