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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注意到元昼手里在看的话本,沈知鱼急急冲进来,夺过话本塞回书架上。
“你怎么能……乱碰人家东西呢!”
并非不愿让元昼看自己书架里的书,而是幼时的批注实在太幼稚,给他看了,以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性子,肯定又要嘲笑自己。沈知鱼可不想给元昼递把柄。
然而,元昼并没有嘲笑她,而是往后稍稍一退,靠在桌边,以手撑着桌沿,肩头也松弛着,好整以暇看着沈知鱼。
“好奇。”
日光照在她鹅黄色的襦裙上,盈盈有光,双眸更如山间的湖,水润润的一汪,美得张扬又娇俏。所以元昼说话的腔调也不似向前那么冷漠。
“你若真想看书,改日我让大五给你做张桌子,就摆在这旁边。”
沈知鱼说完,将那白色布袋一层一层揭开,竟是几块饴糖。
她又恢复平日里的笑靥:“我刚买来的,尝尝。”
元昼看着她手里的糖,没动:“我不吃糖,拿回去。”
沈知鱼心里直嘀咕,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糖,买都买来了,干脆直接往元昼没受伤的手里一塞,死活不肯拿回去。
“我特地下山给你买的,这样喝药也不会苦了。而且,小时候我跌伤,娘亲就会给我吃饴糖,说好了就好得快。”
元昼盯着沈知鱼因为认真解释而不由得睁大的眼,面无表情:“幼稚。”
谁料沈知鱼瞪他一眼,迅速道:“让我见到你把糖丢了,就打断你另一条腿。”
元昼:“你不如将我另一只手也踢断。”
沈知鱼一瞥他那还被布条绑住垂挂在胸前的左臂,气焰顿时弱了一半:“……反正,好歹尝尝,是我特地去买的,不吃可惜了。”
元昼想了想,捏了一颗,递到沈知鱼嘴边。
沈知鱼脸一红,张嘴便叼走那饴糖,唇瓣不经意蹭到元昼的指尖,元昼骤然收回手,指上残留的温热让他也一时没了声。
但元昼终归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便又问道:“我的随身之物,你都放在哪了?”
沈知鱼含着饴糖,口齿不清,含含糊糊道:“我给放在你的衣柜里了。”说着抬手隔着屏风指了指内室,内室里的大衣柜旁,摆着大五让人新做的一套衣柜,新上的红漆味道都还没散尽。
话音刚落,就听得铁镣碰撞的叮当声响,元昼竟抱着那包糖就一瘸一拐往内室去了。
有这么急吗?沈知鱼望着他的背影,很不理解。
元昼的随身物品除了一把精致古朴的长剑,一把匕首,就是一身满是血污的衣服。衣服让姆妈拿去洗的时候才发现内衬里还缝了个小袋子,小袋子里头是一封用火漆封着的信。
沈知鱼不是爱窥伺的人,火漆原封不动给他放进了衣柜里,只待他好了,自己去取。
元昼不像是个侍卫,也许他身上也有很多秘密,就和自己一样。沈知鱼很有耐心,她可以慢慢等,等元昼愿意一五一十说给自己听。
·
如此又过几日,到了八月,元昼的伤也开始结痂了。
他已经能正常行走,但沈知鱼仍不肯将他的铁镣解开,对此元昼也很有骨气,说不低头就不低头,不让他出门,他就成天在书房看书。
大五的老父亲做得一手好木工,打了一张桌子搬来书房,就挨着沈知鱼的书桌。书桌背后对着窗,窗外有一小片桃花林,眼下桃花还开着,明晃晃的。
待的时间长了,元昼也渐渐看出了沈知鱼这间屋子的讲究。
虽说木料帷幔都不能和静王府的比,不过,纱帘也好,古董架子也好,摆饰的瓷瓶也好,梳洗台子也好,甚至墙上的水墨挂画,都是悉心布置的。
墙角点着淡淡的熏香,闻着也并不觉得腻。
满室自有清雅韵味,并不是寻常土匪窝。
元昼早年随皇兄在北方山中剿匪,那些土匪窝哪像眼前这个模样,至于寨子里的规矩约束,又完全不是一回事。
目连山寨中,处处讲究规矩,小七有时还提起,眼下农忙将过,弟兄们已经恢复了每日的操练。
“小当家的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虽说弟兄们不会去上战场打仗,但是哪日官兵若是来了,咱可得守住家人们。”
元昼听了就越发觉得,这哪是个土匪寨,分明是个军队。
至于官兵剿匪,南方暂时还没有能进山剿匪的兵马,西南和两广囤的兵,眼下都被父皇调去了东部抗倭,也是丝毫不怕西戎进犯。
山寨里弟兄们操练,沈知鱼是每日也要在场的,每日晨起跑山路,午后还要练习搏斗和兵器,到傍晚巡视一番山寨,才回房歇息。
但成亲后,每日的早膳和晚膳,沈知鱼都坚持要和元昼一起吃。
白日一袭深灰葛布短衣,耍枪弄剑在泥地里打滚丝毫不惧,夜里沐浴过后,换上轻薄的半臂浅粉纱裙,她又是个娇俏可爱的新婚妻子,沈知鱼已然习惯了,也很乐得这般。
但是她发现,近日元昼似乎一直很难好好入睡。
夜来吹了灯,相安无事地躺在床上,就能听见元昼的呼吸并不稳当,有时会很不舒服地动了动,但很快又压抑住,生怕扰着沈知鱼。
元昼话不多,也没有再和沈知鱼开过洞房夜的玩笑,沈知鱼也没敢再提这档子事,只是始终不肯答应让元昼去别的屋子睡,更不让他打地铺,因为李姆妈说过,夫妻就是该同床睡的。
那本《素女经》也是李姆妈给的吧,怎么不见你这般严格执行?元昼也就只敢暗暗腹诽。
元昼也是真的难受,伤处结痂后就开始发痒,而骨头断碎的地方在悄悄长合,那痛感一到夜里就异常清晰,他实在睡不踏实。
并不是没请教过宋大夫,但宋大夫也爱莫能助,这是伤愈的必经之路,元昼自己也知道。
然而,元昼也不想翻身。沈知鱼就睡在他身畔。他一翻身,就会不由得瞥见她纱裙衣领褶皱间,泄出来的一点春光。
纵然元昼再正人君子,也不愿这般挑战自己,可若是阖上眼,她沐浴过后身上淡淡的花香就会悄悄袭过来。
元昼就不得不再翻过身去不看她,如此一动,伤处就压着扯着了。
更不用说,女儿家绵长的呼吸让静谧的夜晚变得如此难熬。
但沈知鱼还是被元昼微小的动静弄醒了,爬起来揉揉眼,轻声问他:“是不是身上疼?”
元昼浑身一僵,闭着眼不理她,假装睡着了。
沈知鱼却没被他糊弄过去,轻轻拍拍他的手:“如果很疼,可以告诉我呀,要不我给你揉揉?哪儿疼?”
元昼抬起没受伤的手拦住她:“现在不疼了,别乱动。”
沈知鱼不高兴地嘀嘀咕咕:“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你娘子看。”
元昼皱眉:“强抢的姻缘算不得姻缘。”
沈知鱼:“那什么才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元昼想起沈将军家那个小姑娘,声音忽然变得闷闷的。
沈将军谋反,可她又有什么错,要跟着一起惨死。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将军府和静王府的亲事,所有人都默认这桩亲事已经不复存在。
沈知鱼嗤笑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是强抢的姻缘吗?为何这些作得数,你我却不作数。”
元昼刚想说什么,沈知鱼又追了一句:“难道你那定了亲的姑娘,她也是自愿嫁与你?”
元昼眼眸一暗。
定亲那年,她才三岁,如何知道愿意不愿意。
可他自己呢,父皇赐婚,他岂能说不愿意,只是温和地接受了,在自己还很懵懂的年纪,告诉母妃,会全心全意对未来的小妻子好,绝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若她还活着,定会长成沈夫人一般温婉又沉静的女子,但一定也有着沈将军的坚韧勇敢,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静王妃。
而不是身边这个…空有姣好面容,话多嘴碎又霸道的小山匪。
沈知鱼见他不回答,以为他理亏了,就伸手轻轻抚在他受伤的侧腰,元昼浑身顿时僵硬起来,但也没有推拒。
小姑娘平日里帮他换个药都笨手笨脚弄疼他好几次,这夜却特别小心,一下又一下慢慢替他按揉伤处附近。
一边按揉一边小声嘟囔:“你这肉怎么这么紧实,捏都捏不起来。”
她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动作有多逾矩,而元昼再沉稳,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早已耳根红透,根本不想回头看她。
也是神奇,在她的细细按揉下,那躁动的痒感渐渐褪去。
沈知鱼按累了就躺下去帮他按,嘴里还在嘀咕:“是不是不疼不痒了?以前我受了伤,姆妈也是这般帮我的……”
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元昼僵硬了大半夜,听见身后小姑娘绵长缓和的呼吸声,确定她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撑着床板,将自己翻过来平躺着。
她的手还在自己腰间,元昼试着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挪到一旁,还好,没把她惊醒。
垂眸一看,她睡得很乖,丝毫不像白日和自己辩论斗嘴凶巴巴的那个她。元昼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恰巧夜里有凉风吹来,便腾出手来,替她把滑到腰间的薄被扯了扯,盖住肩头。
她方才一起身一躺,纱裙就从肩头扯落了些许,月光照在肩头,光洁的肌肤让元昼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夜可太长了。元昼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今既然已经拿到密信,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伤,熟悉这寨子的布置,寻好逃离的路线,再找机会返京。
旁的都不必去理会,不要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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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鱼:你是在劝自己不要分心吗,如果没分心又何必劝呢?
元昼:……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