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岁不闻倾覆人

　　每六年一届的仙盟大会，是所有修仙门派和世家相互切磋的时机，无论杂学散修还是名门高手都盼望着能在此会上大展身手，赢得他人珍藏多年的可使修为大增的灵药。
　　然而，上一届的大会魁首却打算弃赛。
　　“师弟，你当真想好了？”贺清崖一脸不可置信地说。
　　顾瑾岁一面写着向师尊请辞的信，一面答道：“师兄，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可……”贺清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顾瑾岁已然写完最后一笔，等墨迹干了后将信递给他，说：劳烦师兄帮我将此信交给师尊。”
　　贺清崖接过那封信，叹了口气道：“师弟，今年的仙盟大会轮到我们举办，这可是千年一遇的机会啊。”
　　“我知道，”顾瑾岁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边的一盆小云竹，转而眼角弯弯地看向贺清崖，“所以此事只好拜托师兄了，若是我自己去的话师尊准会将我赶出来的。”
　　贺清崖感觉自己被利用了，但是他却并不反感这种利用。
　　他觉得自己近来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嗐，你就知道师兄不会拒绝你，所以就赖上师兄了是吗？”贺清崖无奈地摇摇头。
　　面若桃花的小师弟总是能让他的理智暂时离家出走。
　　四年了。
　　顾瑾岁推开木质的镂花窗，闭上眼，任由暖暖的阳光照进来。
　　阿铭，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对于一心载在修行上的念云山同门来说，生辰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用于推演命格的工具，而对于多年前同一日入师门的一对师兄弟来说，则是一个守了很久的约定。
　　说来也巧，顾瑾岁的生辰与仙盟大会乃是同一天。
　　只不过仙盟大会六年一办，而他的生辰则是年年都有。
　　来念云山的第一个生辰，是楚倾铭陪他一起过的。
　　那日顾瑾岁房间门口的桃树开了花，满枝都是春意盎然的粉，小小的他就蹲在那棵沁人心脾的树下，仔仔细细地拾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
　　“你在做什么？”楚倾铭挨着他蹲下，顾瑾岁顺手分了他一点花瓣，而后又低头去捡剩下的花瓣，回答说：“我昨天和师兄学了做桃花羹，然后今天这棵树就开花了。”
　　“那如果它今天没有开花怎么办？”楚倾铭看看手里形状饱满的花瓣，扭头问顾瑾岁。
　　后者依旧不慌不忙地对着地上的花瓣挑挑捡捡，“那就等到它开花那天再做。”
　　楚倾铭没有说话，也开始捡起地上的花瓣，状似不经意地说：“我门前也有棵桃树。“
　　顾瑾岁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向他说：“师弟，你真的舍得我去祸害那棵树吗？”楚倾铭房门口那树他见过，花开得比他这棵早，也比他这棵要艳得多。
　　“你若喜欢，全摘了也无妨。”
　　楚倾铭话音刚落，顾瑾岁就笑了出来，他疑惑地看过去，却见对方的眼角无端带了一丝狡黠。
　　然后顾瑾岁就在他的注视下一把将手中的花瓣全扬了出去。
　　桃花瓣在四月的春风中飘飘洒洒，最后有半数都落在了楚倾铭的身上。
　　“骗你的师弟，”始作俑者站起来，眼尾肆意地上挑，在楚倾铭眼中比四月的桃花更娇更艳，“我没去找师兄，也没学怎么做桃花羹，你中计啦！”
　　他刚为自己好不容易算计了楚倾铭一回而得意，却见眼前突然下起粉嫩嫩的雨来，然后自己也落了一身的花瓣。
　　这下公平了。
　　楚倾铭默默地将手中剩余的花瓣收起来，被眼尖的顾瑾岁看到，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把花瓣又收回去，他答：“方便下次用。”
　　这师弟也太记仇了，顾瑾岁当时想。
　　那夜，他在念云山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悄悄推开窗，圆月就静静地挂在空中，像是只为他一人所赏。
　　也就是此时，楚倾铭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窗外。
　　“师弟，”他压低了声音喊他，楚倾铭听到了他的声音，快步朝他走来。
　　“嘘……别被其他人发现了。”顾瑾岁比了跟手指在嘴前，任由楚倾铭从方才打开的窗户处翻进来。
　　“师弟，你怎么来了？”顾瑾岁抬手想要将窗子关上，却被楚倾铭拦了下来。
　　“没事，不会被发现。”楚倾铭边说边从随身带着的食盒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碗，里面盛的是芳香四溢的桃花羹。
　　顾瑾岁刚一闻到香气就直接呆在原地，直到楚倾铭将勺子塞到他手中才不可思议地说：“师弟……这是你做的？”
　　楚倾铭点点头，将碗推到他面前说：“尝尝看。”
　　顾瑾岁却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不会是上午剩下的花瓣做的吧……”
　　后者见他如此质疑自己，一把夺过顾瑾岁手中的勺子，舀起花羹喂了他一口，压着声音道：“是用我房间门口的桃花做的。”
　　“怎么样？”他观察着顾瑾岁的反应问道。
　　顾瑾岁已经被那惊艳的味道完全迷住，频频点头，表示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桃花羹。
　　楚倾铭笑了一下，伸手拿掉了顾瑾岁头上的一片花瓣。
　　“今日是你的生辰吧。”他开口道。
　　顾瑾岁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嗯……嗯?师弟，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当真?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贺清崖看了他一眼道：“拜师那日。”
　　顾瑾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他。
　　然后一个用桃花枝编成的小鸟就出现在他面前，那鸟儿编得栩栩如生，顾瑾岁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把玩，越看越激动，“师弟，这也是你做的吗？”
　　楚倾铭点了点头，顾瑾岁直接跳起来一把拥住了他。
　　后者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可疑的薄红。
　　然后双手不听使唤地放在顾瑾岁的腰间，而后发现这人的腰竟比平常看起来的还要薄。
　　“师弟……”顾瑾岁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怎么了？”楚倾铭敏锐地察觉到了顾瑾岁的情绪变化，连忙问到：“不喜欢吗？”
　　顾瑾岁摇了摇头，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肩头。
　　“第一次有人送我生辰礼……”
　　楚倾铭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未发一言，却胜过万语千言。
　　“过生辰的时候要开心，不能哭，知道吗？”
　　“嗯……”顾瑾岁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对了师弟，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
　　顾瑾岁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连生辰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呢！”
　　楚倾铭看着他，同样的一言不发。
　　“罢了，”看得出他可能是真的不记得，顾瑾岁也没辙，“那以后你的生辰都和我一起过吧，好不好？”
　　“那我也要讨个生辰礼。”
　　“没问题，”顾瑾岁大方地说，“你看中什么了通通拿去……”
　　“我想要你以后不再叫我师弟。”
　　顾瑾岁到嘴边的话生生刹住，不解地看向楚倾铭，“这好似有些不符合师门规定……”
　　楚倾铭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顾瑾岁看他如此眼波一转，眼底的笑意即将要溢出来，藏也藏不住。
　　“但是没关系，”他凑在楚倾铭耳边说，“反正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
　　“所以……”浑身上下散发着桃花香的美人师兄像只狐狸一样眨巴着眼睛道，“珍惜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光吧，阿铭。”
　　回应他的是一双淬了漫天繁星的眸子。
　　“以后每年的生辰，我们都一起过。”
　　“好。”

　　贺清崖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帮小师弟打掩护。
　　震怒的云鼎仙人将展开的请辞信狠狠摔在地上，“瞧瞧，我以为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分明就是满纸胡言的借口。”
　　贺清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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