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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亡国
“去他妈的孟老狗。”
所以这昏君,谁爱杀谁杀。
曹暮雪利索地从床榻前站起,拍了拍身上黑甲,转身欲走出房门。
不凑巧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模模糊糊的人语。
“大人……”
“是……陛下,在里间……”
曹暮雪皱了皱眉,收回自己已经迈出门槛的右脚。他关好木门,转身走到纸窗旁,似是在欣赏窗外美景。
嘈杂声越发清晰,直到寝宫外才堪堪停止。
曹暮雪感到门外的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这才推门而入。
他与陶怀谦的视线相接,于是便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
“陶大人,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啊。”
陶怀谦收回视线,抖了抖袍袖跪坐到塌前。他握上了韩善逸的手。
很凉。
像死人一样。
陶怀谦垂下眸子,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青色的玉瓶来。
曹暮雪眯着眼看他将一粒红色药丸喂进昏君嘴里,没有动作。
陶怀谦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昏君抱在怀里。
他这才重新打量了面前的曹暮雪。
“勇智有而谋不足。这江山不该你来坐。”
曹暮雪耸了耸肩,神色像是不屑又像是满不在乎。
陶怀谦没有心思管这些,于是抱紧怀中人走离了寝宫。寝宫外已经跪了一地。
“光晦帝因愧对天下,服毒自戕。”他微微侧了侧头,给身后露出一点侧脸,“告知孟家,若他们想见晦帝遗容,尽管找我讨要便是。”
恒城城主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与其他宫人一样垂下头,再不敢言语。
“公子,”陶恒的上前两步,“那军火库处……”
“不必阻止。”
陶怀谦走离此处,陶恒紧随其后,无人阻拦。
“乱臣贼子,”曹暮雪迈出寝宫门槛,摇着头下了定论,“真是……失心疯了。”
……
恒城南门处,有一少年正背着行囊前进。
守城的侍卫虽对此人在动乱之际出城感到疑惑,但在检查过少年递过来的通行令后还是将人放了行。
硕大的城门开启又关闭。
几乎是在少年走出去的同时,恒城西方便燃起一团赤橙色的焰火。紧接着是几声巨大的轰鸣,焦黑的残砖烂瓦随着爆炸气流撒了一地。
烟雾开始向四处扩散。
把守城门的侍卫瞪大了眼睛,悚然一惊。
此时恒城人间,便成地狱。
“是……粮草和军火库……”
“……着火了!快救火!”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少年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只是攥紧了手中皇帝的书帛,继续向前走去。
你不是想看我成为这江山新主吗?
如你所愿。
……
韩善逸做了一个梦。
说不上是个噩梦。
毕竟是陶怀谦回来了。他的陶卿。
梦里是在恒城行宫的大殿里。他与曹暮雪撕破了脸皮,正是剑嚣跋扈之时。
陶怀谦便在此时走进殿来。
曹暮雪收了气势,似是忌惮。
而他就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朝他走来,眼眶逐渐泛红。
陶怀谦抱了他,手中递过来一粒药丸。
“陛下。”
韩善逸笑起来。
他该死了,早该死了。
他笑着含上陶怀谦的手指,将红色药丸咽了下去。
陶怀谦垂眸看他,一派冷静漠然的样子。
像天上悲悯众生的神佛。
眼前开始发黑,他抓紧了陶怀谦的衣袖,声音沙哑几近哀求。
“别放开我,陶卿。”
别放开我,我想死在你怀里。
……
光晦二年,边疆曹氏三子曹瀚,率五万精兵围恒城逼宫。时光晦帝韩善逸于行宫服毒自戕。
史称恒城之乱。
……后韩善学之子韩向怀得民心之所向,遂继位。于是改年号为崇惠……后世称光复之治。
常平城门前,几个劳工正喝着号子,要把城墙上的旧牌匾给揭下来。几个文人站在一旁议论着。
城门远处,有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又出新的了?”
“是什么?”
“听我说听我说,是--
昔年令人称羡,
而今无耻之尤。
曾是人间仅有,
终了黄土一抔。”
“不太好吧,”一个文人面露难色,“孟才遇忠之属也,再者是死者为大,实在不宜擅自编排非议。”
“这……确实不妥。”
“那便改了就是,不过这陶温鸿……唉!”
“怎么说也是当年的状元郎,光晦元年,春风得意马蹄疾。”
“鬼知道当年有多少常平女子倾心于他。他可倒好,爬上龙床,与光晦帝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换了光成年间,必要治他个祸乱后宫之罪。”
“若不是当年陶怀谦确实才名胜过孟才遇许多,我都怀疑这状元郎是什么内幕不成了。”
“嘘!你们不要命了,连晦帝都敢编排!”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几个小厮走在车窗旁侍候着。
“当今陛下对光晦帝可推崇的很,找不到尸体还立了衣冠冢。”
“哎,若不是……太昏庸,估计都入了皇陵了。”
“谁说不能?主要是找不到晦帝啊。”
“这我听恒城当值的亲友说过,当天好像是陶……”
这文人的嗓子仿佛被谁扼住一般,渐渐熄了声音。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又抓住车帘缓缓收拢。当真是骨节分明。
陶怀谦借着陶恒的手从车上走下来,瞥了几个文人一眼,不知道到底听到多少。
“陶恒。”
身旁的小厮心领神会,拿着崇惠帝的口谕走上前向几个劳工交涉。
他们今日所来目的不过是带回这块牌匾罢了。
是光晦帝亲笔所提。
陶怀谦伸手抚上那烫金的常平城,冷硬的神色竟柔和了几分。
几个文人早就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吱声,看到此时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内心不约而同的对龙阳之好嗤之以鼻。
陶怀谦垂下眸子。
这些人不懂,他们不是换了皇帝,而是换了朝代。
韩向怀本不姓韩。
他不仅是对韩善逸的思念,更是对前朝的缅怀。
他们,亡国了。
陶怀谦突然想起古早朝代的一个故事。
正值国家覆灭之时,敌军的铁骑已深入都城。处处见红,狼烟残延。城门破败不堪,有一白发老叟颤颤巍巍地扶起城门。
可怎么能扶的起呢,他已经那么老了。
他是朝臣,他是罪人。
他守不住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老人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城门前捂着脸哽咽。老年僵硬的膝盖磕碰在灰土地上发出一声空响,正如年少时的轻狂,青年时的壮志,也同仅剩的尊严一并磕碰在地上了。
它们沾了血,染了灰。最后与祖国一同烟消云散。
陶怀谦摩挲着牌匾,他清楚的记得那老人的结局。
老人就跪在都城前逝世了。尸体被前朝百姓挂在牢车后面游街,直到尸骨散尽。
他们说老人叛了国,他们说老人是千古罪人。
的确,万万人嘴里吐出来的话,那便一定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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