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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山(一)
“敛辉阁专门培养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只要给的筹码够多,那些死士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完成任务。你口中的徐清应是敛辉阁万随化的手下。”陈瑞云沉思片刻,说,“据我所知,敛辉阁榜上有名的杀手不少,为何陈宝慧会委托一个连姓名都未曾听过的徐清?”
梅念真靠在树干上,衣裙随意地搭着。她说:“或许陈宝慧就是要让师父你放松警惕呢。”
这句话有几分道理。若陈宝慧与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做买卖,则极易打草惊蛇,选择徐清恰恰是最佳之举。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陈瑞云带上头纱,道,“回去后你多留意一下徐清,落珮堂这边的事交给我。”
伴生石已经回到了她手上,但落珮堂的事情还没完。陈宝慧对堂主之位虎视眈眈,她不能看着陈宝慧堕落成篡权谋位的不义之徒。
梅念真站直身子追上几步,问:“师父,既然陈宝慧与你是姊妹,为何她能对你下此狠手?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瑞云内心苦涩,叹道:“人心翻覆似波澜,岂是你我所能料想得到的。”
亲人反目,好友惨死,任谁经历过这些事都不愿再回首。陈瑞云是个话少的人,许多事不会亲口说出来,但她心里明白,明白得跟块儿明镜似的。梅念真不想撕开这些惨痛的伤疤,害怕它会鲜血淋漓。
接下来的几天,三方相安无事,直到一日早晨,某处持续传来炸响。外面人声嘈杂,梅念真躺在床上逗着乌藤,听了一阵才出门,恰好看到杨若琅和徐清,二人看见她,草草抱拳算打了个招呼。
“这是干什么?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杨若琅烦躁地甩开扇子,显然不堪其扰。
徐清看了会声源处,说:“是水榭的方向。”说着,他已经抬脚了,“走,我们去看看。”
几人赶到时,水榭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周遭的花草被炸得七零八落,附近的屋子也难逃其害。文野挎着剑从后边赶来,抓了一个刚从水榭里逃出来的弟子,问:“堂主呢?”
那弟子刚从废墟里爬出来,还心有余悸:“回右使,我没见着堂主……”
文野住处离得远,听到爆炸声又赶得急,出了好些汗。他胡乱擦拭着,一连拉了几个人问堂主的下落,都没得到结果。文野奔进断壁残垣中不断翻找,其余弟子也跟了上去。
梅念真找了一会儿,忽然看到烧得漆黑的木柱下压着一只苍白的手,手上还攥着一块巾帕。
“找到了!”她试着挪动柱子,“他在这!”
徐清一掌推开柱子,把池百瑛架出废墟。不等他们走出水榭,一群人就把他们堵住,为首的那人正是叶昭辉。
“没想到你们这么容易就中计了。”他用一双利眼扫视一圈,道,“陈瑞云在哪?”
“真是执迷不悟。”梅念真说,“叶昭辉,难道你忘了那日的毒蜂么?”
同行的隐月宫弟子中有几个见过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场景,听到梅念真的话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是啊,那日的毒蜂的确叫人害怕。可今时今日,你还能召出毒蜂吗?”叶昭辉皮笑肉不笑地道,“想必不能吧。”他挥了挥手,林间耸出四五架炮弩。
这种炮弩与普通的弩不一样,弩 | 箭头部装了特制的火药,一发弩 | 箭可使五六人伤亡,若使用者内力强劲,射程则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叶昭辉用那只钢爪指着水榭:“这儿便是拜炮弩所赐。怎么,你们还想负隅顽抗?”
徐清抗着池百瑛一臂,他问:“李左使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落珮堂发生外人闯入以及水榭爆炸这样的大事,李和光不可能没理由不知道,可偏偏不见他的踪影,着实奇怪。
“我没把他怎么样,人家在屋里好着呢。你们这些破事他不愿意管,自然就落到我手上。”叶昭辉耐性到头了,他冷下脸道,“快交代陈瑞云的下落,否则这儿将会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只要有一发弩 | 箭射中,他们几个就都别想活,更别说四五架了。这回叶昭辉做足了准备,铁了心要拿到《万兵之器》。自从上次与陈瑞云分别后,梅念真再也没见到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陈瑞云的下落。正当她想要扯谎糊弄叶昭辉时,面前突然落下个人影来。
“你在找我?”陈瑞云道,“找我何事?”
叶昭辉对陈瑞云的出现有些始料不及,他冷哼一声,说:“明知故问,当然是要你手上的《万兵之器》。”
“隐月宫宫主近来可好?听闻都成武器大师了。”陈瑞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看向林中的炮弩,说,“瞧这些能毙命于瞬息之间的弩 | 箭,就知道他享尽荣华。回去告诉你家掌门,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永远只能待在影子底下,要想出人头地,得拿出真本事。”
她神情认真,说得煞有介事。叶昭辉阴沉着脸应道:“这些武器皆出自宫主一人之手,与他人无关。倒是前辈你做乌龟做了这么多年,终于肯露头了?”
陈瑞云冷笑一声,紧接着“啪”的一声,叶昭辉应声倒地。陈瑞云用力抽动长鞭,地面顷刻间沙石翻飞。
“这一鞭,是教训你对前辈出言不逊!”陈瑞云遥视着他说。
叶昭辉脸上被抽得皮开肉绽,他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厉声道:“放箭!”
林间的弩手听令,忙不迭地上弦发箭。陈瑞云卷起一条木棍,向弩手丢去。炮弩沉重,被锁定的弩手只好弃械而逃。随着弩 | 箭落下,不多时水榭内炮火纷飞。池百瑛受了伤,昏迷不醒,文野恐他再添新伤,准备带他先走。
“今日谁都别想走!”叶昭辉夺过弟子的炮弩,对准文野。
梅念真眼尖,瞧见了这一幕:“文右使,小心——”她反握短刀,奋力掷出,短刀飞速旋转,堪堪打偏刺向文野的弩 | 箭。
在梅念真拣回短刀时,叶昭辉早已上好弦,因着他灌入内力,弩 | 箭不住颤抖。
咻——
箭的速度很快,凌空擦出火花,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朝三人飞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大刀轰然砸下。弩 | 箭斜钉入水中,发出巨响,在炮火激起的浪雨中,梅念真逐渐瞧清了那把刀:刀刃锃亮,刀身漆黑,刀柄尾部是一个圆环,上面坠着根绯红色的短绳以及一颗秀气的金珠。
一人撑在刀把上,回头对梅念真挑眉一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人长得清秀,却带着一股子痞气。梅念真也朝他笑:“无碍,多谢足下相救。”
徐清拔出那把刀,单手提着,破开浪雨,砍向叶昭辉。叶昭辉侧身躲过,他用带钢爪的左手握住刀柄,说:“是把好刀,有名儿吗?”
“不曾给它取名。”徐清翻转手腕,刀刃对着叶昭辉直砍,“但是师兄们都叫它断山!”
叶昭辉擦着地面后退,徐清不给他逃的机会,手握断山刀追来。叶昭辉右手持剑挡住一击,钢爪朝徐清脖子抓去。徐清闪身,却还是被利爪刮伤,他振臂抬刀,就叶昭辉左臂砍去。
若这一刀砍下,叶昭辉的左手必然不保。他深知这点,却因徐清内力压制躲闪不开。在叶昭辉左臂要被卸下时,一个火红的身影跃下,轻巧地将他救下。
一列白衣人抗着轿子停在两人面前,青琐掀开斗笠下的白纱,趾高气扬地对叶昭辉说:“还不叫你的人放下弓 | 弩,免得伤了我家圣女!”
“圣女……”文野愣怔。
那火红身影站定,将双剑插入后背的剑鞘中,她说:“徐少侠,别来无恙啊。”
弩 | 箭本就所剩无几,再战下去不过自讨苦吃,叶昭辉不得不招呼弟子们放下武器。其余人发现这边的情形有变化,也收好武器。
方才救下文野二人的那名青年拍了拍徐清的肩,道:“下回你要再丢了断山,我可不帮你捡了啊。”
徐清接过他青年递来的刀鞘,向几人介绍:“他是我师兄,照玉。”
杨若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照玉,新奇地说:“久仰‘锻七郎’大名,幸会幸会!”他与照玉客套了好一会儿,梅念真越发好奇,她问:“他不是叫照玉吗,怎么又叫锻七郎?”
“你有所不知。”杨若琅道,“‘锻七郎’是他在江湖上的名号,他在家中排行第七,擅长锻造兵器,因此得了个锻七郎的称呼。”他话锋一转,对徐清说,“徐兄刀法了得,又与七郎相识,想必也是敛辉阁门下的吧,不知徐兄在敛辉阁中有无名号?”
徐清诚实地说:“我不过一无名小卒,还不足以被封称号。”
另一边,隐月宫弟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那红衣女子发话:“我落珮堂向来不爱动刀动枪。几位既然来了,不妨去院里坐下来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这样对大家都好。”
话是对众人说的,目光却停在陈瑞云身上。这女子生了一双含情眼,说话时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手脖子、脚脖子上各挂着一串没有响声的铃铛。
陈瑞云眉目凛冽,冷冷地说:“有什么事在这也可以说清楚。”
“你总是曲解我的良苦用心。”陈宝慧踱到陈瑞云面前,缓缓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圣女,不可啊!”文野慌张地说,“二位是亲生姊妹,又是我落珮堂的圣女,身为右使,我实在不忍看到你们骨肉相残……”
“我不过想与姐姐坐下来喝杯热茶,文右使何以出言不逊,挑拨我们姊妹俩?”陈宝慧抬手招来青琐,“堂主受伤了,带他与右使下去休息。”
陈宝慧上了轿,趴在轿沿上说:“走吧,鄙派左使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可不能叫他久等。”
文野别无他法,只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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