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初恋

　　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陈小丁想不通她爸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敏锐？
　　她结结巴巴地说：“同学、同学！”
　　陈建平笑笑，没再明着揭穿女儿青春期的小心思：“爸爸妈妈对你早恋这件事没什么别的看法，但是你要保证别让自己受伤难过。不是爸爸背后说人坏话啊，沈澈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但他那种性子太难捂热。”
　　陈小丁扒在车窗边，脸紧紧贴在冰凉的窗户上，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槐树。
　　良久，她闷闷地“哦”了一声。
　　*
　　周日，陈建平终于想起来陈小丁那辆坏掉的车子。本来想给她推出去修了，一看车子已经很旧了，干脆叫上一家人出去给陈小丁买辆新的。
　　陈小丁虽不舍得沈澈那其实有点丑的后座，但也不好意思总坐人家车子。在自行车城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辆跟沈澈一个品牌的粉色车子。
　　宋满也嚷嚷着要换个新的，最后挑了个张扬的荧光绿，其他三人皆对他的眼光表示不理解。
　　车城这边下午才有时间送货，陈建平也懒得做饭了，四人一合计干脆去对面商场解决了午饭，顺便还能看个电影。
　　一进电影院，陈小丁就看见了个眼熟的人。
　　“爸，那是不是沈叔叔？”
　　陈建平顺着陈小丁示意的方向看去：“还真是。”
　　宋满凑个脑袋过来：“沈澈他爸啊？”
　　“嗯。”
　　宋敏拍拍陈建平胳膊：“打个招呼去。”
　　陈建平带着老婆孩子，四个人浩浩荡荡走过去，靠近时沈向明没看清楚，倒是吓了一跳。
　　“老沈！你也来看电影？”
　　“是，真巧啊，在这儿遇见你。”沈向明拉着徐诗雅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太太，徐诗雅。”
　　徐诗雅腼腆笑笑：“您好。”
　　陈小丁四下观察了一圈，没看到沈澈。
　　“您好您好。”陈建平客气笑笑，依次介绍自己老婆孩子。
　　“原来你还有个儿子？长得挺帅，看起来性格也好。”沈向明夸赞道。
　　宋满“嘿嘿”一笑：“谢谢叔叔！”
　　“你们沈澈也很帅啊。”陈建平疑惑道，“没看见沈澈啊，他又去图书馆学习了？”
　　“小澈他……”徐诗雅一拍脑门儿，“完了老公，忘记跟小澈说咱们出来看电影了，今天他生日！”
　　*
　　沈澈其实有点儿赖床，加上昨晚熬夜死嗑一道题，今天早上睡醒就已经十一点了。
　　早上起来嗓子有点儿干，他去客厅接了杯水，发现家里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沈澈早已经习惯，徐诗雅时而记得他生日时而不记得。
　　过去沈向明在外地，如果正好碰上沈澈生日那天有时间跟她视频聊天，她一定会忘记给沈澈过生日。因为她会早早把自己收拾妥帖，在电脑前坐好等沈向明。
　　八岁那年，沈向明刚好回来小住两天，沈澈还以为是爸爸回来给他过生日，暗暗高兴了好久。
　　白天没动静，还以为是爸爸妈妈给他偷偷准备了生日惊喜。下午他爸妈出去了，他还以为是去给他买礼物，结果二人两手空空回来。等到晚上该睡觉了还是没动静，沈澈这才明白，他爸妈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一次又一次，他逐渐对生日这件事不再有任何期待。
　　沈澈敛了思绪，笑自己最近可能是跟陈小丁相处多了，才又怀抱了些微期待。
　　冰箱里井井有条地收纳着一些食材，他将昨天晚上的剩饭拿出来，放微波炉里热热，当午饭随便应付了两口。
　　吃完饭又开始学习，他的生活确实很枯燥无味。
　　刚写完两张卷子，门铃响了。
　　他俩不是一起出去的？
　　沈澈疑惑着起身，打开屋门，外面空无一人。
　　他还以为是楼下小孩儿恶作剧，正要将门关上，旁边消防通道里跳出来两个人，大声喊着：“生日快乐！surprise！”
　　宋满提着一个蛋糕，陈小丁晃晃手里的两个袋子。
　　沈澈彻底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其实还没睡醒。
　　难得看到沈澈这副呆呆的样子，宋满和陈小丁都忍不住笑了。
　　“你发什么呆啊？不欢迎我们？”宋满习惯性嘴欠。
　　陈小丁从后面踢了一脚宋满：“沈澈？不让我们进去吗？”
　　沈澈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陈小丁手里的袋子，请他俩进来。
　　看着他俩换鞋，沈澈仍觉得不真实。
　　“你们怎么……”
　　沈澈犹疑着开口，不知该先问他们为什么来还是该先问他们如何得知他的生日。
　　“我们在电影院碰到你爸妈啦，他们忘……嘶！陈小丁你干什么？！”
　　陈小丁一巴掌拍上宋满后背，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在电影院时，徐诗雅说完那句话后陈家四个人心中都有点儿震惊，怎么这都能忘？
　　最让他们震撼的是，徐诗雅还很遗憾地看着电影票，说难得沈向明能有时间看一次电影。
　　当时陈小丁宋满对视一眼，立即说他们还没买票，可以去陪沈澈过生日。
　　徐诗雅还很开心，沈澈终于交到朋友了。
　　来的路上宋满还在感叹，沈澈仿佛这个家多余的。
　　刚感叹完，就被陈小丁狠狠制裁了。
　　“我们碰到你爸妈了，他们说你今天生日，我们就来给你庆祝生日啦！”
　　沈澈了然：“他们是忘了吧？去看电影了？”
　　宋满神经大条，还在感叹：“是啊！你爸妈是真恩爱啊。”
　　陈小丁简直想要扶额了。
　　她连忙问沈澈：“蛋糕放在哪里呀？我们先吃蛋糕，再许愿，然后才能看礼物！”
　　“餐桌上吧。”沈澈轻笑，过个生日流程还挺复杂。
　　宋满把蛋糕放到餐桌上，数着数插够17支蜡烛。点燃后却发现屋内太亮，完全没有氛围感。
　　“能拉窗帘儿吗？”陈小丁问。
　　沈澈点头同意。
　　三人一起把客厅餐厅的窗帘全部拉上。
　　屋内瞬间暗了下来，陈小丁趴在对面认真地看着沈澈的眼睛，摇晃的烛火在她睫毛上跳着舞。
　　“许愿吧！”陈小丁催促道。
　　沈澈轻声应下，闭上眼想许愿，脑子却空荡荡的，不知该向上天祈求什么。
　　“可别太贪啊。”宋满欠嗖嗖说。
　　沈澈睁开眼，吹灭蜡烛。
　　陈小丁立刻鼓掌欢呼：“恭喜沈澈同学十七岁，马上要成为厉害的大人啦！希望你十七岁的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宋满嫌弃道：“你哄小孩儿啊？”
　　“滚。”陈小丁不假辞色。
　　沈澈看他俩一来一回，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满忽然意识到什么，感慨道：“我怎么感觉上高中以来你笑的都多了？和我做同桌这么让你快乐吗？”
　　“换个同桌可能笑的更多。”
　　“哎呀，行了行了，快来拆礼物吧。”陈小丁把那两个袋子放到桌子上。
　　宋满指指那个绿色的袋子：“先拆这个，我选的。”
　　闻言，沈澈将手伸向了旁边的白色纸袋。
　　“嘿？不识好歹！”宋满骂骂咧咧。
　　陈小丁抿嘴一笑，看沈澈拿出袋子里的礼物盒。
　　“时间急，没能好好挑。明年我一定早点就开始准备！”陈小丁解释道。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灰色的围巾。
　　“快冬天了，有条围巾会暖和点。”
　　沈澈笑笑：“谢谢你，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宋满受不了这俩人的磨叽劲儿，催促道：“快拆我的！”
　　沈澈瞥他一眼，打开绿色袋子，从里面拿出五本练习册来。
　　他木着脸看向宋满。
　　宋满拍拍胸口，絮絮叨叨：“除了语文，都给你买了。哥大度吧？我想了想，以前呢确实是我对你有偏见。你这救了陈小丁好几次，还带她回家，可见是个好人。我妈从小就教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五本知识的厚礼你就好好收下吧。好好做题，咱俩公平竞争！”
　　宋满说的其实是公平竞争排名。
　　然而沈澈却想歪了，宋满陈小丁周日一起去看电影，现在又跟他说公平竞争。
　　难道是在宣战？
　　他又总觉得刚刚那番话里哪句有些熟悉，然而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就被陈小丁按着坐下吃蛋糕。
　　宋满一旦把人当成朋友，话痨程度就会加倍。
　　陈小丁和沈澈听着宋满絮絮叨叨讲话，时不时无奈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沈澈想，这应该是他十几年来过得最吵、但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待到傍晚，宋满和陈小丁一起离开了沈澈家，家中又恢复以往的安静。
　　他们刚走不久，沈向明和徐诗雅回来了。
　　徐诗雅轻轻敲响沈澈的门，声音中饱含歉意：“小澈，生日快乐。对不起，妈妈把你生日给忘了……”
　　自从沈向明回来，他妈妈明显心情、状态都好了很多，沈澈说不出冷嘲热讽的话。
　　“没事。”
　　“你两个同学来给你过生日了是吗？”
　　“嗯。”
　　徐诗雅将头发别到耳后：“多交些朋友是好的，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在一起玩儿玩儿。你现在忙吗？”
　　“还行。”
　　徐诗雅拉起沈澈：“你那个车子不是骑了蛮久吗？之前那车上都有划痕了，爸爸妈妈给你买了辆新的山地车当生日礼物，走啊，去看看。”
　　沈澈略有些惊愕，他那车是骑了很久，但平常他如果不说，徐诗雅是注意不到的。
　　趁着沈澈换鞋，徐诗雅赶紧跟沈向明打了个手势，沈向明回了个“OK”的动作，示意收到。
　　一下楼，一辆崭新的灰色山地车映入眼帘。
　　但是没有后座。
　　沈澈面无表情地想。
　　正琢磨着怎么拒绝，徐诗雅说话了：“还是你同学给我们推荐的，他们也是在那个车城买的新车。”
　　“陈小丁吗？”
　　徐诗雅一愣，没想明白怎么要单独拎出姐姐来说，但还是点点头：“对，他们都是在那里买的。”
　　原来买新车了，还是和宋满一起。
　　“这个灰色是你喜欢的吧？”徐诗雅小心翼翼问。
　　沈澈心中有些惊讶，他妈妈居然知道自己喜欢灰色？在徐诗雅眼里应该只能注意到沈向明的喜好才对。
　　“嗯。”
　　徐诗雅松了口气：“小澈，其实车子是你爸爸提议要买的，颜色也是他选的，因为他注意到你大部分鞋子都是灰色。”
　　沈澈愣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不知道谁家的饭菜香味儿飘了过来。不远处邻居家小孩儿刚从兴趣班回来，用清脆地童声叫喊着，非要爸爸给他去买玩具。
　　半晌，沈澈别扭地说：“谢谢。”
　　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徐诗雅庆幸地笑笑，又推着沈澈骑上去试试。
　　“快，趁着小区门口那个修车店没关门，去给你车子装个后座。”徐诗雅建议。
　　沈澈略一思索，同意了。
　　万一哪天陈小丁车子又坏了呢？想来宋满的新车也不会带后座，那就得用上他的了。
　　徐诗雅陪着沈澈一起推车走到小区门口，笑着问店主：“您好，请问有电动车后座吗？能给我儿子这辆车装一个吗？”
　　那店主看着这山地车懵了：“啊？电动车后座？我这儿没这种业务啊。”
　　沈澈连忙制止徐诗雅：“普通的就行。”
　　徐诗雅纳闷儿：“我刚刚看到你那旧车是那种车座，不是喜欢这种风格吗？”
　　沈澈无奈，这误会可大了。
　　*
　　最后还是装了普通车座，装完徐诗雅又非要拉着他转一圈儿。
　　沈澈还以为是徐诗雅心中愧疚，想和他多聊聊天。
　　等回到家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暮色昏沉，小区里时不时能听到炒菜声。
　　沈澈将新车放进车库，徐诗雅拿出手机，飞快地敲了几个字发出去。
　　上楼时徐诗雅还推着沈澈，让他走前面。他心中莫名，却也还是照做了。
　　打开屋门，一盘热腾腾的饺子伸到眼前，沈澈吓得后退半步。
　　沈向明将盘子往回收收，露出自己的脸来，笑着说：“儿子，生日快乐！藕丁肉的饺子，你妈妈说你过年就爱买这个馅儿吃。”
　　徐诗雅将手放在沈澈背上，让他进屋：“进去说。这个啊，是你爸爸刚刚一小时极限赶工包出来的。”
　　家中亮着淡黄色的灯光，餐桌上放着几盘饺子和刚榨好的果汁。
　　沈澈又想起陈小丁的生日祝福，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他没能想出求什么，但似乎上天将陈小丁的祝福，当做了愿望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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