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傅如漪摸着绣好的婚服，金线织就，绣上了凤穿芍药的式样，桌上的凤冠也在漏入房间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傅如漪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却笑了，她给自己上妆，用来最艳丽的唇脂，嘴唇轻抿，便染上了颜色。头发全部挽在脑后，高高地盘成一个髻，又带上了御赐的凤冠，衬得人在金光下娇艳无比。

　　只要换上婚服，她就是最美的新娘，就可以出嫁了。

　　傅如漪打开房门，让阳光闯入，院里空无一人，其余人都跟着翠竹去张罗婚礼要用的物件了，只留下她一个准新娘在院里。她摘下来院里几株还没有落尽的芍药，放在鼻尖轻嗅，却再也闻不到沁人的香味。

　　“已经不是芍药盛开的季节了，今年还没来得及做香囊呢。不过往年做的足够多了，可以用很久了。”她望着桌上几十个香囊，透过他们仿佛就可以看见另一个人。

　　暮春夏至，晨起时的阳光也变得格外耀眼。

　　元惜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是在国公府养病，凌启非常担心她箭上的毒会不会复发，于是一定要元惜多留几日才好。

　　元惜发觉伤口已经结痂，而且浑身上下也不像以前那么难受，况且她已经在国公府叨扰了一月有余，今日她便准备对凌启说要回府。

　　“阿元，你怎么出来了。”元惜正欲去找凌启，凌启已经来到了水云轩中，手上还拿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包糕点的样子。“怕你嘴馋，所以给你带了糖葫芦还有醉仙居新出的莲花酥。”

　　元惜笑着接过糕点，“多谢了，不过这醉仙居可真会做生意，莲花还在含苞待放，他就把莲花酥做出来了，还真是应景。对了，我觉得我的伤已经养好了，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来日我必答谢。”

　　凌启爽快地摆摆手，“我们俩之间不需要计较那么多，不过你真的好了？我再叫府医来为你看看吧。”

　　“今早徐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我的身体倒比寻常人强，只消一月，这伤口也结痂了，毒也排清了。”

　　凌启不以为意地哼哼道：“你一个闺阁中小女儿身体能有多强。”说到这里，凌启微眯双眼，随即恢复正常又开朗地笑着说，“不会是你经常舞刀弄剑的，所以身体才比一般人强吧。”

　　凌启笑着打趣她，元惜却像是被戳到了心事。

　　这一月多来，诸如那天的梦她并没有少做，每当她要努力看清那团黑影的脸，她都从梦中惊醒，师姐，梨花，黑影，师兄，是梦中亘古不变的东西。这些说不准是与她失去的十几年记忆有关，她曾经猜测，她或许与宋九宸师出同门，可是宋九宸见到她的时候虽然没有敌意却也没有惊喜，这不像对一个久未见面的熟人该有的样子。

　　凌启说她整日舞刀弄剑，所以身子强壮。其实从在瑶光醒来那一刻起，元闻就希望她习武强身健体但是也没指望她能舞出什么名堂，可是当她接过元闻递过来的剑，她却好像很熟悉每一套剑法，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

　　凌启看着元惜低下了头在思考什么，“阿元，你有什么心事吗？”

　　元惜看着凌启投来询问和关心的目光，自觉有些羞愧。之前在御花园因为青旻说有人监视自己，于是怀疑到了凌启身上。

　　后来自己在护城河边遇难，是凌启救自己回来，还好好照顾了自己一个多月。然后怕她在院里嘴馋无聊，还去买了吃食。元惜又想起这些年凌启对自己的好，觉得更不应该怀疑他瞒着他。

　　“其实我，”

　　“世子殿下！”水云轩外忽然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凌启转过头训斥道，“毛毛躁躁的，阿元在这里休息，要被你吵死了。”

　　“是，属下知错，老爷喊您去前厅议事。”

　　凌启不住地叹口气，又有些生气，喊道“进来。”门口的小厮就进来，走到了凌启身边。“什么事情啊，大早上还叫人去，不嫌烦。”

　　小厮犹犹豫豫，扫了眼元惜，不知该说不该说。

　　凌启踹了他一脚，“吞吞吐吐干什么，阿元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小厮疼的揉揉脚，他当然知道这位是谁，华元郡主元惜，还很可能是他们府未来的世子妃，这下当然不能得罪。“是，是。本来下月十二是李将军与傅家三小姐成亲的大好日子，老爷在准备贺礼，李家也送来了帖子邀请老爷与世子前去，府里绣娘们给老爷和世子的衣服都做好了，宫”
　　凌启又气的踹他一脚，这鸡毛蒜皮的事情大早上也要和他汇报？“说重点！”

　　小厮又疼的揉揉脚，“是是是，刚刚传来消息说，傅家三小姐自尽了，就今早发现的。”

　　“什么？”元惜曾在一次傅府宴会上见过这位三小姐，那是她不想去和其他人交流，于是自己就在后山散步，恰好就遇见了正在侍弄芍药的傅如漪。

　　“这位小姐有心事。”傅如漪当时几乎没有出席过宴会，自然也就没讲过元惜，傅如漪停下浇水，一眼就看出了元惜的心事重重。

　　元惜都还没来得及与傅如漪打招呼，傅如漪就笑着对自己说话了。元惜想真是一个不见外的姑娘，于是也聊起天来。“你怎么知道？”

　　“前厅那么热闹，小姐却避之不及，来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可不就是在想事情吗？”傅如漪又拿出了剪刀为花修剪。

　　元惜知道其实她并没有全说实话，她没有说，自己也就不问。元惜看向四周，才发现这是处院子，就在后山处，那么这位就应该是傅家的某位小姐了。“小姐聪慧，你喜欢芍药？”

　　傅如漪像是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嗯，芍药安神。用芍药做香囊可安神助眠，我这里有很多，小姐可需要？”

　　元惜向里瞧了一眼，发现桌上放了一些干花以及空的香囊，香囊上绣着的有鸳鸯合欢等，元惜马上就明白了这些香囊都是有主的人，于是说：“多谢小姐，只是小姐一番心意我可不敢乱收，小姐还是要送给自己的有缘人。”

　　后来元惜就走了，她只见过傅如漪这一面，后来再听见她的名字就是在那场接风宴上，她被赐婚。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人竟然已经不在了。

　　元惜不知道傅如漪为什么会自尽，可是当时看来傅如漪一定是有心上人的，而李焱也是因为爱慕傅如漪多年才要娶她，难道傅如漪那个心上人并不是李焱，还是这件事情别有隐情。

　　元惜胸口忽然闷得喘不过气，无论是什么原因，曾经她见过的那个姑娘，那个会笑着关心她的姑娘，那个侍弄芍药的姑娘，就这样永远离去了。

　　悄无声息，就像暮春的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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