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之恋,始于吸血入唇之前

作者:清水白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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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问答与追忆


      曾有一位顽固守旧的学者在某次研讨会上大放厥词,声称升降梯这种异端设备的普及会危害人类的长期健康。这种荒唐腐朽的观念对于绘月而言,理应是笑一笑然后彻底忘掉的东西。可现在,向着天台垂直上升中的她却无比希望这一提案现在大行其道,这样行政楼就从来不会装升降梯,她也不必以现在这种大脑空空的状态去见那位谜团萦绕的学妹。
      今日的课程很快结束,本学期的第一个教学日迎来了句号。广播中,由“窈窕诗音”设乐珺亲自创作的悠扬音乐催动着学生们热切的归心,也搅得一向冷静的学生会长愈发心神不宁。最后一节班会课结束后,绘月忘了向莫妮塔伪造自己的去向,就顶着友人的注视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就算远远地望见了因为柔韧练习而捂着腰哀嚎的设乐珺,也没有如往常一样上前调侃她的闲情。同僚的莫妮塔说她最近有些奇怪,学生会室内的反常午睡更是被锐评为与流星雨比肩的奇观。
      “我得赶紧完事回家钻被窝冷静一下……”
      绘月没有细究自己的异常源于何处,只是迫切地想要解决掉眼下的待办事项。直到她走进升降梯轿厢,距离抵达天台只余下几秒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再一次与清蝶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独处,这令医务室事件在她的脑海中高强度重放。本来快要忘掉的,被吸血时那异样的快感死灰复燃,阻断了正常思考所仰仗的神经通路。在这滑坡一般的联想下,那原本逻辑缜密,效率高超的聪颖头脑,一下子就退行成了找不到洗手间的三岁小孩。
      “我……欸?!怎么就已经要到了……啊啊啊,真该走楼梯……”
      “天台层——”
      移门打开,正如绘月所预感的,那一位少女先她一步抵达了此处——那熟悉而不熟络的白色女孩坐在小板凳上,一边舒展着身子,一边用一只手在嘴边拦着哈欠,看上去像是刚刚苏醒。倘若盛夏阳光的最后威能没有被逐渐崛起的云层所削减,真叫人担心她会不会被太阳晒伤。点缀着银白的翠绿苗圃伴在她身旁,二者犹如一体,交织成画,可以满足任何人对于“少女”这个概念的幻想。
      “哈啊……早安,学姐,哦,应该是日安,抱歉,刚醒过来没搞清楚时间,哈哈……”
      “画中少女”开口的同时,一阵温润的风从外侧吹来,钻入轿厢,掠过出了故障的学生会长,霎时间,搅乱思绪的阴霾之物烟消云散,平日里冷静的荣绘月,终于重新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风儿吹乱了清蝶的头发,可她却没法第一时间命令自己的手去将发丝捋顺,她的身体正处于异常迟缓的低效能状态,距离触发戒断的阈值已近在迟尺。绘月察觉到了这份不自然,她的视线捕捉到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不里祥的黯淡颜色,和在打哈欠的时候若隐若现的尖牙,同昨日如出一辙。
      “唰——唰——哗啦——”
      随风摆动的苗圃里猛地蹿出几道碧绿色,矮小的植株瞬间生长出宽大坚韧的茎与叶,化作一个盘根错节的碧色牢笼将暗藏威胁的新生困在其中。对于在开学典礼上做出那种奇景的的“至宝”而言,编织一个关押危险对象是笼子自然是轻而易举。
      “那个……我……学姐,我求你,不论要对我进行什么处置,都请让我,在这所校舍里,多待上一阵子,我不会伤到别人的……可以是半个月,可以是一周,或者三天也行,这个……可以谈,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至少也要……呼呜……”
      现在的清蝶光是说话,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到绘月用赐能限制住了她的行动后,既害怕,又欣慰,她害怕于,这可能是一个清算的征兆,她欣慰于,自己现在绝不会像昨天一样再伤到这位耀眼的人了。
      “吃力的话就先别说话……”
      绘月走到清蝶身旁,隔着碧翠色的围栏与她面对面。学生会长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张脸,她看到了悲哀、疲惫,以及一种本能的饥渴感,这些情感不分界线地杂糅在一起,唯独寻找不到“恶意”的所在。女孩,现在就像是被囚在笼中楚楚可怜的白鸟一般,敲打着监牢的边界,渴求着血与自由。
      绘月的目光被地上的水杯吸引了过去,她操动赐能,略微拓开了一处围栏的宽度,将手伸入其中,将其取出。她用鼻子嗅了嗅这个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浓烈的血腥味如期而至。仔细观察后,绘月发现了这个杯子的玄机,环形的术石隐蔽地安置在杯口,就是隐藏其中的术式,让旁人从外侧只能看到澄净的白开水。
      “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直接从我身体里吸血,而是喝离体的血,是不是就不会产生……嗯……昨天那样的效果了?”
      “嗯?应该是……呃啊,我大概又要……”
      眼看着以一种野性的步态站起来的学妹,双手扒在绿色的栏杆上,饥渴地望向自己,就如昨日在病榻上的所见一般,一点点地落入失控漩涡之中。绘月没有半分犹豫,她控制植株生出如利刃般的叶片,划开了左手腕部的静脉,伤口的深度正好使血液如细小的涌泉般涓涓流出,淌入了她手中水杯的开口。收集了大概三分之一杯的量后,绘月用新生出的植物茎与叶作简易的绷带和纱布,缠在了手腕上,止住了伤口的血流。
      “给,你这个样子我没法开始问问题。”
      绘月将这杯新鲜离体的血液从围栏间隔中递给了清蝶,
      “学姐……你的手……这……”
      “没事,有人问起来,大不了就说是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别管这小伤了,快喝了吧,我们早点解决。”
      清蝶用颤抖的双手捧着杯子,抬头看了看绘月的脸,那是一张平静如水的美人面庞,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稀松平常。她缓缓举起杯子,将鲜红色液体送入了口中,血中残存的体温仍未散去,舒适温热的感觉很快扩散到了娇小身躯的每一处角落。
      绘月看到学妹的眼睛变回了软软的粉色,尖牙也收起锋芒,变成了正常的尺寸。确认到威胁已经解除后,她下达新的法术指令,让碧绿色的牢笼枯朽崩溃,重归泥土。
      是时候办正事了。
      “清蝶同学,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为了什么报考荣高的?”
      “欸?怎么上来会先问这个……”
      清蝶没有想到,学生会长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与她的特殊习性完全无关。
      “我会问的都是必要的,不用纠结,回答就好。”
      “好……好吧。老实说,一开始的话,我是为了寻找素材。那个,总之就是,我喜欢写作,主要这副身体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了……为了写出好故事,我就必须亲眼目睹这个世界的模样,比如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这校园内发生的点点滴滴……什么的。这是我最初选择参加招生考试时的理由。”
      “既然说这是最初的理由,你现在又有了全新的理由吗?”
      “嗯,我想……是的。我在班上认识了,几个朋友,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惊奇地发现,就算是如此不成器的,残缺的自己,也完全有机会,登上校园生活这座舞台,而非单纯作为阴影中的看客。所以我……我恳求学姐你让我能多经历一些这样的日子,之后的话,什么惩罚我都……”
      “说什么呢,哪儿有什么惩罚。”
      “欸?”
      清蝶来到这里之前,一直抱着退学血赚,处决认栽的心态,绘月用轻松语气说出的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昨天……医务室里,我那个样子……”
      “哪有人会怀着恶意哭得那么伤心啊?那不是你能控制的东西吧?不受主观控制的因素可不能成为定罪的理由,我们一直都遵循着这一原则。就像今早,你同班的夏花刮坏了那块价值数万的术石,我们也完全没有要求她对金歆做任何赔偿一样。我会约你来这里,只是希望以尽可能保密的形式,排除你影响校园安定的可能性而已。既然你入学并无不纯动机,也从未出于恶意而做出违规行为,更不用说今早的事件里你也算是见义勇为。从今往后,你当然还是可以作为普通学生,在校内学习生活的。”
      “天呐,呼……在最糟的猜想里,我还以为学姐你要在天台把我给秘密处决了呢。”
      “嗯?!”
      在清蝶长舒一口气的时候,绘月却因为她的发言陷入了疑惑中。
      “难道你其实是北面派来的间谍吗?”
      “当然不是!至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
      传说北国莱咤的间谍机关会用特殊法术抹掉间谍的记忆,以此进行间谍本人都不知情的谍报活动。考虑到这点,清蝶在直截了当的否定后面又加了一句质疑倾向的话,绘月这么一说,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可能是被改造记忆的间谍了,可间谍有什么潜入学校的必要吗?
      “那为什么会直接跳到处决呢?!难……难道清蝶同学你其实早已不是人类,是僭界魔的宿主?!”
      “我当然是人类!我是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是人类,虽然有些方面不太正常,但我至少坚信我自己是人类!”
      而僭界魔是一种满足特殊条件后从“混沌下界”僭越至这个世界的法术灾害,而作为条件要素之一的“人”则会成为失去自我的宿主。清蝶虽然被诅咒般的异常本能所纠缠,时常对自己是否为人产生疑惑,但她绝对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人类一方的。
      “我如果真的是间谍或者恶魔的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来赴约啊?”
      “说的也是吼。抱歉听到处决这个词有点头脑风暴了……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吓人的词语?”
      清蝶知道时机已到,便从书包里取出了自己的“处子作”,将它递向绘月。
      “学姐你肯定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问我,你应该都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答案。需要交待的东西有很多,全口述的话,我没有自信能做到。”
      “这是?”
      “算是我的,处子作?是我整理了我自己的日记和回忆后写出来的,改编自真实经历的,大概算是小说的东西。”
      “真厉害,有毅力写这么多的东西……你是猜到了会被盘问,才带来准备给我看的吧?”
      “嗯……我想大概是的。”
      对于绘月而已,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手准备。
      “那就让我好好看看吧……呃,能稍微松一下手吗?”
      “抱歉!如此拙作,要给别人看果然还需要些心理准备!”
      “不经世人目光评价的作品不过空中楼阁,你有这方面的爱好,总会迎来这一天的啦。”
      “我知道……但也有一句话叫万事开头难啊!呼……呃……这也太难了!”
      在将作品交付前,突然满溢出来的羞涩感让清蝶死死抓住了本打算递给绘月的书,两人就这样开始了某种拔河,在花了好几分钟做足了思想准备后,她终于松开了手。其实,按照双方力量的差距,绘月本可以随便一使劲就将这一叠纸抽走的,可她还是选择等清蝶自己放开手。
      绘月翻动起简单装订起来的书页,清蝶的面颊因此微微发红,这还是她第一次把写的东西给家人以外的人看,虽然父母亲都对她大加赞誉,但双亲眼中自带的滤镜是最不可盲信的。所以,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将宛如自己孩子一般的那些文字交出去后,清蝶还是难免忐忑起来。
      绘月阅读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翻过一页,而此时无事可做的清蝶,为了转移注意力以削弱羞耻心,放任自己陷入到了对那段时光的追忆之中。
      将时光拨回到八年前,丘闽省首府夕潮市的郊区,一个叫做“蛾崖”的普通村庄里。
      工程队正热火朝天地修缮着村中道路,泥泞难行的土路将在不久被平整可靠的水泥路取代。
      “好吵啊……”
      不远处施工器械吵闹的声音和工程法术引发的炫光,让房间内白发粉瞳的女孩觉得有些恼火,这打搅到她阅读父母亲为她从城里带回来的前卫小说了。
      “小蝶,该准备出发了哦。”
      “嗯……啊,我差点给忘了。”
      听到母亲的叮嘱,女孩看了眼日历,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六月一日,夕潮市举行公共天觉仪式的日子,所有在三个月后的九月一日前满七岁的,未完成自发天觉的孩子都将被召集到城区边缘的场地,获得各自的天资与赐能,而天资情况是一些学校招生考虑的因素之一。
      清蝶那时已经七岁,在这一次的炎夏基本过去之后,她将作为学生进入初校,开始学生生涯。
      人们大多认为天觉日是人生中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转折点,清蝶虽然对于自己的法术天分不甚看重,也不抱多大期待,可在邻里间的耳读目染下,还是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裙子来迎接这一日的到来。
      “志翼,这桶红彤彤的玩意儿真的是人血吗?那个教授送你这个干啥?”
      “老婆,这我也摸不透他老人家在想什么啊,可能是希望我做一下血液相关法术的研究?”
      “爸爸妈妈,早安……嗯?这是什么?”
      完成更衣洗漱后从二楼下来的女孩,看到自己的父母正围着一个满载着红色液体的窄口水桶进行着舌战。
      “呼哇,我们的宝贝女儿今天可真漂亮!至于这玩意儿……是这样的,宝贝儿你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你爸爸的上司突然派人送了一桶人血过来,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我都想把这东西直接倒了得了,看着渗人。”
      “别啊,这肯定是他老人家对我的考验,我事业的成败可能就在此一举了!”
      “事业,事业,你都不高兴好好看看清蝶可爱的样子夸她两句,虽然生下她确实是我单方面的坚持,但你能不能好歹在亲生女儿的重要日子暂时忘掉工作的事情?”
      “我……这怪不得我吧?”
      “哼,那就让女儿来评评理!小蝶,你觉得是谁的问题?嗯?”
      这对年轻的夫妇再度望向女儿刚才站立的位置时,发现清蝶没有多搭理他们,已经坐在远处的餐桌上吃起了早点。
      “瞧,女儿都不听我们说话了,都是你这个失格父亲的问题!”
      “呃,这不好吧?”
      清蝶的父亲是一位法术学者,跟随着夕潮当地颇负盛名的老学究——韩舸韩教授做事,手头上也有好几个属于自己的研究项目,不说他能平步青云,也起码算是前程似锦;母亲则是城市外环一所初校的全科教师,最近被越来越刺头化的初校生们弄得有些神经过敏,无端受累的丈夫都快觉得这是更年期危机提前二十多年找上门来了。
      清蝶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甚至都还在学府中接受高等教育。说得直白些,清蝶这孩子的诞生纯属意外。虽然在母亲的坚持下她侥幸没有被堕掉,但还是难逃被放养的命运。该说这对莽撞到未婚先孕的热恋情侣是傻人有傻福吗,他们的女儿性情安静,聪颖懂事。在识字后,几乎只需要定期投喂一些书就能养活,最近甚至还做上了村里孩子们的小领导。这导致有时他们想要展露对女儿的关心时,会有一种反被女儿放养的错觉。
      “我吃好了……是不是该出发参加仪式了?”
      政府准备的专车停靠在村子和公路的连接处,村里所有符合条件的孩子都会和监护人一起由此前往仪式地点。
      “蝶姐姐,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又在阁楼里看书到睡过去了呢!”
      当清蝶一家三口匆匆忙忙地赶到村口时,一个淡紫色头发,紫色眼瞳的女孩一下子朝着清蝶拥抱过来。
      “小絮樱,先松开啦,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还不至于忘掉啦。”
      女孩的名字是应絮樱,“应”是她单亲妈妈的姓氏,她的家庭状况似乎有些复杂,以至于在这么要紧的日子里都没有监护人伴在她身旁。小妹妹一般的女孩在撒足了娇后,终于松开了抱住清蝶的手臂。
      这两个小姑娘明明同岁,可并排站在一起时,却有着非常明显的身高差——清蝶是同龄孩子中最高的,拥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将近一米四的伟岸身长,因此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村中学龄前孩子们的领袖,是智谋与力量兼备的孩子王;絮樱的身高则远低于平均线,比起清蝶要矮了整整一头,因为这个缘故,她难免有些自卑,不过,在一同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她已经是清蝶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絮樱家中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只剩下她一人,所以去到清蝶家里蹭饭乃至留宿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她们同为独女,却又像是姐妹一样。
      流动的法术驱动着大巴看似笨拙的车体,载着对获得法术能力满怀期待的孩子们,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已满或将满七岁的孩童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依次穿过三层楼高,布满术石和精雕纹样的金属门框,这就是所谓的启示之门。一旁的政府专员则随即在记录石中记下对应的天资等级。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慢,很快轮到了身高显眼的清蝶。
      “四等(IV)。”
      政府的记录员毫无波动地报出结果,平均线以下的四等,连清晰的赐能都无从产生,法术的才能几乎为零。
      “看来我人生的第一个道口运气不好啊。长大以后只能去供能所当术能池了吗……”
      面对这样的结果,再怎么看得开的人也多少会有些失落。不少得到了理想结果的孩子,已经一边展示着方才获得的能力,一边在父母的怀抱中享受着赞扬了,这样的氛围下,清蝶难免会感到有些压抑。
      “蝶姐姐都只有四等的话,我岂不是要成一等了吗……等一下,给我点时间……”
      “快一点,只要走过来就行了小姑娘,没什么难的,后面还是数不清的人等着呢!”
      听到了记录员催促的声音,清蝶回头望去,看到絮樱正在这大门框前踌躇不决。这个自卑的女孩一向缺乏勇气,并且喜欢变着法地自己吓自己,又喜欢钻牛角尖,时常像这样把自己整得动弹不得。
      “小絮樱,我在这哦,来。”
      清蝶朝着门框另一端的絮樱伸出了一只手,她清楚,自己的存在能弥补絮樱所缺失的东西。这一举动让原地踏步的淡紫发女孩找对了方向,絮樱牵住了只年长两个月的大姐姐的手,越过了决定命运的启示之门。
      负责记录的人员反复确认着絮樱天觉的结果,等待着的两位少女或许有些焦急,但不论结果如何糟糕,她们也早就约定好了不因此而哭泣。
      清蝶的手感觉到了来自絮樱愈发增大的握力,看来她还是很难在这种场合下把握好坦然的心态,仍旧不安着。
      “十……十等,这个做标记。下一个……”
      现场的相关者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均一座城市,平均每十万人只会诞生一个的十等天资者,居然诞生在这样一个混在人群中会消失不见的矮小女孩上。
      明明获得了绝对值得庆贺的结果,可絮樱的身边没有父母来将她高举庆祝,除了握紧蝶姐姐的手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恭喜你,小絮樱,恭喜你!”
      于是,只能由清蝶这个完全义理层面的姐姐代行庆祝动作,白色的女孩将淡紫色的“小妹妹”缓缓抱起,努力支撑着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薰衣草花环一般的圆弧。
      清蝶看到絮樱的眼中,为了尽可能不毁约而强忍着的泪花。
      “为什么我这种人能遭这种好运,但蝶姐姐就不得不面对连普通都比不上的结果呢?”
      清蝶很清楚,无比崇拜自己的絮樱,现在绝对会这样想。清蝶的心中当然没有半分嫉妒,她只为这个苦命的“妹妹”能够有一次好运而欣慰,并真心地祝福着她的未来。
      归程之中,清蝶的父母本想安慰结果不佳的女儿,但显然他们的操心纯属多余。清蝶甚至鼓动着全车的孩子,为涕泪横流的絮樱,唱起了她最爱哼的儿歌,一双双小手随歌声打着节拍,从城区的边缘,一路响到村庄的入口。
      回到村里后,得到喜讯的街坊们将絮樱团团围住,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一下子变得水泄不通,清蝶只觉得这样有些太吵了,便在人群中找了个空隙开溜,去看她最喜欢的书去了。
      没想到一到家里,清蝶的父母居然为了女儿天觉的结果吵了起来,父亲是八等而母亲是七等,生下四等孩子的概率小之又小,因此,父亲居然怀疑起母亲对爱情的忠诚度了。
      “这里也待不了……”
      见家里也不安宁,清蝶只好抱着要看的书,穿过田埂,来到了位于河边的古旧观测台上。这个石制的坚固小屋已经闭上了观察星空的眼睛,成为了孩童探索精神的奖励——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
      “黄狗吐舌懒洋洋。”
      “黑猫一跃上房梁~”
      坐在石阶上翻动书页的清蝶,接下了身后响起的对仗暗号,这是她与絮樱初识时一起定下的,互相看不清脸时,确认身份用的密语。
      “怎么了,街坊们的祝贺不好吗?”
      “姐姐”转过头去,看到了预料中的脸蛋。
      “没有不好,只是,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待在蝶姐姐你的身边……我们之间不会有变化吧?应该还能,像以前一样吧?”
      “当然啦,只要你乐意,我们大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
      “真的吗?太好了……我真的好害怕,害怕蝶姐姐你会就这样和我越来越远,我还没法想象,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
      “坐过来吧,这本书真的很有趣,我想和你一起看看。”
      清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絮樱在此坐下。夕阳照过来,留下一个孩子倚靠另一个孩子的影子,映红了二人温热的面庞。
      就像,鲜血一样。
      “咳咳……”
      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清蝶体内蔓延,起初她觉得是自己着了凉,或者被什么微毒的飞虫叮了,可现在,愈发明显起来的违和感否定了她草率的猜想。她的肢体在一点点地失去气力,就连翻书都让她的手臂颤抖不止;口中的犬齿,甚至包括前些天刚拔掉的那颗留下的空位,都异常发热瘙痒着;她慌忙望向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看到原本淡粉色的眼瞳变得血红近黑。清蝶从来没有听说过哪种病症存在这样的症状,更别提,她现在居然从最要好的小妹妹的肌肤下,那奔流不息的血管里,嗅到了食物,或者说,猎物的诱人气味。
      絮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跟着清蝶的手指看书上面,无从注意到她无条件信任的大姐姐身上出现的异变。依偎在蝶姐姐身旁的她是那样的毫无防备,那样的……鲜美。
      清蝶不敢置信,她试着用舌头确认尖牙的情况,感受到的竟是四颗尺寸夸张如长钉般的锐利锥体,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它们正渴望着刺破一旁娇小女孩纤薄如纸的肌肤。
      这人生第一个道口,远比清蝶所设想的更加不走运。
      她好想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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