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

　　临街学校的学生们早已放学，失去最大消费群体的商贩们也纷纷收拾东西下班，小巷随着人们的离去失去生气，陷入沉眠。某条小巷的末尾突兀的亮起了灯。屋内，少女漫不经心玩弄着散落的鬓发，灰色长发用丝带编成一个辫子搭在背后，细框眼镜后是深绿色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叶拾放下刚才收拾餐桌挽起的袖子，静静的凝视对面的孙曲函。
　　孙曲函眨眨眼睛，暗红色风衣在进屋的时候就已经脱下。她放在桌下的手指小幅度互相抠搜，半晌后抬头对上叶拾的目光。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毕竟以后要合作。”
　　“自我介绍？”叶拾挑眉，“要别人自我介绍之前先介绍一下自己比较好吧。你不说你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可就报警把你送走了。”
　　孙曲函嗖的一下站起来：“傅前辈不是都和你说好了吗？！你报什么警？”
　　对面的叶拾一脸平静，眼神示意孙曲函先坐下，见对方照做后才开口：“我确实说过同意让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跟我住一起并以后一起出任务接单子，但……”
　　“我还说过他没有直接决定权吧。答应你的是傅恒义，我答应的是傅恒义的请求，总的来说整件事的当事人也就是你和我好像并没有达成什么共识。”
　　孙曲函：“……”
　　这什么歪理，这人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还耍无赖啊喂？！
　　叶拾也觉得她这开场白过于扯淡，严格来讲从她真的让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回家开始她整个人就在扯淡。
　　满足傅恒义小迷妹与偶像再次面对面的机会？知道傅恒义允许她和对方接触所以对方不会对她有什么坏处？
　　叶拾从来不是善心泛滥的人，根本不可能完全相信孙曲函甚至帮助她解决未知的问题。
　　但这种事她好像确实干出来了，叶拾扶额。当时那种接近孙曲函的欲望太过强烈，叶拾一个自诩意志坚定的人竟然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事到如今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死要面子的叶拾还真垮不下脸直接把人轰出去，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探探孙曲函的底了。
　　“我既然让你进来了就没理由踹你出去……但作为合作者起码你要先让我知道你的情况，比起你对我，你的现状和在我这里的信息有点太少了。”叶拾正色，她打算先认真和对方谈谈。
　　“你刚刚还威胁我说要报警的吧，这算什么平等合作关系。”孙曲函抗议。
　　叶拾：“……我说那是个活跃气氛的笑话你信吗”
　　孙曲函：“……你没事吧”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也不够坦诚。”孙曲函失语，火速结束了那个报不报警的话题。
　　孙曲函：“你好，我叫孙曲函，年龄24岁，身高174cm，体重……”
　　“打住。”孙曲函每吐出一个字叶拾的嘴角就不可避免的抽搐一下，听到一半终于忍无可忍。
　　叶拾：“你搁这体检呢，谁要知道你的身高体重。说重点，比如你现在的状态和家里的纠纷……。”
　　“现在的状态啊……”孙曲函做思考状，“应该算是自由通灵师。至于我和孙家的具体情况恕我不便透露，你可以理解为我和他们意见不合所以决裂了，他们不会找我麻烦，更不会因为我去找你的麻烦。”
　　叶拾点头，她对大户人家的纠纷八卦挺感兴趣，但这种事涉及隐私并且对她也没什么用，只要确定孙曲函真的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就足够了。这算是个好消息。
　　“叶拾，自由通灵师，爹妈忘了，十八岁被傅恒义收养，接单途径目前都是傅恒义介绍。”
　　叶拾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询问似的看向孙曲函。
　　“没了？？”
　　“不然呢。”
　　孙曲函想到自己人口普查标准的自我介绍，再看叶拾异常精辟说个寂寞的介绍，血亏。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一点啊！我说了的你也要说，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叶拾若有所思，半晌后自顾自点点头，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再次开口：“年龄20，身高163。”说完再次看向对面的人，那人正欲哭无泪地捂着脸。
　　「……」
　　哈哈木雕工作室，二楼客房。孙曲函坐在床边，傅恒义来的时候也顺便给她买了洗漱用品，睡衣穿的是叶拾的。其实是穿不下的，幸好叶拾喜欢比较宽松的睡衣，这才勉强塞进去，虽然长裙变成了中长裙。
　　栗色长卷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少女眼眸微垂，双臂抱着自己蜷缩的腿。床头柜上的小背包始终不曾打开，孤零零躺在那里。
　　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
　　父亲突然去世，家里那群老不死的碍于名声不愿公开，只对外宣称父亲重病。线下家主之位空悬，身为前家主嫡女的孙曲函就是顺理成章的继承者。但孙曲函本身就是个爱好自由不受管束的，家中长老牵制不住她，自然就想尽办法组织她掌权。他们各种刁难和质疑无非就是想让她失去继承权。孙曲函对家主的位置本来就不感兴趣，干脆主动放弃。
　　只是这样那群长老并不会安心，为了防止他们找自己麻烦，孙曲函直接宣布和孙家决断，此后再无关系，条件是走之前要得到一笔钱以供生活。
　　这个家也就是表面风光，内里的恶心事儿可不少，要不是为了父亲孙曲函怕是早就跑路了。
　　只是……
　　在她得知父亲去世准备赶回去时恰巧遇到了傅恒义。傅前辈在圈内很有威望，是难得不参与各派争斗还能明哲保身的一股清流。关于傅恒义为什么会知道父亲去世有为什么“恰巧”遇见她，孙曲函并不关心，能始终独善其身的人怎么可能没点自己的手段。
　　傅恒义好像早就料到孙曲函会为了避免争斗脱离孙家，告诉她如果之后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去找他，他会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这是在抛橄榄枝呢。反正也没想好要去哪儿，能到敬仰的前辈身边也挺好。盯着傅恒义的眼睛只会比孙曲函想象的更多，她不觉得他会动手。虽然不知道自己对前辈有什么用，但她还是很高兴的应下了。
　　傅恒义没有说要去哪里找他，他只说之后会派人继续处理陈途的案子，那人会带她去找自己的。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叶拾没必要对她撒谎，对方应该真的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排除傅前辈天赋异禀连捡个孩子都能捡到天生满级的可能性 ，叶拾此人肯定有些来头。
　　想到这里，孙曲函不由得眯起眼睛：“既来之则安之——起码傅前辈和叶拾没理由坑自己，那就好好干活吧。”
　　叶拾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丝睡意也没有。孙曲函应该十八岁前的叶拾，而现在的叶拾并没有这段记忆。叶拾对“寻找父母”这种悲惨孤儿人生目标不屑一顾，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闲得慌才会消耗时间财力和精力找两个据说已经死了的陌生人。孙曲函这个人很可能就涉及到了她十八岁前的人生，傅恒义现在把孙曲函送到她面前想干什么，想牵着她慢慢接触狗血电视剧里那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孙曲函看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或许她“也”被抹除了部分记忆，应该只是一小部分，所以对方才毫无察觉。
　　是的，也。
　　叶拾不觉得自己这种猎奇性失忆是什么不知道发没发生过的车祸导致的，因为她后续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任何脑损伤迹象，再考虑到自己好像与生俱来的能力和傅恒义身份的特殊性，很难不怀疑她的记忆损伤另有隐情。
　　既然傅恒义想让她接触那些东西，叶拾就顺着他走，她自己慢慢也被激起了一丝好奇心，虽然这种好奇心比起求知欲更接近吃瓜群众心理。
　　至少现在叶拾没有损失，如果后续傅恒义要她做出任何牺牲，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及时止损。
　　傅恒义的手里捏了不少单子，这么着急给二人熟悉的机会，不会明天就要安排任务了吧……
　　想想看，好像确实是傅恒义能做出来的事。
　　一夜无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抚摸大地，孙曲函拉开窗帘，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新生活的第一天。刚推开门就看见同一时刻打开门的叶拾。
　　……
　　两人面面相觑，互道早上好之后就是去洗漱了。孙曲函承担了一半水电费，并且后续接单报酬都会多分给叶拾一成，约等于房租。叶拾说既然这样那就好好住，两人属于平等交易关系，没必要要客气，某种程度上这里也是孙曲函的家。
　　话虽如此……叶拾看着叼着牙刷哼着小曲的孙曲函还是没忍住汗颜：还真是不客气啊……
　　“收拾一下，一会儿带你出去买衣物和缺的生活用品。客厅旁边的玻璃柜里有面包自己拿吧，请你吃个早餐，别客气。”叶拾一边挂刚刚洗过脸的毛巾一边说着。
　　孙曲函没在意叶拾给两块小面包都要邀功的行为，默默回到房间换衣服去了。
　　衣服还是昨天那套，是昨晚洗过连夜烘干的。
　　半晌，两人都梳洗完毕。推开工作室大门的瞬间，孙曲函很新奇的左顾右颁。毕竟是她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生活的地方，好奇是难免的。
　　孙曲函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木牌，上面好像有字……
　　“通灵大舞台，啥事都能来”
　　孙曲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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