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旋镖

　　可能是将我的话听了进去，许雅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工作的事。

　　但是她好像只能回去干老本行——卖画。找了几家美术馆，这几天都在忙着面试，她形象好，手里有一些客户资源，几家公司都争着要她，搞得她选来选去不知道选哪家，这让我实名制羡慕。

　　待遇好的公司在新区，离家远。离家近的公司福利又不太好，想来想去她还是打算去新区的那家大公司，毕竟挣钱多，而且公司在高档写字楼里，环境高端大气，很符合她的气质。

　　我也算运气好，刚从山上下来的第二天，之前联系我的那位猎头人员就告诉我，说是有家设计师事务所很符合我的要求，与对方约了时间今天下午面谈。

　　我看了对方传来的地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写字楼里。我想着这么高档的办公地点公司必然也不会差，还提前在商场买了条黑色吊带裙，搭配一件白色西服，打理了发型。

　　开车到了约定地点，这里的停车费真的刷新我的认知，早知道坐地铁好了。我掐指一算，如果在这里上班一天的停车费得是好几十，而且不能办月卡，那么一个月下来光停车费就是一两千，有点离谱。

　　写字楼大的差点把我绕晕，又是前台身份信息登记，又是电梯转梯，还得上一个扶梯，真的是好麻烦。

　　到了35层，一位人力资源部的总监接待了我。张垚张总监，一位打扮优雅的女士，大约四十岁上下，梳了头韩式发髻，一身白色窄裙套装，看上去利落从容。

　　很有气质，说话一丝不苟，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但却能清楚表达意思。随遇而安，我就这么一个人，竟然也能跟她聊上一个小时。

　　在老丰的公司里呆了那么些年，什么形形色色的顾客都碰到过，煞科打诨的小市民也有，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也有。跟顾客谈天说地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我能在对方的言谈举止里捕捉到对方的性格，主要想了解顾客好不好搞定。

　　有的顾客跟你谈的好好的，等东西做出来他又不满意了，然后找你扯皮，我也遇到过不少。所以我还算圆滑，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很容易进入状态。

　　张总监说完带着我在公司转了一下，我心想，我这种没大公司大项目从业经验的设计师也行吗，见她向我介绍着公司的管理架构，感觉就是已经确定了要我似的。

　　我当然对这里的工作环境是非常满意的，但是我也没做在面上，不然显得我多没见过世面。

　　35一整层都是这家公司，分成很多个部门，楼上36层还有半层，是总裁办和几间多功能会议室。室内设计部的区域很宽敞，除了中间有几个小隔间坐了几位看样子刚从学校毕业的新手，其他设计师的办公室几乎都是独立的玻璃办公间，窗明几净，很舒适，跟我想象中差不多。

　　再往里走，是几件更大的办公间，门口的名牌上贴着“总监”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有一个小隔间，里面坐着总监秘书，显得很气派。

　　张总监领着我走进其中一间总监办公室。里面一位中年男士在一堆高高堆起的文件夹里伏案工作，张垚在其打开的玻璃门上敲了敲，那位男士闻声抬头。

　　我一惊，脱口而出：“曹老师？！”

　　对方听我这么一喊，细细打量我，半天没说话。大约是没想起我是谁，我一时有些尴尬。我在学校时课业确实是不怎么好，成绩属于不上不下的学生，令我们系的教授一时没想起来也算正常，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激动了。

　　他虽然不记得我，但是我对这位曹老师印象非常深刻。他是个帅老头儿，在学校时，很多同学恬不知耻地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接近他。起初，我也觉得这位教授有可能会是一位“教兽”，会为一些想走捷径的女学生开后门。

　　后来我发现，他真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学生一视同仁，对家里条件不好的同学格外扶持，我记得还为一个家里条件不好的同学介绍学校兼职，也不会因为谁家里是高官贵胄而另眼相看。

　　至于我这种嘛，倒是被他批评过几回，说来有些惭愧。但是我尊重他，也很庆幸我在大学的导师是他，没遇到那种传说中会把学生逼上梁山的“教授”。

　　看了我好一会儿，他脸上浮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肖潇！”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把我喊成许雅，上学那会儿他就干过这种事，大概是我跟许雅整天呆一块儿，发型身高都差不多。

　　我眉眼一弯，笑道：“谢天谢地，您还好没把我名字喊错。”

　　他大笑起来，引得一旁的张总监也跟着笑笑。我们二人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

　　曹教授是去年退休的，按照原计划是学校返聘，但是被这间公司的集团负责人三顾茅庐请来坐镇，现在在这里做设计总监。我特高兴，心想如果能来这里工作就太好了，又有老师罩着，又能学东西。

　　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让我与曹老师聊起来就收不住，他口若悬河，连连起身添了几回茶水。眼看他杯中的茶都被他喝成了白开水，一旁的张总监按耐不住了，说道：“曹总监您看您今天也碰到学生了，还是学校里拔尖的，既然这么优秀，我这边没什么意见，那行不行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了，我也好回去给老板回复。”

　　我心里一乐，想着曹老师刚才当着这位人力资源总监把我一顿夸，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他夸的是别人，跟我完全不搭边。

　　曹老师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对我说：“肖潇，那今天我们就到这儿，你回去等这边的好消息，也好准备准备，收收心。”

　　张垚：“是的，我下来再跟你联系，薪资待遇我们是统一标准，稍后我发你邮箱。”

　　我点点头，这么说来这事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起身与两位握手道别。

　　一路上，我轻舞飞扬。在高架上开着车跟开飞机似的，完全是飘的。我想着我终于能进大公司漂漂亮亮地做个白领了，心里思索着衣橱里那些衣服全部得换，换成有范儿的，平底鞋全部摈弃，得换成高跟鞋。

　　从前，我在老丰那里，事事亲力亲为，除了不去拉业务，几乎什么都干。去施工现场那几乎都是常事，工地上碎砖瓦砾，满地都是尘土飞杨，也不可能穿得多光鲜亮丽，高跟鞋什么的都是出去约会或者去高档场所才拿出来显眼，根本没什么机会打扮。

　　我感觉我的事业将会上一个巨大的台阶。令我更惊讶的是，车子还没在露天停车场停稳，刚才那位人力资源部总监张垚就来电话了，说是公司最近项目需要人，要求我明天就上班。我都懵了，这么急的吗？还以为能再休息几天调整调整，看来没时间了。

　　在衣柜里倒腾了半天，选了几套自认为得体的服饰，拿出来熨烫好。现在不一样，我得好好收拾自己了。

　　收着收着，索性把整个衣橱整理了一遍。看着衣橱里那件男士深色西装外套，我陷入一阵沉思。

　　刚才曹老师说他是被集团公司老板“纪总”三顾茅庐请去的，我当时没在意，现在一听，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心里突然间有点慌。连忙打开电脑，在页面搜索今天面试的这间公司“开越设计”。原来这家公司是隶属于一间名叫“盈科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这家集团公司发展致力于全国，业务涵盖房地产开发、商业运营、智慧服务、建筑设计、房屋装修等几大主航道业务，九几年在香港上市。

　　中国民营企业服务业100强发布，全国排名第32。然后大篇幅报道整个集团公司在全国的一些重点项目。我的目光在集团公司高管表格里挨个查看，希望不要是我想的是那样，不然就悲剧了。

　　还好的是，整个集团公司虽然看上去是有点像家族企业，但是除却几位高管和执行董事是姓纪，其他大部分总裁、总经理、投资委员会成员几乎都是外姓。而且我仔细查看了我今天去的这家“开越设计”，注册人法人叫纪小明，总裁和副总裁都是外姓。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真的是有点激动，还打电话告诉老爸我接下来可能会有点忙，没什么时间回去。因为我爸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相亲，说是他们单位的年轻检察官看了我照片很是满意。我一想，我爸就是检察官，随时随地一身正气的，跟检察官走到一起说不出来的滋味，感觉随时会被训的感觉。

　　电话里我爸的口气对我依旧不太客气，总觉得我不学好，整天在外面飘着、打工。每次回家他都用“打工”这两个字形容我的工作，让我有种在他眼里我就是个餐馆服务生一样的存在。

　　使得我每次回家不管在哪里碰到我堂弟，见面打的招呼他说的都是：“嘿，姐，还在哪儿打工呢？收入怎么样？什么时候买房？”

　　因为我堂弟就听家里人的话，在县里的公安局混了个一官半职。其实我有时候还是挺羡慕他的，县里工作生活自由自在，生活惬意没什么不好，可是我没他那个能力啊，能把厚厚的那些公务员考试书籍背下来，我委实做不到。

　　可能在他们的眼里，只要不是体制内的铁饭碗，都叫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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