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这件小事

　　09

　　轰鸣的间隙越来越短，蓝佳儿加快前往工具房的脚步，心里期盼着能否在大雨来临之前跑回宿舍，若梁梓麟偷懒溜走，或者有教官和他在一起，这样子的话，蓝佳儿就可以立即掉头回去。
　　“放这……”梁梓麟靠在门框上，手持长勺用木柄指了指放置的地方，他的眼神游离，心思完全不在这份工作上，时而徘徊于天上的云，远传的闪电，迎面走来的人群，直至见到小跑至他面前的蓝佳儿。她不该来这。
　　不顾其他同学的眼光，蓝佳儿一心想着人命要紧，不然怎么可能冒着一个月陈麻疹的风险来到这，来的路上，蓝佳儿安慰自己，这本是给她安排好的活，不知为何意外地改由了梁梓麟负责。如果梁梓麟和陈志明他们待一起的话，蓝佳儿绝对不会多管闲事，可现在像是自己坑了别人一样，若只是单单坑了他一场滂沱大雨就算了，但如果有什么严重的意外发生，这辈子她都不会好过。
　　粗喘着气，蓝佳儿回头看了一眼，不见章费他们的身影，她连忙朝梁梓麟说了句：“你快回宿舍，这里我帮你看着。”
　　不明所以，梁梓麟依旧保持斜靠的姿势，面无表情地往下盯着弯腰喘气的蓝佳儿，问了句：“怎么了？”
　　冰和火的对峙，蓝佳儿一时难以解释，担心着“黄雀”来袭，天暗得厉害，来的人都急匆匆地走掉，没人希望碰到大雨。四下没人，蓝佳儿拉着梁梓麟进入到工具房里面，这里放置的的都是教官们平常干农活用的工具，包括锄头、铁铲、犁耙、箩筐，在铁架上、地上分着不同的类型放好，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亮度极低，与昨天夜里的白路灯差远了。
　　“有人来打你，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其他学校的，红色袖章，刚才和陈志明他们发生了冲突。”蓝佳儿语速又变快了，试图用最精准的描述让梁梓麟紧张起来。
　　“你认识陈志明？”显然，梁梓麟抓错了重点。
　　“不对，就是，哎呀！老师不在，教官不在，他们要围堵你，教训你。”透过箩筐的缝隙往外看，蓝佳儿推了推梁梓麟，“你先回去，我来负责这里。”
　　“所以，你跑来了？”这时说话的梁梓麟像极了大人质问的口吻，蓝佳儿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雨，终究落了下来，潮土泥的腥味比雨声先一步飘了进来，待蓝佳儿回过神时，门外已来了一群人，透过缝隙看清楚是章费的脸后，蓝佳儿用力一扯梁梓麟的衣角两人蹲了下来，堆积如山的铁揪刚好把两人挡住了。
　　“梁梓麟！人在哪啊！”哐的一声响，有人一脚踢向了拦在门口的铁皮柜。
　　“老大，没人啊，不会走了吧？”
　　“不是有人说他在这看这些破玩意的吗？”
　　“快下大雨了，说不定他先走了。”说完，传来一阵碰撞声。
　　梁梓麟想要站起来，他不怂也不怕，只因为多了蓝佳儿的存在，见着她用力扯住自己的衣角，对着自己猛摇头的样子，梁梓麟放弃了蹲的姿势，直接坐到了地上，听着前方的动静。
　　“走，我们去周围看看。”
　　“老大，这里面好像有灯，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听到这句后，蓝佳儿神经顿时绷到极点，如果他们走进来肯定能看见他们俩。趁他们还在外面犹豫的片刻，梁梓麟拉起了蓝佳儿的手，领着蓝佳儿躲进最后一格的铁架的空位上，这里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个人，电灯没有打开，房间里没有一丝的光，蓝佳儿被梁梓麟按头蹲了下来，完全状况外的她，只见梁梓麟边往外头看了看边把军外套脱了下来，直接盖到她头上，蓝佳儿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隔着衣服，梁梓麟凑近她的耳边，很近很近：“在这里待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凭借听觉感知，蓝佳儿猜他是回到前面的位置上，心脏发出咚咚的声音，呼吸急促了不少。
　　等了好一会，没听见其他的声响，蓝佳儿的心缓了下来，还好梁梓麟没一下子冲了出去，她的腿早已蹲麻了，又不敢扯开军服偷看，只能慢慢地抱腿坐了下来。
　　黑暗中，除了视觉，其他的触觉变得敏感起来，覆在鼻尖上的军外套，有轻微的汗味夹杂了淡淡的柠檬香味传进了她的鼻息，这是属于这个年纪男生的气味吗？蓝佳儿的刻板印象中，这个年纪的男生大部分蛮邋遢的。
　　胡思乱想之际，强光穿透整个屋顶，近在迟尺的爆炸雷声响彻空间，吓得蓝佳儿轻呼了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接着又是好几下的电光交错，一切重新陷入到幽暗当中。时间像是静止了好几分钟，没有打斗声出现，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了。蓝佳儿松了一口气，若刚才她没赶到，或者梁梓麟冲了出去，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找老师，找教官？还是挡在两人之间一起挨揍，她没有面对这种场面的经验。
　　“走了，他们。”蓦地，衣服被揭开，因刚刚打雷蓝佳儿感到害怕的缘故，梁梓麟的军外套被她抓出皱褶，梁梓麟似乎完全没看见，但蓝佳儿留意到了，只不过梁梓麟若无其事地套了回去，拍拍身上的灰尘，率先走了出去，蓝佳儿没说话，跟了上去。
　　雨声变得更大。
　　往远处看，雨帘的尽头不见有前来的同学，门外的工具勺散落一地，看来是被章费他们故意弄乱的，蓝佳儿二话不说地收拾了起来，梁梓麟迟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蹲到一旁收拾起东西。
　　现在的梁梓麟似乎又和昨晚的他不同了。
　　“搞定！”清点完最后一个，蓝佳儿拍了拍手。
　　还差三个同学没来还工具，眼瞧这雨势与当年过之而无不及。铁制的檐篷很大，但有的雨点还是随着阵风吹了进来，梁梓麟这边算是完事了，蓝佳儿思考要不要再一次冒雨回宿舍。不过这次有些不同，这里除了她，还多了梁梓麟一人，似乎减轻了当年一个人待着的孤独感。
　　“休息一下吧。”跳上不锈钢制的柜上，梁梓麟盘腿而坐，说了句“这雨得下很久。”
　　犹豫了一会，身高差了一个头的蓝佳儿爬了上去，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坐在梁梓麟的旁边，有点相似于昨晚，只是现在的他俩由观星变成看雨，迎面偷跑进来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多了一股清凉。
　　沿着檐篷倒水般流下的雨完全遮挡住了前方的视线，白蒙蒙一片像瀑布一样，由于檐篷装置得特别的大，和坐在靠屋里的他们有一定的距离，让人有种坐进了水帘洞里的感觉，只是于蓝佳儿而言，这种特别的新鲜感，不真实，像是长期困在地洞里的小兽，不见天日，洞口处那突如其来的光，令人期待又恐惧。
　　反倒梁梓麟的视线停驻在远方的雨，沉默不语，像思考着些什么。
　　琢磨着梁梓麟的心情是不是不好，蓝佳儿问道：“那个，饮料打算什么时候请我？”
　　“嗯？”梁梓麟没想到蓝佳儿提起了这事，“等下回去请？”
　　“是觉得我妨碍你打架，所以……”兴许是下雨的缘故，也可能是她好奇心重的缘故，若是以往，宁可自我纠结一番，也不会问出口，“不高兴了？”
　　扑哧一声，梁梓麟笑了出来。
　　这一笑，蓝佳儿留意到，梁梓麟的上下唇都特别地薄，记得老人家说过这种嘴形的人就是薄情相，但比起梁梓麟平常总皱眉蹙额的样子，不适合于这个年纪的寡言少语，现在笑一笑，好多了，帅气多。
　　“怎么会……”嘴角微勾，梁梓麟看向蓝佳儿，他的眼珠子是特别浅的琥珀色，“本来就不打算打架。”
　　“是吗？”完全没有底气的提问。
　　骗人的吧，早在梁梓麟作出回答前，蓝佳儿就这么认为，只是当两人四目相对之际，他笑着说话的时候，方才先入为主的想法顷刻烟消云散。眼前的梁梓麟，真的是许久以前，她认识的梁梓麟吗？不只是她换了人吧，梁梓麟也换人了吗？
　　忽闪而过的荒唐想法，蓝佳儿立即选择如烫手山芋般地往脑后扔去。她本人重生就足够的不可思议，若梁梓麟也是，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啊。何况她和梁梓麟不熟，根本不了解他。上一辈子他们没有像现在这般单独地相处过，这已是这辈子的第二次了。
　　“这雨看来还要下很久……”蓝佳儿移开视线,顺势岔开了话题。
　　而梁梓麟的目光停驻在了蓝佳儿的侧脸上，过了好几秒，他重新看向了雨里。
　　他想着雨什么时候会停，心底又希望雨能下得久一点，心里担心着蓝佳儿会不会因为这场雨生病。模糊的记忆里，梁梓麟隐约记得开学的第一个月里，蓝佳儿生病请假了好几回，他忘了是什么病，只记得天气很热，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学校没来得及装空调，而九月的荔城特别的热，那时蓝佳儿上课总穿着长袖的外套，脸给热得红红的，好几次打瞌睡醒来时，都看得见蓝佳儿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偷摇扇子，她的小表情特别多，不时热得吐出舌头，让人想到小狗小猫，古灵精怪。
　　今天突如起来的任务分配，唤起了他的记忆，恐怕那时蓝佳儿的生病，有可能和这次军训有关。对当年的军训，梁梓麟的印象不深，那时的他整个人处于躁动不安的状态下，叛逆的基因完全显露，他厌恶所有来自老师、教官的安排，而这次人冷静了，有了好好经历一次的想法，还多了一份想照顾好她的冲动。
　　“等雨停了再回去吧，不然会生病。”他的声量刚好穿过雨声。
　　这话犹如股暖流进入到蓝佳儿的心里，很淡很柔和，很快地蒸发掉，不见了，蓝佳儿唯一确定，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让她心安的感觉了，心房墙壁上像是洒满了白面粉，温水融入其中，粘粘乎乎的面糊揉了开来，心里头变得糯糯的，湿湿的。
　　明明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说上话。
　　何况，梁梓麟是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啊，她的灵魂可是到了该要被叫姐姐、阿姨的年纪。
　　心里的罪恶感飙升！
　　蓝佳儿连忙戳破心里快要冒起的泡泡，告诉自己，现在可是学习的年纪，别搞有的没的、七七八八的！
　　不可否认，这场2007年的暴雨依旧下个不停，但这一次多了一个人。
　　于他们两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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