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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从花下大价钱买下符纸与定魂符后，一连几天景明都待在小宿舍不愿出门。
66万能买一叠符纸和笔墨，但凡能够画出一张定魂符，转手就能卖出88万，对于这样的利润，景明甚至觉得“暴利”这种词都不配来形容。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景明就像一头倔驴，脑门上挂着一颗名为“暴富”的萝卜，此刻正哼哧哼哧卖力画符。
说到符箓，一般都是道士拿来捉鬼、镇鬼用的。
说到底，鬼是因人而存在，因此鬼界的发展也自然而然地跟随在人类身后。每一个朝代的更迭、新鲜事物的出现都意味着在未来十年内将发生在鬼界。
而符箓的存在由来已久，因此鬼界也仿照着人界创造出鬼魂也能使用的符箓。
但毕竟是符箓，对鬼魂的压制始终存在，因此大部分鬼都需要用木盒或锦囊存储，方便随身携带。
仅有少部分鬼受到的压制少些，能够在带着手套的情况下进行符箓的刻画。
要是万符坊的老板还在，一定会做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因此此刻景明正毫无阻碍地摊开符纸，磨开墨，定魂符往旁边一搁，就跟画素描似的，照着模样提笔就画。
用墨水画符，效果不如朱砂，但对于鬼魂能使用的定魂符来说，绰绰有余。
“我觉得我要成了。”景明头也不抬地说。
慕槐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表皮有些干瘪还不甚红润的西红柿，打算一会儿切成丁，洒在面汤里。
经过几天的“素描练习”，景明总算是找到了一些画符的窍诀，毛笔在手中转动得愈发灵活，轻重缓急随心而动。
落笔时淡薄的鬼身无风自动，稀薄的雾气流淌在体内，顺着笔尖逸出，浸透黄色的符纸。
一笔落成，浅灰色的微光顺着复杂的纹路飞速流转上一圈，原本墨色的纹路开始褪色，变成了灰黑色。
“好！”景明一拍大腿，“成了！”
景明猛地站起来，拿着符箓飞进厨房，恨不得直接举到慕槐眼前展示，
“看看看！木头！我画出来了！一模一样！”
慕槐闻声，端着撒上西红柿丁的面碗走过来，贤惠地递上碗筷。
景明一手接碗，一手举起新鲜出炉的定魂符，
“瞧瞧，怎么样？评价评价？”
慕槐说不出话，但在景明热切的注视下，生怕只点头不足以表达赞赏，想了想，赶紧举起大拇指伸到景明眼前。
景明嘿嘿笑了两声，挑起一筷子面就往嘴里送。
“天赋，没办法的事，天才就是这样，”景明开始得瑟起来，“加了西红柿丁的面条吗？好久没吃过了。”
突然吃到熟悉的味道，景明像是被勾回了人界。虽然做了鬼失去了进食的需要，但热汤和西红柿酸甜的口感突然刺激到景明的神经。
在人界，吃个面条或是西红柿，哪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谁会在意，放在心上慢慢品尝呢。
但偏偏做了鬼，一点小小的滋味竟美味的不得了。
景明叹口气，
“不是我说，木头，真没想到你还会下面，下面技术还不错。这样吧，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就负责貌美如花……要是偶尔再给我下碗面就好了……要不下次再卧个荷包蛋吧……”
慕槐会做的表情还不太多，于是开始冲景明挑眉。
“对了，”景明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家里原本只有一把挂面来着，哪儿来的西红柿。”
慕槐闻言，不出所料般地拿出手机，打开支付王app，将余额展示给景明看。
动作流畅又自然，连手机界面都提前准备好了。
余额——收入：0元；烧供：0元。
“……”
谢谢，暂时还是别卧荷包蛋了。
——
自从吃完了面，景明忽觉身体变得有些异样，接连画了几张符都失败了，且原因都不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注意力开始涣散，难以集中，大脑不间断地出现空白，突然发呆。
甚至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飘在半空中，无法落地。
符是彻底画不了了。
景明将此归结为那颗小西红柿。
“木头，你看吧，外面的东西还是不能随便买，吃出问题了吧……话说，鬼界有医生吗？”
景明摸了摸脑门，摸得一手冰凉。
“我觉得是低烧。”
景明不信邪般地招手让慕槐靠近，也伸手摸了摸慕槐的脑门，同样是冰冰凉，于是诊断道，
“瞧瞧，你也低烧。”
慕槐挑了挑眉。
景明带着点郁闷飘在半空中，无事可做，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木头，你说，我会不会一直飘，一直飘到天堂去呢。”
慕槐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来。
“嗯……确实不能这么说，天堂和阴曹地府毕竟是两个系统，真要飘，那也是飘到天庭去，要是真能上天庭做个神仙，这西红柿吃的也不亏。”
景明想了想，突然想起后裔老婆吃了不死药飘到天上当神仙的故事，扑哧一下笑出声，
“放心吧木头，万一我真飘走当神仙，我肯定好好干，等找着关系，肯定把你也提拔上去当神仙。”
景明一边想着一遍拿出早已占为己有的铁链，将自己的胳膊与慕槐的胳膊绑在一起。
“不过我想了想，安全起见，咱俩还是先绑在一块儿，万一真上了天庭咱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
景明系紧铁链，觉得安全多了，像个氢气球似的浮在慕槐上方。
“我跟你说啊木头，虽然以前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但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瞧我长得玉树临风，大爷大妈看我都喜欢……我想想，给你编点，不，讲点我以前的辉煌事迹……你想不想听……我想想啊……从前有座山……”
……
景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语调越来越缓慢，最终几乎变成了模糊的梦呓。
失去意识的景明睁着无神的双眼，无法转动的眼珠空洞地盯着某处发呆，纸片似的身体在空中起起伏伏，却又目标明确地往前飘去。
慕槐在景明的牵引下起身，景明飘的不快，歪歪扭扭穿过家门，穿过鬼市，穿过鬼门关。
来到人界。
来到一座山前。
……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瞧瞧，咱们小景明多么优秀，十分钟就能背完一整首诗，一个字不错，你看看你，还大师兄呢，这么多年，认得几个字呐……”
……
景明猛地惊醒。
惊觉自己竟站在山脚下。
山不太高，但是从山脚开始长满各种植被与树木，生长得极为茂盛，尤其在这样能见度不高的夜晚，重重叠叠的树木遮挡住仅有的一点月光，昏暗的山路显得泥泞又诡异。
在这些树木中，槐树尤其多。
“这是……这是在哪儿？”
景明回头望向慕槐，慕槐阴沉沉的脸吓了景明一跳，没来由的回想起慕槐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这样阴郁而又毫无生机的模样。
“你怎么了木头，你还好吗？”
景明刚想上前查看慕槐的状态，却发现压根无法控制四肢，单薄的身体在夜风的吹拂着一路向山上飞去。
在铁链的作用下，慕槐被拉着无意识地跟着往山路上走。
景明拼命扭头回看慕槐。
慕槐无知无觉地走着，呆滞的神情隐没在昏暗的树林中。
这条黑洞洞的山路弯曲而狭窄，看不到尽头，甚至回头看，也看不到来时的路。
路两侧的槐树长的极其茂盛，笔直的树干立在两侧，散开的枝叶将天空完全挡住，稍矮些的树枝张牙舞爪地四处生长，将小道也遮掩个大半。
虽作为鬼魂，能够直接穿过树枝，但景明却感到两边的槐树似乎在不断吸取慕槐的精气神，越往里走，慕槐越僵直，有好几个瞬间，景明几乎以为慕槐消失在了这片槐树林中。
……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天半个月吧。”
“那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吃什么？”
“随便，师傅只会下面，不好吃，我想吃好吃的，想要薯片巧克力果冻鸡翅！”
“好。”
……
模模糊糊间，似乎有人在耳边说话，熟悉的场景展现在眼前，像是泛黄的画卷，在铺展的过程中散出尘埃的味道。
……
“大师兄，大师兄！今天师傅又生你气了吗？”
“不就是没背书吗，二师弟也没背书。”
“书还是要读的，师傅说的也没错。”
“不读，你以为师傅他自己识字吗，我走了，下山捉鬼去了。”
……
眼前的场景逐渐熟悉起来，景明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
一座小小的道观映入眼帘。
印象中干净整洁、不时有居民上来祈福的道观，此刻竟变得衰败不堪，被遗忘在山顶上。
脱落的墙皮、肆意生长的苔藓、锈蚀的门窗，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座道观的衰败。
景明渐渐掌握身体的主动权，重新站在道观门前的地面上让景明感到一股暖流从脚板底往上窜，也在这一刻福至心灵。
今天是头七。
原来是重回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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