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作者:soleda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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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2


      江畔年试图宽慰自己,然而心里却控制不住地万分焦灼。
      此刻她宁愿躲在角落,而不是在正中央。
      眼下,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在陪着她罚站,看上去十分显眼与孤零。
      当时她还不知道“自我内耗”这个词,她只是让自己不断地陷入纠结与拉扯之中,心思早已混乱不堪。
      这份难以启齿的感觉伴随了她接下来的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才逐渐散去。

      放学后,江畔年沿着学校的道路附近走了好一阵子,才一大批中车流找到江鸿的车子。
      实验中学附近,几乎每日早晚都是高峰期,而这座学校也以“人多”而闻名。

      今日有雨,交通也就更拥堵了。

      江畔年费力地穿梭在水泄不通的马路间,好不容易才走上了人行道,便径直朝江鸿的车走去。
      关门落座后,在驾驶座的江鸿朝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手机发动车子,拐弯拍到了长队之中。
      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江鸿似乎在等着女儿开口,而江畔年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今天怎么样?”
      江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盯着前面拥堵的队伍,急切地抖着腿。

      过了良久,她才冒出一句:
      “就那样。”

      简短而急促的回答,语气也欠佳。

      江鸿此时才回头看了一眼。江畔年撑着下巴,透过车窗看外面的红灯一片,不知在想什么。
      他见状,有些头大。

      “那今天学习还行吧?”

      江畔年听完,在暗处蹙紧了眉头,但仍看着玻璃窗上满是水滴吊挂、坠落的痕迹。
      她并不做回答,因为次次是同样的无聊的问题。她不知道江鸿每日问自己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甚至都不改一下。

      江鸿面对着沉默,只得悻悻罢休,独自开起了车。
      对江畔年来说,从学校回家的那一段路,是承载着可以容她独自思考的时间。车轮磨压在湿透的路面,以及前面广播夹杂着丝丝电流的声音,都是她默想时的背景音乐。
      那些思绪里翻涌着白日的痕迹,时而平缓,时而激流。
      再次将它们梳理,那些回忆应当是快乐的。江畔年也这么觉得。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婪的人,而她更不会妄想索取更多的快乐。一个名为“快乐”的面具,安在了忧伤之上,面对着她,欺骗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切实感受到了快乐。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当自己再次回忆时,会出现一些一闪而过的情绪,正悄悄地刺痛自己。
      她于黑暗中闭上双眼。

      回到家,罗秋燕正在厨房烧着晚饭,里面开着轰轰作响的油烟机,她并没有听到父女二人回来的动静。
      等她出了厨房,把一盘盘菜都端上桌时,才看见江鸿放下钥匙,坐着换鞋。
      罗秋燕直接问他道:“年年呢?”
      “进去写作业了。”江鸿照常叹了口气,把脚上的鞋子拔下来。
      “你鞋子放放好,说了多少次了,长不长记性的你。”罗秋燕看到他这番动作,顿时变脸,她洒着手上的水珠,又绕过江鸿走去了书房。

      江畔年正在房里撑着额头发呆,作业拿出来了也只是摊在桌面上而已,并未动笔。
      罗秋燕的脚步极轻,不仔细注意根本听不到声响,她这一推门属实把江畔年吓了一跳。
      看到她吓得抖了两抖,罗秋燕道:“年年,出来吃饭。”
      江畔年慢吞吞地答应了一声,踩着拖鞋走到餐厅。

      今天的饭菜还算丰盛,看上去色香味俱全,既有鱼虾也有蔬菜。烧这么多菜的原因,无非是江鸿难得在家吃一顿饭而已。
      她拿起盛饭用的木勺,在锅里挖了三碗饭,又拿了三双筷子,放到餐桌上。
      江鸿坐在桌边看着手机,他头也不抬道:“你去帮我再拿个勺子。”

      她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自己去拿。”

      说出这句话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她本不必要和他针锋相对。

      “我天天接你送你,你给我拿个勺子都不肯。”江鸿抬高了嗓门,仍旧坐着。
      江畔年重又回到了厨房,一把抽出瓷勺,大步走出来,用力放到江鸿面前的桌上。

      “一天到晚看手机,都帮你拿了多少回了,不是筷子就是勺子的,你只要在家吃饭就没有不使唤人的时候。”
      “没大没小的,我是你谁啊?”江鸿明显有些恼怒,他的目光移开了屏幕,瞪着对面的江畔年。
      她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就懒得再同他多话。

      她拉开椅子就低头扒饭,不断地夹着靠自己近的胡萝卜丝和菠菜,又小心避开用作调味的大蒜苗,觉得还算下饭。
      罗秋燕在厨房间皱着眉头,刚才听了父女俩的一番对话硬是憋着没插嘴。她道:“年年,吃鱼。”
      江畔年抬眼看了看那盘鱼,又快速摇了摇头,“我不吃。”

      儿时曾被鱼刺卡过,就再也不吃鱼。可即便罗秋燕知道她不爱吃,却三天两头地经常催促她吃鱼。
      而她每次摇头,却每次都会被罗秋燕逼着吃几口。
      此刻也是这样,她的碗里顿时多出了一块清蒸鱼肉。

      她无奈,只得将那块鱼将夹起来,小心地咀嚼。
      “年年,等会吃完饭写完作业要赶紧拉琴啊。”
      正当江畔年草草结束了晚饭后,准备动身回去时,罗秋燕坐上了江畔年方才坐着的位子,不着痕迹地在她身后补上了这么一句话。
      江畔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就逃似的进了书房。

      她靠在椅背上呆坐了一会,时不时转几个圈,也没有任何想要动笔的意思。过了许久,她才从面前的一列书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来。

      少女时期的多数女孩们总爱一些粉嫩的事物,江畔年细细抚摸着那本子硬壳封面,浅粉色的织布总能引起她的一片柔思。
      那封面上刻着一排细细的银字,当她看见那些文字的第一眼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

      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与生俱来的文学感官告诉她这句话很美。
      她尚不知道这是一句诗,也不知晓这句话的后半部分。

      摩挲片刻后,她打开封面,翻到了新的一页,望着空白一片的纸页,提笔欲写。
      本想用这本子写些有意义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情绪已经填满了字里行间。言语浩浩如江海,又似溪泉汩汩流淌,写了许久后,她的笔尖一顿,就不再继续了。

      虚掩着的门后,远远传来罗秋燕和江鸿的声音,罗秋燕明显压低了嗓门,而江鸿却照常大声吵着。
      “出去打牌?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谁那么重要啊,又要你赶去陪着打牌?”罗秋燕的音量虽然减小了,却还是透过了房门,传进了江畔年的耳朵里。

      “领导叫着我去——我有什么办法?”江鸿拖长了声音,语气间透着不耐。

      “怎么就天天叫你?你除了在外面吃饭喝酒打牌,你还能干什么?小孩马上要考高中了,我让你负起责任来,你压根不放在心上……”

      又来了,江畔年啧了一声,捂住耳朵也没办法挡住罗秋燕连珠炮弹似的话语。

      “我相信她的,最后肯定会发挥好的,你别急……”

      “你相信?你相信顶个什么用?她要么考个差一点的高中,要么当特长生进南临重点!”

      “嗯嗯嗯,还是南临好。”江鸿敷衍道。

      “还是我最开始给她学了个一技之长,你想想,如果当初不给她……”

      江鸿突然打开了大门,吱吱作响。
      “你要是超过十一点回来,我把门锁密码全部换掉!”罗秋燕不继续刚才的话了,也完全压不住声音了。
      “知道了,烦死了你。”
      “回来把碗洗了!”
      “我洗碗,要你干什么用的?”

      江畔年索性拿起小提琴就开始在耳边拉,也不管拉得好不好听,只是不想再听见那两人的争吵。

      电梯门开了,罗秋燕也不再说下去,继而气冲冲地走了回去。
      罗秋燕看到江畔年停下了琴声,便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她道:“你爸那个人,简直无药可救。”
      江畔年回应似的叹了口气,并不说什么。

      罗秋燕也不在意她的意思,继续说道:“连自己小孩都不顾,叫他为家里做点什么事情,总是要推脱,一年到头说是陪领导谈事情,也就挣那几个钱,他现在挣的钱还没我多。”
      “年年你以后结婚,千万不要找这种男人。”
      “嗯。”

      罗秋燕又开始重复之前说过了好几遍的话。
      “所以,凡事都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关于父亲,对于江畔年来说,这个词陌生而无感。
      如果有人问她,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她不会像寻常孩子那般纠结,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罗秋燕口中的江鸿,是一个没有责任心、成天不着家、办不成事的人。
      而江畔年几乎从小是被罗秋燕培养大,父亲与母亲在她的生活中,占比严重失衡。
      自她记事起,就不曾见过这对夫妻有过长久和睦的时候。家中只有不断的争吵,总是处在强势一方的妈妈,和偶尔激进、与她争锋相对的……爸爸。
      父爱如山,江畔年从未感觉到,只认为这个词遥远而触碰不及。

      她接着练了半小时后,休息片刻,对罗秋燕道:“我去洗澡了。”
      “要快点啊,不要磨蹭。”
      快,也是这个母亲生活的准则。她要求江畔年和她一样,做事快,走路快。
      江畔年不再回答,踢踏着拖鞋,去卧室里寻找睡衣。

      浴室的水放得哗哗作响,水汽尚未氤氲开来。
      江畔年褪下了秋日的外衣和针织衫,静静立着看着对面的镜中人。
      她的胳膊很长,全身的骨架似乎还在继续生长,上半身看起来纤薄而羸弱。除了耸起的某处,如两座绵延山丘。
      这种陌生而奇怪的变化。

      良久,她脑中突然闪过了白日里秦宇雄的话。

      “我发现你腿好粗啊。”

      刻薄而尖酸。虽有夸大的成分,却着实成功地刺伤到她了。
      她忍不住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腿。
      很……粗吗?
      江畔年不知道粗细的定义,仅仅对自己。
      是大腿,还是小腿?
      她突然开始纠结起来。

      出了浴室,江畔年感到一阵空气的清新。从闷热蒸腾到一瞬间的氧气充余,让她大脑重新焕发活力。
      罗秋燕看她一出来,便问道:“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别等到明天老师检查的时候,你又这个忘写,那个忘写的。”
      “写完了。”江畔年撇了撇嘴,一边翻腾着衣柜。
      “对了,”她拿出了一双浅蓝色袜子,补充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给我买一样的袜子?”
      “你要是不弄丢,我才懒得买那么多呢!你看自己买的袜子都跟出了鬼一样没了。”罗秋燕坐在沙发上喊道。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套上了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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