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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鹤
赵南嘉离开皇宫时,已是黄昏了。赵攸宁从小黄门手中接过两大盒点心,等上了马车,她担忧地问:“燕国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赵南嘉笑着摇头,“她送了我好多点心呢,里头有你爱吃的核桃酥。”
赵攸宁不太相信,狐疑道:“真没有为难你?”
“真的!”赵南嘉轻轻枕在她的肩膀上,“姐姐,你不要乱想了,圆圆就是招人喜欢。”
赵攸宁推开赵南嘉,无奈地笑:“你呀,怎么来燕国之后,越发爱撒娇了?”
“哪有?”赵南嘉抬起眼看向赵攸宁,眸光闪闪,俨然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赵攸宁被她这样糯糯的目光一扫,不禁又笑起来。
“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赵攸宁又说,“方才我听几个宫人议论,宁王病了。”
“病了?”赵南嘉一下子想到那个雪夜,揪起心来,“怎么会病了?”
赵攸宁压低嗓音,悄声说:“马场那件事之后,燕国皇帝叫了几个皇子前去问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宁王回府之后,就发起烧来。”
赵南嘉细细思索一番,猜出王洛川是在装病。他在马场上用乌金大旗刺死青骓,太引人注目。不管怎么说,都要先避避风头。
她松了口气,笑笑:“不想他了,我们回去吃点心。”
马车在宵禁前抵达驿馆,赵南嘉累了一天,用过晚饭便睡下了。近几日无事,赵南嘉请了位老儒生教读书,她没上过学,所以趁着闲暇时间,赶紧补一补。
时间在阳光与月光里慢慢地晃,一晃就晃到了元宵节。这天下午,衡阳公主派人送来帖子,说今晚不设宵禁,邀请赵南嘉一起逛灯会。
“衡阳公主?”赵攸宁在长安住了一段时间,打听到不少事情,猜测道,“她与韩王一母同胞,此番邀请你出去玩,会不会是因为马场的事情?”
毕竟赵南嘉因为韩王受了伤。
“也许吧。”赵南嘉瞧瞧自己愈合了的双手,她与衡阳公主没有很深的交集,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赵攸宁想了想,又说:“小姑娘都爱漂亮,咱们从陈国带过来的绒花头饰很好看,仔细选几个好的,当做见面礼,包起来送给衡阳公主吧。”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赵南嘉笑了笑,跟着赵攸宁准备。既然是小孩子相约出门玩,也不需要打扮得太端庄,她换了身浅色衣衫,用红绳简单地扎起头发,清清爽爽的样子。
黄昏时,赵南嘉乘马车前往与衡阳公主约定好的地点——元蓉记。
元蓉记是一间开在西市的糕点铺子,掌柜是一位陈国人,在长安经营了二十余年。
今日不设宵禁,街边高挂着各式样的花灯,太阳才落山,一盏盏花篮灯、龙凤灯、树地灯竟相亮起,满目暖融融的黄,缀在黑夜里。
游人如织,糕点铺子的生意格外好。
赵南嘉在元蓉记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衡阳公主。这时候,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跑过来,对赵南嘉行礼:“见过永安公主。”
赵攸宁审视着他:“你是?”
小厮拿出证明身份的皇宫令牌,歉然道:“奴婢是伺候衡阳公主的。公主临时有事,不能来赴约了,派我来跟您说一声。”
“不妨事,等改日再聚。”赵南嘉言罢,一旁的赵攸宁递上装有绒花的首饰盒子:“这是我家公主的一点心意,希望衡阳公主不要嫌弃。”
小厮替衡阳公主收下,告辞离去。
赵南嘉见满街灯如昼,说:“衡阳公主不来就不来吧。我们自从到了长安,还没怎么出过门,借这个机会,今天正好逛一逛。”
“好。”赵攸宁跟在赵南嘉身边,姐妹两人一起走在热热闹闹的街头。耳边是小商贩的叫卖声、杂耍艺人的喝彩声、以及游人的交谈声。
忽然,赵南嘉在卖面具的小摊子前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他背对着她,一袭素色衣衫,宛如濯水而出的荷花,那般亭亭。
赵南嘉被晃了神,忙顿住脚步:“姐姐,我去那边看看!”
赵攸宁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心下了然。她并未说破,只是叮嘱:“早些回来。”
“知道啦!”赵南嘉点头应下,朝卖面具的小摊子跑过去。待距离得近了,她又放缓了脚步,一点点走向他。
她来到他身后,不动声色。像一只正伸出触角的小蜗牛,缓缓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赵南嘉见他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只白狐狸的面具。暖黄的灯火下,她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恍恍然觉得那眸光中蕴着三分水色,温柔而清澈。
鬼使神差的,赵南嘉踮起脚,抬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将少年干净的脸容露出来。她凝视着他,想他应该是月亮,一轮水中的月亮。
她故意问:“你不是病了吗?”
他很认真地回答:“宁王病了,阿鹤没有。”
“偷偷出来的?”
“嗯。”
赵南嘉歪头看他,故意打趣着问:“我现在可是长安城的客人,这么热闹的灯会,你这个东家也不叫我出来玩。”
王洛川悄声说:“我本来想叫你一起出来玩的。都怪那宁王病了,只好借了衡阳的名义。”
赵南嘉莞尔:“真有你的!刚刚怎么不去元蓉记找我,还杵在这里?”
“你姐姐在,她从前就嫌我。”王洛川低声笑,拿出一本书递给赵南嘉,“你是长安城的客人,我这个做东家的,给你带了礼物。”
一本旧诗词。
赵南嘉随手翻开,借着满天灯光,她看到书中夹着一枝浅白丁香,一朵紫红豆蔻。虽然干干的,扁扁的,但仍保持了盛开模样。
她忽然想起一首词。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赵南嘉不禁脸颊发烫,她“啪”一下合上书本,偷偷看他:“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王洛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不知道你忘了没有,陈国皇宫里有一棵老杏树,长得又高又大,五月份结了好多杏子。我们趁着天黑偷偷去摘,你爬到树上,让我在下面接。”
“可惜刚摘了三四个,就被巡夜的侍卫看到了。情急之下,你让我接住你。你抱着几颗黄杏,就那样从树上跳下来,结果我没接住,我们一起摔到了土里。”
赵南嘉听他一说,也回忆起自己满身泥巴的狼狈样子,有些难为情:“这件事你还记得呀。”
“记得。”
王洛川没有说,赵南嘉当时摔疼了,他背着她沿小路向住处跑。等溜回去了,她才敢哭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咬杏子,啃了两口,又红着眼眶问他:“阿鹤,这杏好甜,你要吃一个吗?”
她满脸泪水,看他的神情里却带了一点期待似地笑意,柔软得仿佛一块龙须糖,丝丝缕缕的甜。
比杏子还甜。
这种感觉牵在王洛川心里,牵得他失了眠。半夜时他看到院子里的丁香与豆蔻开得正好,鬼使神差地溜出门,爬到树上,采下它们的花夹到书中。
两种花,一种被时光压过的少年心事。
如今,他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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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余光中《满月下》:“那就折一张阔些的荷叶,包一片月光回去。回去夹在唐诗里,扁扁的,像压过的相思。”
那首词是宋代王雱的《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