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那日，江魂腰部受了鬼魂们的阴气侵染，虽然当时冥王为他止住了血，但那处现在还有着黑色痕迹。
　　江魂日日往书阁跑，冥王有时问起，黄昏城都道说是在书阁看书。他想起在幻境中时江魂也猜到了前几世的事，回来后他也没问这些事，有点，不知是何滋味。
　　江魂在书桌前扶着额头，眼睛盯着他手上的书，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怨魂被困，不得自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没办法将他们带回冥界，如果不是离枫用了鬼符，那些战士们的魂魄恐怕就要再一次被杀死了。
　　江魂突然感到了一阵凉意，是窗边的一阵风吹过树梢又穿过窗户来到他这里。他不禁抬头望向了窗外。
　　天上高挂的一轮明月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轮橙红色的圆月，江魂看呆了。突然，有道黑影映在窗前，江魂一眨眼，不见了。
　　然后，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不疾不徐，有韵律地很，江魂想到了来人是谁。
　　“整日在这里，不闷吗？”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江魂看了眼门处，冥王靠在门扉上，看着他。
　　“不闷，我懒得动。”
　　这说的是实话，他生前就能一直坐着，躺着，站着也可以，只要有什么东西能吸引江魂的兴趣，他就可以一动不动。
　　就像刚才那轮圆月，如果不是冥王来了，他还可以看上一炷香的时间。
　　冥王不再看他，转头望向从窗前槐树枝叶间投下的稀碎的月亮阴影，过了很久，他才道：“那群鬼魂们他们已经过了审判，去往下一世了。”
　　江魂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身。
　　“‘魂灭’你知道吗？”
　　江魂终于抬起了头。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种毁灭魂魄的咒法，简言之，魂飞魄散。
　　虽然知道，但江魂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不是离枫，他们就是这个结局吗？”
　　冥王看向江魂，“只能如此。”他的眼底黑的可怖，江魂突然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深渊。
　　“等等，你的眼睛怎么了？”江魂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冥王看向他的眼神坚毅不可动摇，但他的瞳孔也在被黑色慢慢侵蚀扩散，此时的冥王有些可怕。
　　江魂站起来想要走到冥王身边。
　　冥王却伸手制止了他，江魂身上被一圈黑雾缠绕，动弹不得。
　　“这是做什么？放开我。”江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冥王没有再动手，只是走到江魂身前低头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离得近了，昏黄灯光照在冥王侧脸，在他另一半脸上留下一片阴影，他那眼睛在火烛的光下竟看不清了。
　　江魂记得不是在书上看到就是听段子听到了，说是一个人是黑瞳的话，这个人不是有什么病就是心神不受控制了。
　　江魂有些心焦，叫了声，“冥王大人？”
　　“我在，别担心，我过来了，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看清楚。”
　　江魂：“......”可什么也看不清啊！
　　他只听得耳边一阵风飞过，四周被四角烛台照的亮堂了不少，江魂只看得到冥王眼中那突然跃起的火苗，随后随着冥王眨了下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冥王再一睁眼，眼中好好的，除了那瞳孔更深了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江魂一愣。
　　不应该啊，他应该没看错。
　　正当他疑惑时，周身松了松，黑雾不见了，冥王不再看他，转而坐在他看书的对面书桌上。
　　江魂转身道：“你当真没事？”
　　冥王道：“无事。”
　　江魂仍旧坚持道：“那为什么要困住我？”
　　冥王却道：“在那里看不清，我特地进来，免得你还得走路。”
　　江魂无奈，“大人，我懒也不至于连这两步路都走不了。”
　　“好吧，我的错。”冥王不在意地说道，他来此处意不在此，转了话题道，“魂灭万不得已不用，但——”
　　江魂打断道：“但，真到了凶险之境，非用不可，是吗？”
　　冥王点点头。
　　就像这次一样。
　　“对了，人间中元节是鬼节的大日子，你在人间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者，”冥王顿了下，接着道，“人。到时候可以回去看看。”
　　江魂活着时，就听到中元节又被称作“鬼节”，是鬼们出鬼门关，到人间的日子，所以那天活人尽量不出门，怕遇到鬼。
　　江魂问道，“回去能干什么吗？就只是看？”
　　冥王不知道江魂是在开那捉弄活人的玩笑话，道：“看在意之人，托梦给日思夜想之人，或者，单纯游玩也行，那天晚上可是有灯市的。”
　　江魂一愣。
　　好久，他才道，“冥王，这个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
　　冥王想到他在人间的名字，道：“这是冥界对统治者的称呼，我在冥界是没名字的。”
　　“那在人界呢？总不能没有吧，还是说你一直就在这里当你的大人，没有在人间历练过？”
　　冥王想起了那幻境，环境中的事勾起了他尘封很久的回忆，他看了看江魂。
　　他不确定江魂是否记起了前世的事，是否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在人界时的他。
　　冥王摇摇头，笑着道：“时间太久，忘了。”
　　那晚后半夜，冥王接到什么消息，匆匆离开后，直到鬼节都没有回来。
　　鬼节当天，江魂在冥王屋内，正坐在轩台边望着窗外，从这里看过去的魂河边都是排着队取灯的小鬼们，他们都是今晚打算回人界过节的鬼魂，而那灯做成了和人界相差无几的花灯，那里边有指引他们回来的魂息。
　　江魂在那晚后，时不时想起冥王说的话。
　　生死茫茫，思量难忘。
　　江魂看了看自己手腕间那道黑线，想着，“可自己没有啊。”
　　突然，外面传来了阵阵喝彩声，江魂穿了披风，走出大门后，不远处便是鬼市街道，那边张灯结彩，红黑相间，颇有一番鬼市风格。
　　虽说今日鬼魂们可以去人间看看，但还是有不少人留在冥界。
　　“都是在人间没了牵挂的人啊！”江魂不禁感叹道。
　　“也是为了挣冥币吧。”
　　江魂看向来人。
　　“黄昏城？你也没回去？”
　　“我是大人说的没牵挂之人。”
　　看着夜色，已然快到了冥界入夜时分了，可是冥王还是没回来。江魂问道：“冥王他到哪里了？”
　　“大人，这我怎么知道呢？我又没有千里眼。”黄昏城无奈道。
　　也是，江魂只是想知道，才问了出来，并没有思考像这种事情，旁人怎么可能知道。
　　黄昏城接着道：“大人也不要担心，往日冥王大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外面的，但若是他说了回来那一定会回来，不过是早晚罢了。”
　　“当真？”
　　“自然。”
　　冥王之前寄来了书信，那散发着阴气的薄纸飘到江魂跟前时，他还被吓了一跳，忙不迭收了纸，看着上面画着的鬼符。
　　上面写着：重挂坟前剑，远听膝上琴，家闻九州同，街见城南行，归寄枝头月。
　　江魂初看时，只道是一首寄诗，看了会儿，才发觉，没那么简单。
　　这就是首结合了谐音的藏头诗啊！
　　中元佳节归。
　　有了黄昏城这句保证，江魂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确定了可以见到他就是了。
　　江魂回了屋内，继续等着。
　　所幸，并没有等多久，冥王就大踏步进来了，江魂能感受到冥王身上带来的一股凉意，可谓是风尘仆仆了。
　　不过冥王脸上的血痕却是最显眼的。
　　江魂道：“你脸上，这是怎么弄的？”
　　冥王一进来就关上了门，屋内热气扑在脸上，冥王一时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热气，将外跑脱了后，道：“别提了，碰上了很棘手的事情。”
　　江魂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刻满图案的香杉红色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各种颜色的小瓶子，江魂分别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标签，“还有什么事情是冥王解决不了的？”
　　江魂很好奇。
　　冥王叹了口气：“确实难解决，人都怕死神，殊不知最可怕的是那些死后化为厉鬼的人。”
　　江魂看着冥王：“这倒是稀奇，头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江魂找到他要的瓶子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手心，施与咒语。
　　冥王稀奇道：“你还会这个？”
　　“我会的比你想的还要多，你过来。”
　　冥王依言靠近了些，江魂将手中的液体沾到冥王受伤的地方。
　　那血痕处还发着淡淡的黑色。
　　“厉鬼，看到过，那种失去意识的魂魄，与疯子无异。见了最好躲开，不然就只能杀了他。”江魂道。
　　冥王以一种惊讶地眼神看着他道：“不错，可我要处理的就是这玩意儿，我总不能躲着，唤醒神志更不可能，索性就杀。那厉鬼也不知道生前受了什么，戾气大得很。”
　　“解决了吗？”江魂问道。
　　“放心，解决了。”
　　“这样的话，就相当于魂消魄散了吧。”
　　冥王似乎很高兴：“当然。”
　　江魂不明所以：“那你高兴什么？”
　　冥王却道：“我高兴可不是因为那厉鬼，是因为你。”
　　“我？”
　　冥王道：“跟我来。你还没见过冥市的景色吧？”
　　江魂点了点头，不过这是，要带他去逛街？
　　江魂生前并不喜欢逛街，不过这里的街市毕竟不同于人界，更有看头也说不准呢。
　　江魂跟着冥王，来到了冥市。
　　眼花缭乱间，江魂好像看到了花影攒动，待仔细看时，却已经消失了。
　　众鬼见到冥王和死神都来了，周围的鬼们都纷纷上前打招呼。
　　“冥王大人、死神大人好啊！要不要看看我这儿鬼虫啊？看冥王大人这脸糙的，该好好养养了。”一鬼不怕死地喊道。
　　江魂听这话似曾相识，看过去，果然是那天在林中遇到的捉虫的那只鬼。
　　冥王没有像江魂那般委婉地拒绝，而是毫不客气并不带任何语气地说了声“滚。”
　　江魂暗道，胆儿可真大，看来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怕冥王。随即跟着冥王继续上前。
　　左看右看，鬼影重重，江魂突然被一个摆摊的吸引过去，没有搭好的台子，而是将很多小物件摆在地上，供人们套着玩。
　　一旁是个中年男人，正乐呵呵得看着人们玩。
　　见冥王来了，那群鬼们都挤到一边，看着这俩人，那摆摊的老板也热情地上前，“冥王大人可是头一次来冥市啊！您看这里的小物件你要什么，尽管套！套种了算您的，我白给您，不要钱，套不中的话，嘿嘿！还是您的，不过钱就要不回去了哈哈哈。”
　　江魂看着那些地上的东西，花虫鸟兽不说，那些活物还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江魂指着那个发着光的毛茸茸的生物问道：“这是什么？老板。”
　　“哈哈哈老板不敢当，这是魂灵，可以逗你开心的，关键时候还能变大保护你嘞，不过你得照顾它，喂他吃的。”
　　这魂灵看起来小小的一只，正缩成一团睡着，周围嘈杂的环境也影响不到它。
　　冥王这时道：“它得吃肉，饭量还不小。”
　　江魂看了看冥王，冥王对他眨了眨眼，他的意思很明显：“不养！”
　　江魂心道，好吧，其实自己也没有要养的打算，纯属好奇，问问。
　　那老板给了冥王一大叠黑色铁环，冥王接了，随后递给江魂，“玩玩？”
　　江魂无语，这是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不过还是接了，拿下一只铁环，江魂搜寻了一下地上的物件，最后把目光瞅准了一个地方，用巧劲扔出后。
　　很好，并没有中。
　　江魂并不在意，接连扔出三下后还是没中，都差一点。
　　老板看着，心里都乐开了花，这样就能得钱了，不料心里正窃窃发笑的时候，瞟到冥王眼神。
　　那眼神，狠厉决绝，意思也很明显，他今天套不中那玩意儿，你这摊也就别摆了。
　　那男子这下慌了神，顿时出了一股冷汗，拿袖头擦了擦额头，随后将那江魂死也套不中的东西给往前挪了挪。
　　江魂心道，放水也不能放的这么明显吧。他抬起头，冲老板笑了笑，老板也心悸地笑了笑。
　　江魂在此出环，仍旧没中。他叹了口气，扭头对冥王道：“算了，不玩了。”
　　冥王没搭理他，而是直接扫向那男子。男子又是被惊地一身冷汗，忙又把那东西往前挪了挪。
　　江魂：“......”
　　明目张胆地在我眼皮子底下给我放水。
　　江魂往四周看了看，都是些看热闹的鬼，其中一些女鬼一副很懂的表情眼神在他和冥王之间转来转去，一些男鬼一副“什么鬼”的表情，仿佛他们不是鬼的样子。还有一些男鬼一副很嫌弃的表情。
　　江魂有些受不住了，算了，赶紧投吧，投中了就能解脱了。而且已经这么近了，应该可以了吧。
　　这次，离得确实近，就在他眼前，脚下。
　　江魂：“......”
　　江魂刚要把环掷出，那小玩意就被一双手托了起来，主动进了掉下来的环中，江魂看向冥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都花了钱了，不拿点什么走都说不过去。”冥王从怀中掏出三枚冥币扔给了那男子。
　　江魂看着在他怀中的那小东西，只是翻了翻身，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然后就继续睡过去了。哎，没办法，谁让这么多小东西中，就看中你了呢。
　　“小东西，还有犄角。”江魂摸了摸魂灵的小犄角，触感冰凉。
　　“它还小，你不妨去书阁中看看怎么养它，其实这小东西挺有灵性的，它认主的。”
　　江魂奇道：“哦？怎么认得？”
　　“谁对它好，它就认谁。”
　　江魂来了兴致，突然很想对它好。
　　这时，有只鬼跑来，在冥王耳边说了几句，冥王道转身道：“你自己逛会儿，困了就回去睡觉，我要离开一会儿。”
　　江魂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万事小心。”
　　冥王离开后，江魂在街边站了一会儿，那只小鬼是驻守书阁的一只，想是书阁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能有什么问题呢？
　　没多久，江魂突然想到书阁的三楼，冥王曾告诫过他，那里不能去，自己之前还怀疑过那里面有什么危险或者禁忌的东西，难道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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