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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
“L市?”
“嗯。”俞年声音很轻,脑中不属于他的回忆渐渐清晰:“是你以前生活过的城市。”
俞年补充:“我需要去拿一份重要的资料。”
“好。”付西汀无所谓去哪,坐到副驾上,侧过头问:“他们没给你配几个保镖?”
“不需要。”
车无声的在路上行驶,目的地是不远处一个停靠点。
身边的青年依靠着座垫小憩,夕阳沉在地平线处,空旷的感染区覆盖了一层暖色,车玻璃下投射出光晕。
俞年不知不觉减缓了车速,透过后视镜看青年温和的侧脸。
同事的死亡,基地的混乱,人类的末路。
俞年突然不想考虑了。
他只是一具因付西汀血液复活的白骨而已。
……
付西汀隐约感觉车停下了。
天色已暗,俞年在车外的空地架上了火堆,正在烤些什么,手中用刀修着一截树枝。
听到动静,俞年晃了晃手中树枝:“路途较远,节省物资,我摘了一些异化程度低的植物。”
付西汀接过,咬了一口,立刻吐出来:“呸。”
俞年:“……这是准备用来串着烤的木签。”
付西汀装作无事发生,刚坐下,俞年递来一根烤串。
木签上串着土豆模样的植物,被烤的微微裂开,迸发一股香味。
“是土豆吗?”
俞年似乎犹豫了一下:“算吧?”
付西汀咬了一口,语气变得微妙:“黄豆?”
都是豆,没毛病。
俞年继续翻烤:“这是一种在地下生长的豆类,算是感染区为数不多较安全的食物了。”
两人饱餐一顿。
付西汀注意到俞年一缕发梢被火堆燎到:“骨哥,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俞年突然僵住。
付西汀没想到俞年反应会那么大,正欲作罢时,面前的教授郑重点了点头。
用手指撩起俞年柔顺的长发,付西汀恍惚觉得这个动作已经重演了无数遍,又好像是第一次。
头发顺服地被束在脑后,俞年起身灭掉火堆:“这处停靠点是方便基地间来往设立的,设施还算齐全,今晚在这落脚。”
进入停靠站的平房,里面有简单的床架,浴室,甚至还有窗帘,像一个简易的旅馆。
付西汀不自觉感到遗憾,为什么之前没遇到呢。
忍不住轻叹一声,付西汀躺这床上,想着骨哥,想着基地,想着末世。
“该死的末世。”他说道。
·
离旭日基地最近的海湾近海,聚集着大群鲛人。
与不能精神互通的人类不同,末世才诞生的鲛族能够用血脉感知彼此的思维。
而大多数鲛人诞生之初就已经成年,这才在短短六年形成了稳定的族群。
此刻,所有鲛人都亢奋的游动,甚至有几个跃出海面,拍击着水花,发出意义不明的鸣叫。
经历了逐日加深的饥饿,异化同伴的死亡后,沉睡的王终于苏醒,回应了他们的哭诉——
【资源枯竭,异化剧增,我的族人们,我们别无选择。】
【唯有开疆拓土,与人类一战!】
鲛人们打磨尖锐的利爪,披上铠甲,不远千里向王的身边汇集而去。
他们都赞美着王的名字,奇异美妙的语言如同歌声回荡在海底。
翻译过来,大概是两个字。
“塞壬。”
经过几日集合,旭日基地正式出征,目的地是最近的海湾。
基地近一半异化程度较低的年轻人都在行军中。
原本互通的基地因为游荡的灾难神相继失联,所以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
行程还未过半,沿海设立的哨岗发现了异常。
“他们、那些鲛人上岸了!”
“是袭击……天哪,到底有多少鲛人,鲛族几乎全部出动了!”
听到属下发来的汇报,方清明心不觉沉下来。
不是因为鲛族的率先进攻,而是这说明海洋资源也接近匮乏殆尽。
身边的段游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议长,不能撤退。”
现在回去,即使避免冲突,也消耗了士气,鲛人迟早会向最近的旭日基地而来。
到那时,没有足够的物资,守城战将是致命的。
方清明目光坚定:“继续前进。”
·
已经五天了。
越野车驶出感染区,途径一个基地。
俞年正欲接近,付西汀拦住了他——
基地被黑色的风暴包围,仔细看,这风暴其实由无数飞舞的蝗虫组成。
是饥荒之神。
俞年知道这个基地也难逃厄运,他停下车,沉默地看向基地暗沉的上空。
付西汀听说了俞年同事身上发生的事:“骨哥,那东西是没有意识的。”
付西汀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熟悉,脱口而出:“这些蝗虫,只是‘饥荒’概念的具象化,借人类的躯体现身罢了。”
俞年收回视线。
“风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散去,等两人来到近处,才发现四处破败,看样子基地不久前就已经覆灭。
进入基地,在废墟中搜索一番,补充了汽油等用品,付西汀注意到一栋塌陷的楼房下有什么东西动了。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探出脑袋,露出怯生生的神情。
居然有活人。
付西汀立刻上前,想将孩子拉出废墟。
本就塌陷的楼栋顶部受力颤动起来,“轰”得一声彻底坍塌。
“付西汀!”
俞年瞬间慌乱。
“骨哥,你忘记我能力了?”尘埃散去,付西汀抱着救出的孩子走出楼栋,身后延伸出数道虚影挡住下落的水泥块。
俞年呼吸急促,之前装不认识时那张淡漠的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后怕。
也因此,俞年整个人看起来生动了许多,让冷淡的教授和记忆里坦诚的白骨有了重叠。
回过神,付西汀才注意到怀里孩子紧张得瞪大双眼。
像极了和恬恬相遇时的眼睛。
“咦?”付西汀把孩子放下:“怎么是湿的?”
眼前的孩子只穿了一件宽大的体恤,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布料黏在皮肤,双脚都是擦伤。
付西汀立刻脱掉外套披在孩子身上。
俞年没有放松警惕:“别靠太近。”全基地只有一个人活着,这太反常。
付西汀露出温和的笑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五六岁的男孩在笑容中平复情绪,抬起头,他鼻尖处有一颗小小的痣,白皙精致的脸上,近乎妖异的美貌已经初步显现,然而一开口,却只说出一些连不成句子的胡乱词语。
面容姣好、没有沟通能力的幼童。
付西汀知道不能放任不管,这样的孩子独自一人在末世生活太过危险了:“骨哥,我们带上他?”
等俞年完成任务,正好可以把小孩带回基地安置。
俞年却皱起眉头,走到小孩面前,用通讯器播放了一段音频。
付西汀发现小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用手指着坍陷废墟的一角。
视线随之移动,付西汀看见一些碎掉的厚玻璃,像是鱼缸或某种容器的材质。
“这段音频是什么?”
俞年解释:“是鲛人族的语言,大致是问‘你从哪里来’。”
他继续:“部分鲛人脱离水源后,不能适应干燥环境,会产生应激反应,主动吸附空气中的水分。”
所以小孩全身湿漉漉的。
末世第一代鲛人诞生起就成年了,这个孩子八成是基地俘虏或培育的新一代幼鲛,用作观赏或实验。
得益于鲛人强大的身体素质,这个在众人逃难时被遗弃的孩子才能活到现在。
付西汀道:“骨哥——”没等说完,俞年已经猜出他的决定:“带不回基地,但可以放生。”
L市沿海,去一趟附近的沙滩就行,鲛人自能寻找到同伴。
向通讯器里输入一段字符,播放转化出的音频,小鲛人知道两人会送他回海洋,露出了笑容,激动地晃着手。
付西汀找了个称呼:“小……小鲛,和我们一起走吧。”
刚说完,付西汀就看见小鲛人乖乖坐到车上,一副配合拐卖的样子,他忍不住问俞年:“鲛人警戒心这么低吗?”
俞年目光扫过,小鲛人看起来很健康,身上没有伤痕或针孔,发育情况也正常,于是说道:“这个孩子以前没遭受虐待——可能是还太小,没有人对他下手过,比较单纯。”
付西汀点头:“是好事。”随即想起来:“我们需不需要多储存些水?”
俞年:“不用,鲛人上岸后,一个月浸泡一次海水就能保持状态——人为模拟海水环境就行。”
付西汀疑惑:“身体素质远超人类,上岸限制也少,为什么鲛人没有在陆地上发展起来?”
俞年发动汽车:“不说会和人类产生冲突,海洋总面积约占70.8%,陆地总面积才约占29.2%,为什么他们要为这一丁点地盘放弃更舒适的故乡?”
“有道理。”付西汀不再纠结,给后座上的小鲛人系好安全带:“骨哥,还有多久才能到L市?”
“快了,两天左右。”俞年状似不经意:“……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你的过去——六年前,截止十八岁的所有过去。”
回到那个城市,付西汀或许就能想起“他”了。
“好奇啊。”青年大方承认:“怎么可能对失去的记忆不好奇。”
戳了戳小鲛人奶乎乎的脸蛋,小鲛人也对救了自己的人类表示亲近,乖乖把脸凑过来。
付西汀反问俞年:“你希望我想起来吗?”
若付西汀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或许会重新喜欢上以前的“俞教授”。
俞年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的。
但他还是轻轻地说:“想。”
“我希望你能全部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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