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向荣

　　畅意捋开额前散落的发丝，回道：“那我一起来帮忙。”说着便和乔易进了厨房。

　　“季扬这人向来对自己很敷衍，要不是今天我碰巧过来，他肯定是不知道几点点份外卖凑合过。”乔易拧开水龙头，清洗着青菜，又递给畅意一根丝瓜，“帮忙去下皮。”

　　厨房的刀具和季扬的性格一样，一丝不苟地挂在各个挂钩上，但一看就知道没用过几次，各个闪着金属光泽。

　　畅意拿了把去皮刀，问：“那季老师怎么不回洋玉园？那里至少姚阿姨会照顾他。”

　　乔易挑眉，有些讶异她知道姚阿姨，毕竟季扬很少向其他人表露家庭关系，“估计姚阿姨都不知道他受伤的事。”

　　乔易看她疑惑，解释道：“季扬他很怕给姚阿姨添麻烦，估计是找了个借口说在忙，跑这来养好了再回去。”

　　担心给父母添麻烦？

　　这类人多数是童年缺乏安全感，喜欢用逃避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他……也是吗？

　　畅意点了点头，又问：“乔姐姐知道季老师是怎么受伤的吗？”

　　乔易没停下手中的活，一副很干练的模样边回畅意，“那可就有的谈了。”

　　“但其实我也是听唐飞说的。”

　　她接过畅意去好皮的丝瓜，开始切片，“那天是唐飞要回重庆的前一天……”

　　对于唐飞这种很重视仪式感的，那当然想着分别前和季扬去找家餐馆，走前去吃一顿。

　　唐飞选的那家餐馆离一中很近，他老早便看中了这家，吵着让季扬开车带自己去了那。

　　一中附近是老城区，人多眼杂，但确实符合烟火闹市的形象，时不时还可碰到几对趁着夜色，在没修好路灯下牵着小手的高中情侣。

　　“哎哟，现在这些孩子，比我们那时候懂多了。你说是吧，季扬？”唐飞用肩抵了抵正插兜走的季扬。

　　“我没觉得自己和他们相差岁数大。”季扬呛他。

　　还没等唐飞这边回话，季扬突然停下来，眼睛微微眯起，眸色幽深了几分。

　　“怎么了？”唐飞顺着季扬的眼神方向望去。

　　约莫是十几步路前的硕大广兰树下，一穿着宽松T恤的十六七岁少女被这大夏天穿风衣的莫名男人给挡住了去路，树荫在夜色中显得更是昏暗，闹市中很难引起注意。

　　季扬刚刚下车无意中瞥到这女生一直在那棵树下，像是在等人，但应该等的不是现在这男人。

　　他看不清现下这女生点表情，反倒是自己皱起了眉毛，对唐飞说，“去看看。”

　　两人还没快走几步，一声少年音划破黑夜。

　　“干什么呢？”那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手紧紧攥拳，青筋暴起，冲那风衣男怒吼道。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周边的人群听到了声音也停下脚步，试图摸清状况。那风衣男瞬间在少女前落下了气势，嬉皮笑脸地对少年道，“误会误会。”便打了个酒嗝，收收腰带，期间甚至还挑衅似地给那女生嘟起嘴，扭了个恶心的表情后，便要扬长而去。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少年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空气开始焦灼，周围的人群有高有壮，却没人开口，但都定住了脚步，就连远处闹市的哄吵声也在给现下添油加醋。

　　少年看到女生眼眶泛红，却拍着他的脊背示意没事，他喘着粗气，胸腔剧烈上下起伏，撂下单肩包往风衣男身上一砸。

　　等男人红着脸回头，少年已经怒发冲冠，猩红着眼睛。

　　十六七岁的年纪是最不好惹的，他们血气方刚的同时却虑事简单，正义却冲动。

　　风衣男一看便是欺软怕硬的，他不敢动手，一是怕他真把自己打出个什么毛病，二是想着只要自己不先动手，那他便能就地讹上一笔。

　　打啊，动手了可就发了。他忍不住心底奸笑。

　　周围一下乱了秩序，凑热闹、掏手机、录像，但没人上前，反倒是没凑太近的季扬眉头紧锁，扎进人堆，在少年抡起的拳头就要轧进男人脸上时利落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条路不太平坦，常有石子凸起于路面，加上闹市管理难，偶尔有垃圾掉落，男生力气很大，季扬又冲得太急，踩到了一处什么，让脚给崴了。

　　被扼住动作的人扭紧眉头，试图将手臂挣开束缚，却只能发现季扬握得很牢。

　　“你们一伙的？”少年颇为不爽。

　　“不是。”季扬感受到脚踝那处的不对劲，但忍着疼痛沉声道。

　　那你帮他？

　　少年“啧”了一声，警告道，“松手。”

　　“他没有采用暴力，但你先动手打人就是违法行为。”季扬逐字逐句向这位高中生强调。

　　后者犹豫了，但还支棱着身体，季扬压低声音继续道，“轻伤或造成更重伤害，则涉嫌故意伤害罪，医疗费、伙食费、误工费，你想出哪个？”

　　少年一咬牙，闷声放下拳头，掏出手机报警。

　　风衣男看眼前这人收手报警，慌乱起来，但碍于人群众多，挤不出一条道，气急败坏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警察局内，五人面面相觑。

　　“警察同志，还有这位妹妹，我喝酒了，刚刚不太清醒，我赔你点钱，这事咱们过去行吗？”风衣男一副怂样。

　　“让你说话了吗？”警察毫不客气地呛他，埋头看着刚刚女生的笔录。

　　楚浩冉，16岁。对于事情的经过，她陈述：自己本来在等谢靖思，结果男人莫名挡住去路，期间还抚摸过自己手臂，并表示不接受和解。

　　这个年纪就是这样，认为是非对错便需要根据既定的程序付出相应的代价，金钱在他们眼中哪有原则重要？

　　“醉酒不是你下流的借口，周围那么多男人，你没去招惹，但你选择了你眼里最好欺负的。”季扬厉声道，“你很清醒。”

　　“而且，这不是你第一次吧？”他盯着风衣男，目光如薄刃刺激眼前人胸腔，吓得后者呼吸一滞。

　　早在他看到这场闹剧的主人公时，便觉得他身形眼熟——像早些天畅意手机录制的暴/露/狂，于是便在进局子时和一位警察提点。

　　“你还碰上了这种事？这男的真不是好东西。”乔易愤愤道。

　　畅意听到这里时已经呼吸一滞，只得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那天报警后也没人联系自己，她忘性大，过几天便将这事忘了个干净。但时间线好像重新被连接，并以极好的姿态向未来进发。畅意觉得有股暖流冲入心间，嘴角悄然上扬。

　　拘留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

　　“今天谢谢你。”谢靖思捏了捏书包肩带，诚恳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说。

　　现下大概处理好那件事，季扬的心思大多放在了受伤的脚踝上，他一边尝试着活动一边回应说：“没事。”

　　“得了，没大事，高中还是得把重心放在学习上，早点回去。”唐飞拍拍谢靖思肩膀，他难得一番正经。

　　“我们是同学关系。”谢靖思耳朵有些红，但一脸正气解释道。

　　“这样啊，那也别耽误时间，赶紧送女朋……不是，女同学回家。”

　　谢靖思：“……”但还是挠挠后脑勺，再次道谢，两人利落地留下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你脚怎么了？”唐飞注意到季扬从警局出来时有些一跛一跛，虽然不明显，但现在看他一直在尝试活动脚踝才发现不对劲。

　　“刚刚拉那小男孩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崴了一下，没太大事。”季扬恢复正色。

　　“所以，季老师是去拉架受伤的？”畅意打下手的任务已经完成，只是靠在墙壁上，静静地听着乔易绘声绘色说着这段经历。

　　“可不，他开始没在意，照样走路，结果一吃完饭就发现脚肿得老高才去的医院。”

　　季老师好像对自己远没有对其他人上心……

　　“你知道你季老师最后对那高中生说了句什么吗？”乔易停下手中的锅铲说：“唐飞和我说的时候我俩一致认为，一个字——'帅'。”

　　“什么？”她好奇。

　　“正义并非以暴制暴，行为代价也并非他决。阳光之下，法律比拳头有效。”

　　乔易一字不落地将这句话重复出来，“你能懂你季老师除了学术上另外一番帅气了吗？”

　　她懂。并且是非常。

　　畅意甚至能想到夜幕之下，长身而立，用他低醇的嗓子配着标准的口音，让这月色显得格外不同。

　　最后的事，唐飞没对乔易说的，那晚自己对季扬打趣，“平时看你文质彬彬，没想到你还去拉架，力气还不小。”

　　季扬回：“那瞬间突然想到了高中的自己。要是当时有人制止我，或许……”他顿了顿，“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冲上去了。”

　　他突然想抽烟，但是身上只有颗戒烟的水果糖，葡萄味，只好将就。

　　气氛忽的有些郁郁，唐飞看到他找烟的动作，清了清嗓子，转移道：“我说你越来越有老师的样子了，碰到一个和畅意差不多大的就忍不住说教，职业病？”

　　季扬回想了下刚刚，舒缓了表情，低头轻笑了下。

　　……

　　“我好像闻到什么味。”畅意从墙上正起身子。

　　“我也是。”乔易边说边回头看锅里。

　　刚刚自己说的太投入，现下锅里的小炒牛腩已经成了烟熏牛腩。

　　乔易：“……”还能吃吗？

　　畅意：“……”看来美色误事。

　　烟熏牛腩被端上餐桌。

　　季扬：“……”为什么牛腩会被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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