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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病娇
南府的下人,对那一日的剑拔弩张讳莫如深,可每个人私底下又好奇得很,老爷和那个疯小姐之间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
南阳峰作为南府的男主人向来治下甚严,刚回来几日便替换了府中十来个丫头小厮,可在这府里呆得久的都知道,南依却与南阳峰向来不和睦,却也不至于闹成那般模样。
不过罪魁祸首的南依倒是自在得很,这一日便在小木屋外烧了一堆火,拿出一只拔了毛放了血的鸡,又开始烤起来。
她的手法娴熟,火光跃进眼里,说不出的好看。
天气已放晴,地面还有些湿。
南子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骨瘦如柴。
南依说:“在你眼里,烤鸡的我也那么好看吗?”她转头,眼神示意南子衿拿好竹竿,“喏,你拿着吧。”
南子衿接过竹竿,坐下烤鸡,南依则搬了个板凳坐在他身侧。
南依不说,南子衿便不问。
南依偶尔觉得这样的他很无趣,偶尔又觉得正好。
慢慢地,鸡越烤越香,表面被烤得滋油,两人依旧无话,肉的香味却四溢开来。
只是等鸡烤熟了,南依也不吃一口,将它往地上一扔,便拉着南子衿往外走。
南子衿:“不吃?”
“不吃。”
她只是用鸡来打发时间。
扔了鸡的南依,脚步款款走到南府大门。
南府看门的人换了一拨,南依要出门,他们面无表情地阻止。
“大小姐若要出门,须得到老爷的指示。”其中一个小厮说。
南依嘴角一勾,神色凛然:“看来老爷的指令只是针对我。”
小厮不答。
南依:“若我非要出去呢?”
小厮作势拦在她身前。
南依面目冷了下来,将南子衿拉到自己身前:“有人拦着你的主子。”她的话里含着凉意。
南子衿抖了抖身上的灰:“拦不住。”
“哦?”
话音还没落,南依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门口的看门狗一瞬就倒了下去。
南依眼睛一亮,从背后抱住他:“真乖。”
她喜欢他身上清冷的味道,即使将近夏日,依旧清冽。
说完她又飞快撒了手,道:“我带你看场好戏。”
怀抱落空,南依张扬的影子在他眼里落了一道阴影。
南依:“还愣着做什么?”她回头,见他还呆在原地,“再晚可就迟了。”
南子衿看着她,不动声色。
昨日青桥来信,突玉眼见事败落逃,被暗卫抓住,如今关在牢里,只等他去。
突玉手里有着迟老头子的背地里的关系网,为人狡猾,善伪装,若不是迟家被抄,他不会那么轻易露出马脚,他等了一年,等他落手。
只是,这人虽无恶不作,却念着迟相旧情,死活不肯开口,倒有些意思。
他此时本该在前往青桥的路上。
来南府只是消遣之计。
想看看谁敢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花重金买下他,本是如此罢了。
一念之间,南子衿脚步一动。
南依伸手拉过他,抱怨:“动作太慢。”她说,“我没成想你是如此驽钝愚蠢。”
漫不经心,做事似乎总慢了一拍。
南子衿:“让你意外了。”
“没意外。”南依说,“但是有惊喜。”
她语调认真:“南子衿,你真的常常让我兴奋。”
南依所指的“兴奋”是何意,南子衿无意去深究。但南依今日的“兴奋”却绝对与他无关。
南依带着南子衿来到了一家戏园子。
走过假石流水,便有咿咿呀呀声传来。
戏曲将近尾声,演的一曲《西厢记》,崔莺莺送别张生的本子。戏台上戏子声音百转千回,戏台下夫人小姐扯着张帕子正入戏。
南依两人坐在一出隐蔽的角落,南依指着那演着张生的角:“好看吗?”
戏子脸上的□□堆成山,哪能瞧得出好不好。
南子衿倒气定神闲评价了句:“眉骨清秀。”
“若你是女子,你会喜欢他吗?”
南子衿反问:“你是女子,你喜欢吗?”
南依侧眸:“哪来的胆子敢揣度主人的喜好?”
她端着主子的架势,却常语带调侃。
说者无心,听者更无心。
南子衿抿了一口茶,不答。
南依夺过他手中茶盏,一口气灌进自己嘴里:“敢不回我?”
杯沿印了她的鲜艳的口脂。
南子衿不经意间将茶盏推远了些,看台上,依旧无视她:“这出戏,挺无趣。”
南依回:“当然无趣。”她说,“戏里都是假的,但戏外却真。”
南子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戏台中央,有些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南刘氏的背影。
南刘氏今日着深紫,头戴珠花,边和一旁的某家夫人小声说着话,眼神却跟黏在了“张生”身上似的。
南依叹了一声:“深闺到底寂寞。”
“是深闺寂寞还是羊入虎口?”
南依瞪大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寂寞怎么入虎口啊?”她说的时候,眉角一挑,十分娇俏,“南子衿啊南子衿,怎地我在你眼里倒成了一个阴险人物?我分明只是只美丽的小花猫。”
南子衿嘴角一勾:“花猫也像。”
“看看你的袖子,什么时候又被刮破了?”
南依的袖口处,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一根丝线掉了出来。
南依低头,找了几回,终于找到了那根小线头,她猛地一抽,袖子都被拉扯得蜷了起来。
有些懊恼,但依旧还是固执地硬扯了出来。
她嘟囔道:“这件衣服,我很喜欢。”
“是吗?”
南依回:“是啊,曾经很喜欢。”她说,“现下坏了,便喜欢不起来了。”
南依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颇有些无奈。
“南子衿,你会喜欢破了的衣服吗?”
“不知道。”
“嗯,但你一定不会穿它了。”
戏曲很快进了尾声,南依本就是掐着点来的,闲聊之际,人群被稀稀落落散开来了。
南刘氏不知跟同桌的夫人说了什么,那人离去之后,她依旧坐在远处抿了一口茶。
戏台上没了影子。
很快有个小厮来到她的身前。
南刘氏神情焦灼地环顾四周,没发现背对着她的南依和南子衿。
南刘氏待会儿会跟着小厮来到戏园角落的假山,她决定先去那儿侯着。
这座戏园建的时候是花了心思的,曲曲绕绕,一步一景。可南依无心赏景。
她走过一座桥,不知想起什么,对南子衿说:“据说,我的父亲是一个戏子。”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南子衿有些想帮她将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
手抬起到半路,南依已经先下手。
“我觉得,我也是个戏子。”
她的话题跳得很快:“南子衿,我第一次见你时,是夜晚。”
那晚月明星稀,她跟着她的母亲,仓皇逃到了上京。
逃亡的过程她已记不大清,可她知道那晚的月亮很亮。
他们逃到了一个破庙里,而那个破庙的神像后,藏着两个逃犯。
逃犯抓住了她的母亲,把她压倒在了地上。
在疯狂的挣扎和哭喊中,她莫名觉得陷入了一个轮回。
这个世界是个逃不出去的圈,所有妖魔鬼怪都在里面叫嚣着要吃掉他们。
然后南子衿,不,迟子衿出现了。
不是什么英雄救美,只是恰好,那两人是他要抓的人。
他一剑刺进两人的心窝,将像狼狗一样凶狠地南依拎了出来。
“脏。”
他说。
彼时南依浑身狼狈,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你是谁?”
无人应答。
她追问:“你究竟是谁?”话里执着似乎透过空气逼向他。
他终于开了口:“迟子衿。”
一道月色倾斜而下,他的眉眼浅淡,高不可攀。一群黑衣侍卫站在他身后,他拂袖:“你哭什么?”
他皱眉,大概是觉得她有些邋遢。
南依后知后觉地抹掉自己的眼泪:“我没有。”
“哦。”
说罢,他转身离去,也不顾身后的烂摊子。
他今天的目的是杀了那两个蠢货,其余的,都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迟子衿。”
小小的南依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迫使自己站起来。
她的声音听着青涩,像沾满露水的青草。
她说:“我叫南依。”
她微微咧开嘴,眼神灼灼,烧毁一切。
“我叫南依。”
彼时,南依母亲还在,她的世界非黑即白。
而如今,母亲走了,她的世界也早已混沌一片。
而南子衿自然记得那时的南依。
像山火蔓延。
南依说:“遇见你的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像月色一样干净透明。”
她突然回首,看着他,然后,语带可惜:
“只可惜,也只有那个瞬间罢了。”
南子衿讽刺道:“错觉而已,一瞬也多余。”
他从不干净,也不曾透明。
南依耸肩:“你管我怎么想?”
南子衿默然。
两人躲到假山后,窝藏在一个不大的洞口中。衣袖摩擦,两肩相碰,气温似乎都高了几许。
南子衿问:“你的这出戏,是何意?”
“南阳峰回来了啊,”南依垂眸,“怎么办呢,我一看见他,就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南刘氏是棋子?”
“南阳峰不在乎她,”南依说,“可耐不住她找的是个戏子啊……”
她叹了一口气,又捂着嘴笑起来:“你说,要是你被戏子绿了两次,你还能忍吗?”
南子衿嘴角动了动,没有理会她的话。
假山隔绝了日光,洞里阴凉。
两个人身子挨着,隐隐出了汗。
“人来了。”
南依“嘘”了一声,便全神贯注地看过去。
不像是复仇,更像是看八卦。
南子衿往后退一步,南依身上的香味却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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