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鬼差

　　浓烈的窒息感稍微退去一点，桃疆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呛得咳了好几声，眼前都还是看不太清东西，摸索着从床边滚了下去，又是一阵发晕，赶紧用手捂住了被磕破的后脑勺。

　　那里刚好是夏安宁上次拿石头砸死夏绯的地方，根本还没好全，在桌角上一磕便破了。源源不断流出的血和眩晕感让桃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此刻求生的本能让她在眼前模糊不清的世界里乱摸索着，她踉跄几步扶到了门框，吱呀一声——门竟然没有锁。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一个人影蓦然出现在眼前，桃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跌在地上，手乱抓着想要躲开那个人。

　　陈川回来了？
　　她努力想要看清周围，却始终朦朦胧胧的。那人影越来越近，桃疆几乎都要绝望了，却忽然听到那人影出了声。

　　“我是司灼，我是司灼。”人影这样说。

　　捂着头后退的桃疆愣了一下，双眼无神的上下看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抱着自己的头，似乎又仔细辨别了一会儿那声音，才颤着声道，“司灼？小王爷……？”

　　“是我。”

　　桃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不躲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差点就被打死了。那王八蛋下好重的手啊……”

　　说到一半她又狠狠呛了几口，嘴里的血滴子落在水蓝色的衣裙上，头脑一阵一阵的晕，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桃疆伸出手，作出小孩子要大人抱的姿势，下一刻眼前就一黑，再什么也看不到了。

　　陈川不断在火堆中打滚哀嚎，家仆却不敢动作。那浑身燃着鬼火的怪物一直死死地守在陈川身边，他根本无法靠近。不一会儿就有股腥味传了出来，看清地上流动的东西，没什么武力的家仆更是吓得要当场尿裤子。

　　“来人！来人！救救公子！”家仆两手都是陈川的血，颤着声朝庭院中呼喊。

　　庭院中早已乱得不像样子，到处都是升腾起的火烟，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几个侍卫来不及救其他地方的火，看见少爷烧成了一个球，赶紧提了水桶过来，却也都不敢靠近，只能隔着距离朝陈川身上泼水。

　　那个怪物他们是见识过的，碰到哪里哪里就起火，他们可不想被活活烧死去。

　　冰凉的井水把地上的血冲散开来，火却只弱下几分，陈川刚开始叫得跟杀猪一样，现在却是连哀嚎也再不能。看见司灼从屋内出来，他蠕动着像焦炭一般黑的身体，肥胖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王爷……小王爷……”
　　“修道者……不杀生……”

　　侍卫们显然不清楚状况，只看那东西邪气冲天，猜测定是极凶的鬼怪。见司灼出来，他们面上纷纷露出喜色，“少爷有救了！”

　　“小王爷，救救公子吧！这火浇不灭啊！”
　　“小王爷，救下公子，御史府定当重谢。”
　　“小王爷，小道爷……”

　　一根漆黑的链从司灼袖中落了下来，连带出一串黄纸符。

　　七嘴八舌的侍卫家仆们立刻噤了声，他们都屏气凝神起来静静看着司灼做法。只见司灼嘴唇微动，默念几声，黄纸道符上现出几条血红的印。随着他手指一动，那纸符飞出绕成一个圈，将怪物束在了一个圆里。

　　那怪物见自己被圈住，立刻狂暴起来，想要四处乱奔，吓得离得近的家仆倒跌了好几步，顿时作鸟兽散。那黄符纸一圈一圈的转着，直教人眼花，圈住怪物的圆一点点变小，直到那符纸完全贴在怪物身上，烧成灰烬，那怪物身上的火也随之灭了，随即显出内里的一个人形来。

　　精铁打成的链在火焰熄灭的瞬间就像有生命的蛇一般缠了过去，将那人绑得死紧。侍卫们见陈川身上的火终于灭了，飞也似地围了过来，大声呼喊着二公子。

　　此时陈川已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他浑身还冒着阵阵白烟，被人摇晃也一动不动。

　　侍卫们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屋里，院里又是几声大喝，几个身穿青衣道袍的道士循着味寻了过来，看见司灼，皆是一愣。

　　“师兄！”
　　一个小道士奔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被束在一旁呲牙咧嘴的凶，忙往后招呼其他人过来，“在这呢！拿灵笼过来！”

　　几个小道闻言奔了过来，七手八脚不甚熟练地将凶装进了灵笼。那最先过来的小道士才像是终于舒了一大口气，看向司灼道，“这东西可凶得很呢！多亏了师兄，不然还不知他要跑到哪里去。”

　　说着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鼻尖又抽动几下，“怎地烧起来了，哎——”他的眼神转向司灼怀里的人，脖子上掐痕青紫、脸也红肿得有些不成样子、衣服上还血迹斑斑。
　　“这位姑娘伤得可真重，可是那凶抓的？要不要带回道观里？”

　　司灼低头看了一眼，快步往外走去，“不了，先拿些药来，回王府。”

　　几个家仆见司灼要走，一路追了出来，“多谢小王爷相助，改日御史府定登门答……”

　　司灼顿了一下，家仆与他一对视，便觉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地抓了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转告二公子，”他一字一句道，“本王改日定登门拜访。”

　　“小鬼，小鬼？”
　　“你这个婢女爬床生出来的贱种！”
　　“夏绯，下地府去吧！”
　　“你不是夏绯，你究竟是谁？”
　　“桃子，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换下来的袜子乱扔。”
　　“乖乖，你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桃子——桃子？”

　　床帐内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少女嘴里正不断喃喃着什么，大颗的汗从她发间滑落下来，浸湿了不久前才换好的枕巾。丫鬟循声探头进床帐内，拿着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拭去她额角的汗，轻声朝外道，“许是又做噩梦了，再端盘水进来，还要几张新枕巾。”

　　有人应了声出去，雕花朱漆的门轻叩一声，床上的人浑身忽然弹了一下，双手护在头前。

　　“跑啊，贱蹄子，你给我跑啊？！”
　　“敢在小爷面前耍花样，你还嫩着呢？”
　　“这可是你自找的！”

　　陈川那张脸横在桃疆眼前，接着是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脑后剧痛，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你要是碰了我，小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手不知打在了什么东西上，一个细细的女声惊叫起来，“姑娘！姑娘！”

　　桃疆颤抖着身子、粗喘着气猛然睁开了眼，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正半跪在床边，手捂着自己的脸。

　　“你……你是？”
　　她环视四周，方床白帐，壁上隐约挂着的字画，简单的陈设……熟悉，不是陈川的院子。

　　采篱捂着被莫名抓了一把的脸，瓮声瓮气道，“这里是司王府，姑娘不记得了？小王爷带你回来的。”

　　司灼？
　　桃疆闭着眼回想了一下，脑袋却痛起来，伸手摸去，发现自己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连额上也是闷闷的。

　　她摇了摇头，记忆里隐约有司灼的影子，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后面的事情了。

　　“姑娘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采篱将她半扶起来，以免桃疆压到自己的伤口，一边继续替她擦着汗道，“两日前王爷在夜里把姑娘带回来的，姑娘身上都是血……”

　　她回忆着那时的场景。平日里司灼回府甚少会把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惊动起来，可那日却是不同。院子里的灯火一整夜都未熄，已睡下的史大夫也是披了件衣裳就被请了过来，采篱一夜未睡在里头侍候着，直到白日里才得了空闲补眠。

　　这两日都是她守在桃疆身边，“姑娘两日里水米未进应该饿了吧，大夫说暂时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奴让人去备些来。”

　　说着她轻快地爬下床去，走到半道又回头道，“不可以乱动，大夫说的。”这才出了门。

　　听门再次合上，桃疆拖着身子就开始往床下挪。

　　人的身子还真是扛不住，两日没吃东西她自觉手脚十分虚软，得扶着床架子和桌子才能一步步走到门边。

　　大约是为了方便进出照看她，这次门并未上锁。桃疆往外看了一看，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看守，就连窗也可以直接推开了。

　　吱呀一声，桃疆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个陌生的面孔，才松下一口气来。

　　“姑娘醒了。”丫鬟将手中的水盆放下，过来扶住桃疆，“现下还是不要走动为好，等进了些东西才有力气。”

　　“躺得有些闷了。”桃疆随绿意搀扶着坐到了桌前，状似无意道，“司灼呢？”

　　绿意闻言愣了一下，又笑着看向桃疆，“公子早些出去了，约莫是去观里了。”

　　桃疆嗯了一声，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公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王府和道观有些距离，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绿意脸上的笑掩不住，“姑娘莫要挂念，公子要是回来了，肯定会先来看姑娘的。”

　　看着绿意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桃疆眼角抽了两抽，内心开始打起算盘来。

　　现在快入夜了，四周防守又很松。前几日她可是在司灼院中看见了一个狗洞，以夏绯的身子钻出去应当不成问题。若是司灼还赶不回来，那岂不是天助她也？

　　桃疆算着逃出去的可能性。虽然她很想感谢司灼救她一命，但眼下是绝好的逃跑机会。她设计想要帮绿娥的同时也是想助自己离开司王府，没想到中间被陈川那个变态插了一脚，不过眼下确实也达到了她的目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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