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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生存
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晕,食堂里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叶梓桐和沈欢颜各自沉默地扒完饭,按照高志峰的命令,返回宿舍整理着装。
下午,是津港军校的入学宣誓大会,容不得半点马虎。
下午两点,军校大礼堂内庄严肃穆。
深色的窗帘拉得整齐,只留几缕阳光从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学员们笔挺的制服。
所有新生按编制列队站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主席台上,军校负责人与教官们正襟危坐,高志峰总教官一身笔挺军装。
政治部主任张明远端坐在中间,面色严肃。
苏婉君教官则穿着浅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三人与其他教官一同,构成了威严的气场。
台下队伍前方,一面巨大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悬挂在中央,绸缎面料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透着庄重。
叶梓桐和沈欢颜因同组,站在相邻的位置。
两人都目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指尖贴在裤缝,可她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距离,连呼吸的节奏都刻意错开。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息。
年轻学员的热血憧憬,对未来的期待,军校制度带来的严苛压迫感。
大会由张明远主任主持。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扩音设备传遍礼堂,惯有的慷慨激昂。
张明远又掺着几分训诫的严厉:“诸位学员!你们今日踏入军校,便是党国的后备力量!当以效忠党国为信仰,以恪守军纪为准则,以砥砺意志为根基,以剿匪抗日为己任!”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在落到叶梓桐所在的区域时,似乎有片刻不易察觉的停顿,像在确认什么,随即又移开。
接着,高志峰总教官走上前。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声音沉浑有力:“站在这里,你们就不再是父母身边的孩子,而是军人!”
他的眸光锐利,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军人的准则是服从命令!军校教你们开枪、教你们破译、教你们战术,更要锤炼你们的意志,刻下你们的忠诚!记住今天的誓言。它不是喊出来的口号,是要烙在骨血里的责任!”
叶梓桐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沈欢颜的呼吸微微加重了一瞬,肩线似乎又绷紧了几分。
最庄严的环节终于到来,集体宣誓。
领誓员上前一步,举起右拳,声音洪亮:“全体都有!举起右拳,面向旗帜!”
数百只手臂同时举起,拳头紧握,动作整齐划一。
叶梓桐跟着举起手,目光落在前方的旗帜上。
领誓员的声音响起,数百人的声音随即汇聚,在礼堂中回荡:
“余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长官命令,捍卫国家,爱护人民,恪尽军人天职。如有违背,甘受最严厉之处分!此誓!”
声浪滚滚,冲击着耳膜。
这一刻,个人的恩怨、猜疑、别扭,似乎都被这集体的洪流暂时淹没,只剩下共同的誓言。
叶梓桐跟着念诵,心情复杂。
三民主义、党国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陌生又沉重。
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这身军装和这番誓言,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必须演好的角色。
她必须融入这里,才能活下去,才能找到真相。
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身旁的沈欢颜,沈欢颜念得极其认真,嘴唇开合。
侧脸线条在礼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望着旗帜。
这模样,和平时冰冷克制的她判若两人。
宣誓完毕,礼堂内陷入短暂的肃静。
大会在雄壮的军乐声中结束。
学员们有序退场,脚步声整齐,没有了往日的喧闹。
众人走出礼堂,午后的阳光耀眼,落她们脸上,叶梓桐能看到,不少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少了几分初入学时的懵懂。
她和沈欢颜随着人流往外走,没有交谈,可空气里的僵硬淡了些。
上午惊险的信任射击、刚才共同沉浸在誓言洪流中的瞬间。
两人之间又添了一层难以言说的联系。
前路难走,张明远那若有似无的审视、周芷兰等人的敌意、自己身份的秘密,这些压力都还在。
经过这一天的锤炼,有些东西确实变了。
她们像两颗被迫偏离轨道的星辰在相互碰撞。
过了几天是野外生存训练。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林梢,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高志峰站在临时集合点,冷硬的目光扫过列队的学员:“这次野外生存训练,考的是极端环境下的生存、协作和应变!每组只带基础物资。军刀、水壶、火柴、压缩干粮、绳索,限定时间内穿越指定区域到B点汇合!”
他抬手一挥:“出发!”
各小组迅速钻进密林,叶梓桐和沈欢颜对视一眼,没说一句话。
她们凭着几次被迫合作攒下的默契,脚步一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无需多言,她们都清楚,在这陌生丛林里,分开只会更危险。
深入丛林还不到半天,憋了许久的暴雨突然炸开。
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转眼就织成密不透风的雨幕,视线被水汽糊成一片模糊。
脚下的溪流很快变浑、涨高,湍急的水流卷着落叶奔涌。
“不对!水位涨得太快了!”沈欢颜抹掉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雨声里发颤。
她保持着警惕,目光扫过四周的沟壑。
叶梓桐也觉出不对劲,脚下的泥土越来越软,踩上去就陷进半指深的泥里:“找高处!快!”
大自然的狂暴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上游的山洪像失控的巨兽,咆哮着冲下来,瞬间冲毁了路边的小河沟。
浑浊的泥水裹着断木、碎石,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来。
“小心!”
“快跑!”
混乱中,叶梓桐只来得及抓住沈欢颜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过来,两人被冲得踉跄着分开,又被另一股水流卷向不同方向。
耳边还能听到其他学员的惊喊,可很快就被洪水的怒吼盖过。
叶梓桐拼命挣扎,终于抓住一根横倒的树干,死死攥着不让自己被冲走。
她抹掉脸上的泥水,四处张望。
雨幕茫茫,洪水奔腾,别说沈欢颜,连其他学员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们被冲散了,也彻底和大部队失联了。
雨势渐渐小了,丛林里危机四伏。
叶梓桐浑身湿透,冷得打哆嗦,她沿着水流方向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片灌木丛后看到了同样狼狈的沈欢颜。
两人没顾上说话,先找了块相对干燥的石头歇脚。
当务之急,是确定方位,让身体暖和起来。
“得找制高点,看清楚我们在哪。”沈欢颜的声音带着寒意,她指向侧前方一处陡峭的土坡。
“那上面视野好,我上去看看。”
土坡被雨水泡得滑溜溜的,沈欢颜手脚并用,指尖抠着泥土往上爬,叶梓桐在下面盯着四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就在沈欢颜快到坡顶,伸手去抓一丛灌木借力时,脚下的石头突然“哗啦”一声松动,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啊!”沈欢颜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最终重重摔在坡底,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叶梓桐心头一紧,立刻冲过去:“你怎么样?”
沈欢颜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可刚一用力,就痛得倒吸凉气,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脚……我的脚踝……”
叶梓桐低头一看,心沉了下去。
沈欢颜的左脚踝肿得老高,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皮肤下泛着青紫色,一看就是严重的扭伤,甚至可能有骨裂。
在这缺医少药的密林中,这几乎是致命的麻烦。
沈欢颜靠坐在树下,下唇被她咬得泛白,疼痛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看着同样浑身湿透的叶梓桐,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你……你先走吧。”沈欢颜别开脸,声音低沉得像蚊子叫。
“带着我,我们谁都出不去。”
叶梓桐正蹲在地上,用军刀从自己破损的里衣上撕布条,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她:“闭嘴。”
没有多余的话,她拿着布条走到沈欢颜身边,先用冰凉的溪水冲掉脚踝上的泥污。
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布条进行加压包扎,又找了两根粗细合适的树枝,固定在脚踝两侧。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丢下你,我一个人也未必能活着出去。少说废话,保存体力。”
处理完伤处,天色已经暗下来,林间温度急剧下降。
叶梓桐搀扶着沈欢颜,几乎是半背着她,艰难地在附近找避身的地方。
幸运的是,她们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浅山洞,勉强能容纳两三人。
叶梓桐把沈欢颜安置在洞内干燥的角落,立刻出去收集还没完全湿透的枯枝和落叶。
她回到洞里,用身体挡住洞口的风,小心翼翼地掏出火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干燥的火绒点燃了篝火。
跳跃的火焰照亮了小小的山洞。
她帮沈欢颜脱下湿透的外衣,架在火边烘烤,自己也凑到火旁,尽量汲取热量。
夜晚的寒气实在太重,单薄的衣物和小小的火堆根本不够抵御。
沈欢颜因为伤痛和失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都在轻轻打颤。
叶梓桐看着她蜷缩在那里、强忍着不吭声的模样。
和平日里那个冷若冰霜的沈欢颜判若两人。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挪了过去,紧挨着沈欢颜坐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把她冰凉的身体揽进怀里,用自己身上仅存的暖意包裹住她。
沈欢颜的身体瞬间僵住,似乎想推开她。
彻骨的寒冷和怀里实实在在的温暖,让她放弃了抵抗。
她缓缓放松下来,头轻轻靠在了叶梓桐的肩上。
洞外是呼啸的风声,还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嗥叫。
洞内,篝火的光芒在两个疲惫的少女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她们分享着彼此微弱的体温,依靠着对方的存在,抵御着漫漫长夜的寒冷。
“谢谢……”良久,沈欢颜的声音极轻极低,在叶梓桐耳边响起。
叶梓桐没有回应,只是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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