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绯

　　乔溯家现在住的房子离乔溯和常喻橙的学校较近，但是离乔牧的学校就稍微有点远了。乔牧学校到家的距离，骑车较远，开车正好。
　　乔牧想和乔溯缓和关系，就事事照着乔溯的安排做。
　　乔牧一个小学生，每天跟着乔溯一个高中生起床，为了拉进距离，还选择骑自行车去上学。
　　乔溯一度认为两个目的地都不是一个学校，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而且两个路程也不一样。但是乔牧却一脸你不懂的神态坚持了骑自行车。偶尔来不及就让司机送去，就这样持续了两年。
　　期间乔观生气过，刘姨相劝过，乔溯阻止过，都没有动摇他的决心。
　　但是乔观总归不是很开心，这是他儿子，对于二儿子，他总是比对大女儿偏心一点，看着乔牧天天上个小学还搞那么费事，他不忍心看着乔牧受苦，每天风吹雨打骑个自行车去上学，就在乔牧学校附近买了个学区房。
　　听到这，乔溯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昨天晚上乔牧跟着乔观出去很晚才回来；为什么客厅大花瓶没了，因为乔牧说那个花瓶有家的感觉；为什么电视柜上乔牧的手办没了；为什么刘姨不在家……
　　她有点喘不上来气，全身使不上力，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样，她现在应该冷静的表示父亲这样做非常的明智。于乔溯和乔牧都好。
　　可是她现在确没有这个力气，她只感觉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瘫倒在常喻橙怀里，咬着牙不让自己酸鼻子。
　　“溯溯……”常喻橙声音有点哑，他抱着乔溯，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慰：“刘姨说，乔牧是不太习惯那边，她在那边呆几天就回来。没事，哥在呢……”
　　一个“哥在呢”就像一个开关，一下打开了洪堤，乔溯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全滴在常喻橙肩膀的衣料上，晕染开一大片。
　　常喻橙丝毫不嫌弃，反而把乔溯抱的更紧了，语气更加温柔：“没事了，溯溯不哭。”
　　*
　　“所以，晚上想吃什么？”常喻橙抱着胳膊倚在卫生间的门边上，看着乔溯洗脸。
　　刚才乔溯情绪浓时一时不慎，把眼泪鼻涕全抹她哥衣服上了，现在她冷静下来，越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乔溯本来抱着不一样的情感就有点心虚，常喻橙倒像是没感觉似的，脸不红心不跳，搞得乔溯觉得自己就是想太多没事找事。
　　她哥已经换好了新睡衣，仍旧等着她的下文。
　　乔溯抬手按下了水龙头，保持着弯着腰的姿势低着头，任由水珠滑过她的脸汇于鼻尖，一滴滴滴落：“面条吧，我想吃面。”
　　常喻橙没有立刻走，而是继续靠了一会，确定乔溯真的没事后才应了一声，转身下楼。
　　乔溯还保持着姿势，突然抬起头来。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都是水，眼圈微微泛红，仍保留着哭过的样子。
　　有什么好哭的呢？早就懂了的道理，现在重新发现不是太傻了吗？
　　父母的爱是有限的。
　　但她确确实实曾经一个人独占过。
　　曾经的她恃宠而骄，在外在内都是有父母疼爱的小公主。年幼无知的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爸爸对她好，妈妈对她也好。在每周交上去的周记里，她写满了童年的快乐生活：妈妈带她逛公园，爸爸陪她去超市，爸爸妈妈一起陪她玩游戏。
　　周末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妈妈会歇班，而爸爸会提前下班回家陪她。她最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时光就是这几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周末不回家了，妈妈也不再每个星期都歇班。乔溯也不记得了。
　　她的周记里不再只有父母，不再只有公园超市玩游戏。上学放学不再有爸妈的陪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司机。
　　她忐忑着，她不懂，她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年幼的思维只是希望能每天快乐，但是她现在并没有快乐，她很慌，2天见不到的父母，变成3天见不到，变成7天见不到……
　　直到乔溯8岁那年，一个周末，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乔溯想一家人陪她看动画片，但是在吃饭过程，她爸宣布了条消息。
　　妈妈怀孕了。
　　第二天，家里多了一个人，是被爸爸雇来专门准备孕餐的刘姨。
　　自此之后，乔溯越来越受到冷落。
　　她闹过，哭过，甚至一气之下砸了自己最喜欢的芭比娃娃的衣柜，但是爸爸还是带着妈妈走了。说是养胎。
　　就这样，乔溯9个月没有见过妈妈。
　　但刘姨被留下了，而乔溯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有多么活泼开朗，现在就是沉默不语。
　　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周末待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出来。不过二年级的年纪，倒像是懂了二十岁的道理。
　　一个人单独住在大房子里空空荡荡，可能她爸千里迢迢发觉了家里女儿的孤单，领养个男孩回来。
　　常喻橙年纪只大了乔溯几个月，刚进家门的时候非常腼腆。也不叫人，被爸爸挤牙膏一样喊了句“妹妹好”。
　　后来，两个人渐渐熟络，虽然话都很少，但是乔溯确实没什么孤独感了。
　　再然后，乔牧出生了。
　　他有着和乔溯小时候一样的性格，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甚至碾压乔溯而存在。
　　乔溯直到这段时间，才真正见识到了父母的偏心。
　　一锅全鸡的鸡腿，一个是他的，另一个还是他的；一个打碎的盘子，一定是乔溯干的，尽管罪魁祸首可能是乔牧；电视柜上的芭比娃娃也被扫落在地，取而代之的是乔牧喜欢的各种玩具……
　　乔溯很不喜欢乔牧，他抢了她的爱。她也一直憋着，有一股气一直没撒，不仅是对乔牧，也是对父母，直到一个导火索，使得乔溯和家里的矛盾彻底激化。
　　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小到只是乔牧偷偷揪秃了花园草坪的一块草，但也是一件大事，大到乔溯自此从未在家找到归属感。
　　当时的指责乔溯历历在目，她甚至还能想起来她爸对她说过什么话，反正都是训话就是了。
　　不过是秃了块草坪，她爸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她多有面子啊。常喻橙毕竟不是一家人，总是不好训斥的。乔牧，他捧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怀疑他揪草……
　　也就是这样一件事，让乔牧心里越发愧疚，直到今天还想弥补，始终于事无补。尤其乔牧是可能会有个弟弟，他已经提前感到危机了，怎么可能不缓和他和他姐的关系？
　　至于乔溯，常喻橙陪了她这些年，她早已把她当成最亲的人，只要她哥一天没结婚，她哥一天就是她的归属感。
　　而那些超出亲情变了质的情感，那都算后话，至于现在，有什么纠结？她哥还在她身边呢，怕什么？
　　乔溯抽出毛巾擦干脸上的水，下楼吃面去了。
　　至于其他事，她也不想去想了，反正房子空出来，人少了，清净。她也不用和某些人吵架。
　　*
　　乔溯下楼的时候，常喻橙正围着围裙，从厨房端出一碗面放在桌子上，清水鸡蛋面，正向上冒着蒸汽。
　　常喻橙看见她下来了，叮嘱：“洗手，去拿筷子。”
　　乔溯：“我刚刚不是才洗过？”
　　常喻橙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蠢的话，自嘲笑了笑：“是我傻了，拿筷子去。”
　　虽然乔溯洗过手，但她还是象征性沾了沾水，拿了两双筷子去餐桌。
　　她刚坐下，她哥摘掉围裙，又进了厨房。出来时手上拿着两个玻璃杯，一杯是奶茶，一杯是橙汁。
　　乔溯愣愣的看着她哥把奶茶的那杯放在乔溯面前，自己则喝了口橙汁。
　　他看着乔溯半天发呆，出声：“怎么了？吃啊，回来面坨了。”
　　乔溯用筷子挑起面条塞嘴里。
　　“怎么样？好不好吃？”
　　雾气有些遮眼睛，充斥着乔溯发酸的眼眶，她咽下那一口面条，开口：
　　“好吃。”
　　*
　　偌大的房子里此时才两个人，常喻橙在厨房洗碗，乔溯在门口看着。
　　其实乔溯本来想主动洗碗的，但被她哥拒绝了。
　　理由是以后乔溯洗碗的次数多着呢，不急今天一个晚上。
　　乔溯：“……”
　　常喻橙洗碗洗得不慌不忙。洗碗布一圈一圈的打出泡沫，再用水冲掉。
　　乔溯就这样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哥，我们家是不是有洗碗机？”
　　常喻橙：“……”
　　常喻橙：“………………”
　　他一愣，手上一松，手上的碗掉进了洗水池，所幸池里本来有水起了缓冲作用，碗才堪堪保住性命，没被摔碎。
　　乔溯：“……”
　　常喻橙：“……”
　　常喻橙：“靠，我忘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常大少爷，和乔大小姐面面相觑，两个人从小到大做饭次数加起来屈指可数，甚至也没什么洗碗的自觉，下意识的认为碗要自己洗，完完全全忘了家里还有洗碗机这个东西。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只能听到水流声不停的冲在碗上。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就像是某个开关，两个人均哈哈大笑起来，止都止不住。
　　乔溯捂着肚子蹲下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而常喻橙撑在台面上，看着乔溯也在笑，仔细看去，他的眼里也是有光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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