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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寺
“大姐姐。”门外传来王濯的声音。
“进来。”自从及笄宴之后,这小公子便格外殷勤,不是给王晚送些百花糕,就是送些干果小食。这会儿不知道又是送什么来了。
王濯推开门,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写过字的纸笺,“大姐姐,我来看你了。”
“这是什么?”王晚接过王濯递过来的纸笺。
“这是我帮大姐姐抄的《女诫》,二姐姐及笄时,大姐姐打了那崔昊。祖母回来定会责罚大姐姐抄书,我就模仿了大姐姐的字迹,抄过百遍。”
王晚一个高兴,把王濯举了起来,“那大姐姐可太谢谢你了。”
她刚想像王濯小时候似的,举他转几个圈,就听王濯轻声说:“大姐姐,我已七岁了。男女有别,不能再抱我了。”
咚,王濯直直的落在地上,王晚尴尬笑笑,不是真觉得授受不亲,是她真,没举动。
这几日她见王濯来的勤,也明白这是小孩子表达感谢的方式,但自己是姐姐,总要有来有往。于是便想着也回他些什么。
今儿听王濯这么一说,想来这孩子也大了,连抱都不好意思了。那些吃吃喝喝,许是不入他的眼了。
这么一转念,王晚道:“濯儿确是大了,是大姐姐没注意,总还把你当小孩。但你送了我这样好的礼,我定是得回你一份。”
说着拉开书架,把架上所有的书,都放入命人送到王濯屋里去。“这是以前大姐姐在北地,董将军赠予我的经史子集百家名典。都是很难买的版本,且都还新着,就都送给我们濯儿看吧。”
“……”
于是,傍晚时分,王濯这个夫子严苛、课业沉重的小少年,案头上堆上了满满的大部头。
小小少年,心下一沉,叹了口气。
转瞬又目光灼灼。
他要守护两个姐姐,守护王家,这些书,他读得!
***
这夜京都下起了雨,雨水落在琉璃瓦上,聚成了稀稀落落的水流,淌了下来。窗外的风铃子随着风摇晃了晃,发出一连串清脆声。
王晚坐在桌前,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指尖一下下有节奏的,敲着王濯送来的这些书抄。
“我知道在哪儿能遇到京都外的少年郎了!”她突然有了主意,“红豆,这个月十五,我们就去清泉寺。”
“清泉寺?那不是礼佛的地方吗?小娘子是想在清泉寺遇到京都外的少年郎?”
“没错,你想想这个月十五是什么日子?”
“五月十五能是什么日子?”红豆犹豫片刻,“不是佳节,也没有皇亲贵胄婚嫁,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怎不是?”王晚把那《女诫》仔细收进木匣,笑道:“这个月十五帝王狩猎。”
“主子你别唬我了,二月春猎、七八月秋猎,这五月怎会有帝王狩猎?”
王晚才想到原来这事红豆不知。
想想也是,上一世她对这些事都不关心,红豆自然也不留意。
她们都是事后才知晓原委。
原是这年五月十五虽是过了春猎,但帝王上年冬天,便觉得身子不适,养了大半年,才终是恢复了些。
天子觉着憋闷了一冬天,才突然提出个狩猎的活动,那些京都官宦,忙不迭的想要这个机会和官家亲近,这五月狩猎,竟比往年春猎和秋猎更加热闹。
这次,活动三日,就是五月十五开始的。
“我在苑儿及笄上听人说的,京都各世家都收到邀请了。”
这解释在红豆这儿,说的过去,毕竟将军府不过五品,又无人喜猎,不知道狩猎行程也属实正常。可平日里小娘子是不会关心这些的,想来现在真是生了要嫁的心思,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红豆也聪明,便道:“小娘子是想趁京都的公子,都去参加狩猎的时候,去趟清泉寺?”
“没错,我闯下如此大祸,也是要到清泉寺河祖母请罪了。”王晚指关节敲了敲盛着《女诫》的木匣。
“明白,我这就去给小娘子备些好看的衣裙。”红豆笑开了花。
***
永兴十五年,五月十四。
燕王府正门开,一只黑色锦靴,踏将出来,踩在这府外的一方土地上。
韩朝时抬眼,看这门外的红墙青瓦,人道燕王府巧夺天工,四时景致各有不同,可看了这许多年,终是瞧得有些厌了。
算算已是晚春初夏时节,但想着韩朝时的身子弱,侍卫雷阳还是拿了件薄披风,给他披上。
韩朝时上了马车,马田给主子关好车门。
启程时,马田往王府大门瞧上一眼,在也空空落落,去也空空落落,主子贵为燕王世子,却一人守着这诺大的府邸,心里怎会不苦?
两匹体型健壮通体纯色的黑马,拉着一辆马车,慢慢驶出巷子,往山上的清水寺驶去。
车外,马田赶着马,一边走,一边流泪。
雷阳想责怪他两句,毕竟身为世子身边的近身侍卫,又是个杀人都不眨眼的高手,这般哭哭啼啼不像样子。可一想到主子此行,也不由得黯然下来,便任马田涕泪飘零。
车子行的慢,雷阳谨慎地听着声。
两个时辰过去,主子都没开开窗,没瞧瞧窗外的景致。雷阳叹了口气,如若肯瞧瞧,许能知晓这世间有多好。
“要不我们直接带主子去春楼吧。”马田似哭够了,突发奇想道。
韩朝时听力极佳,任何细微的声响都瞒不过他,可他没有想到,一向严谨的雷阳,竟然犹豫了片刻,才斥了马田,“胡闹!”
“这你还没瞧出来吗?主子就是没沾过女人,才生了这念头。”马田继续说:“人都说这世间的小女娘,才是最贴人心怀的,主子这般孤单不就是缺个暖心的人儿吗?”
见马田越说越不像话,雷阳呵斥:“别说了。”
再转眼,马田眼眶又红了,终是在无人的路上,哇的一声,嚎啕起来。
***
清泉山。
清泉从半山蜿蜒流下,汇入孔雀蓝羽般澄蓝的小湖,静卧山脚。
沿阶而上,几棵银杏树参天而上,绿影掩映了清泉寺杏色院墙。进了寺门,就瞧见飞檐上坐着佛家神兽,俯视这山下清泉。
寺中钟声响起,悠远绵长,似清泉涤荡人心。
王家祖母便在这清泉寺礼佛。
这会儿她正在客房之中,听老嬷给她讲长孙女王晚的壮举。
“大小姐那是真打呀,还专拣疼的地方打,一眼就叫人瞧出了那崔昊的狼狈。”李嬷说得异常兴奋。
王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还是罚抄的少。”
“听说,国舅夫人出门的时候,大小姐还带着二小姐,给她福了福,”李嬷试探着,见老夫人没打断,便继续道:“这把国舅夫人气的,嘴都歪了。”
王老夫人并无在意,淡声道:“这方面倒是出息……”
“二小姐也说话了,感谢国舅夫人赏脸来她及笄宴呢。”
拨弄茶盏的手,顿了下来,王老夫人盯着那茶水,像是瞧出了什么不甚满意。李嬷知道老夫人心结,便解释道:“二小姐说话稳当着呢。”
老夫人这才缓下来,就听李嬷继续道:“要说大小姐给二小姐撑了腰,二小姐也着实厉害起来了。”
见老夫人嘴角略带满意,李嬷也说了心里话:“要我说,还是大小姐最像老夫人,那气度不输男儿。”
李嬷自小就侍奉在老夫人跟前,自是见过当年老夫人还是小姐时,开铺子做生意,闯航道斗水匪——扬州范氏那可是说的上的大户,范家大小姐也是人人交口称赞能成大事的。
可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打了几年的仗,几代人积累的家业说散就散了。
这家,也说迁就迁了。
到了京都,到处都是几品几品的官宦,王家只能整日夹着做人,手脚都施展不开。
两个儿子都当领了职,老夫人一身的本领无人承着。
想着两个儿子娶了媳妇,老夫人可带着家中女眷再创出一片天。结果长子王召山娶了个病秧子,整日咳咳兑兑,一身药气。老夫人瞧着闹心,两个孙辈也和她不亲。
次子王召贺娶了官宦之女,生了王苑,小女娘嘴甜爱笑,倒合老夫人心意。可这田氏家中官不是多大官,倒是整日礼数礼数的念不停。最后念得那苑儿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老夫人这是真生了怒,等老爷去了,干脆离后宅远点,一年有半数都呆在这山上。说是在听慧慈大师讲解经文,内里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
现今,老夫人每月只回去几日,发些例钱,眼下没有瞧上的,家里的大权,断还是不会给别人沾。
而这次王苑及笄,王老夫人只送了礼,并未回去,这便是心里还怨着二夫人。
李嬷嬷也明白,其实二小姐都及笄了,这事儿也过去十几年了。二小姐都不气,可老夫人依旧怨着。
李嬷嬷不由在心中叹气,其实,是老夫人能怨的人太少了。
天子她怨不得,夫君她不能怨。长媳去的早,长子又远在北地,几年才回来一次,她怨不着。所以一肚子的不得意,便都怨到了二房。
但这也要怪二爷不争气,二夫人又是个嘴厉害的,得理不让人。连带着老夫人和二房的两个孙辈,也渐渐生分了。
可李嬷瞧着老夫人虽没回去,心里还是惦记的,毕竟出来前,给二房不少金银要二夫人操办这次及笄宴。哪能真就不疼不问了?
“晚娘那是皮猴性子,哪儿称得上什么气度。”老夫人嘴上这么说,但叫人瞧出了笑模样。
“要说我们大小姐模样倾城,也是倒了该出嫁的年纪了。等大小姐出嫁了,老夫人可就又添福气了。”李嬷给老夫人添茶。
“她那个脾气,嫁出去不给家里惹祸就不错了,还添福气,就你会说。”
“二爷叫人递上话来,说大小姐近日转性了,有心让二夫人帮忙相看呢。”李嬷笑道。
“转性了?”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显了,“我还瞧不出,八成憋着什么主意呢。”
“那到也是,要说这小猴子,怎么能瞒得过美猴王呢?”
“说你会说,嘴还巧上了?”老夫人故作嗔怒,实际却最是喜欢着李嬷的玩笑。从小到大的情谊,名为主仆,私下比家人还亲近。“让你买的蜜饯果子可是买了?”
“买了,买了,还买了龙须酥、绿豆糕,山下集子上能瞧见的,奴都买了。”李嬷拿出一个四层的梨花木的食盒,一层层打开,装的满满当当,瞧着就有胃口。
“老夫人这是心疼大小姐呢,什么好的都让奴买来给大小姐。”
“你就少说几句吧,快去迎迎,这都快过巳时了,晚娘怎么还没上来?别是因着什么耽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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