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革面，重新做攻

　　两人从暖橘色的沙发胡闹到能看到后院花园景象的落地窗前，整面落地窗都是定制的单向玻璃，不用担心隐私问题。但是禁不住外面天光明朗，人影和室外景色在干净澄澈近乎透明的玻璃上交叠，陆盛紧紧攥着束起的窗帘，连放下窗帘的精力都分不出来。

　　窗外天光渐斜，冷热煎熬之下，他根本控制不住生理眼泪，到底是哭了出来。

　　*

　　夕阳橘红，霞光如织，收拾干净后两个人重新坐到了电视前。莫寻给手机充上电，一开机，信息栏就被各种消息占领。有未接电话，也有微信消息，大部分都是看到他新发的微博之后发来的。

　　莫寻粗略地浏览一遍，竟然连一条真心的慰问消息都没有看到，都是一些流于表面的客套话，甚至还有些暗藏恶意的打探他伤情情况的。莫寻这才知道，原来在网络上，他已经因为坠马而毁容瘫痪命不久矣了。

　　莫寻看到白月清不间断发来的满含焦急担心和愧疚感谢的消息以及十几个未接电话，只能说不愧是人间真善美的主角受。他觉得好笑。他自以为完美演绎出了一个温和有礼受人尊敬的影帝形象，结果受伤之后，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只有被他救下的白月清，其他所有见面时态度友善的圈内好友，其实对他连半分在意都没有。也难怪在他前世丑闻缠身的时候，连一个愿意为他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陆盛浑身酸软使不上劲儿，懒洋洋地枕在他腿上找电影。他翻了一圈也没看到感兴趣的，一偏头，就看到莫寻正全神贯注地看手机。他瞬间就不快活了，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丢，语气不善：“莫影帝还真是大忙人啊，才出院就这么多应酬。”

　　莫寻回过神，看着这个全世界最在乎他而且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阴云渐散。莫寻感受着身上隐隐作痛的咬痕，深知这人有多小气。他刚把白月清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一条龙，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当下毫不担心的将手机屏幕翻转到陆盛眼前：“出院了总得和经纪人说一声。”

　　莫寻现在的经纪人是陆盛给他安排的金牌经纪人。星寰的业务范围虽然不涉及娱乐圈，但是陆盛除了这层身份，还是京城陆家的大少爷。娱乐圈的吸金能力是个人都知道，和他同一个顶级圈子的发小里就有一位是当前最大的娱乐经纪公司百川的老板。陆盛在百川有股份，这也是莫寻相信他合同上许诺的资源的原因之一。

　　陆盛看到他和经纪人关于和《江山谋》剧组沟通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复工的聊天消息，倒是没有再因为他想回剧组而不满。实际上，陆盛对于莫寻的事业向来不会强加干涉，他甚至是一直持着支持的态度，不然也不会弄了个ml的小号给他打榜氪金。

　　陆盛说：“剧组那边不用你操心，我和你们导演谈过了，等你伤好了再去。”

　　莫寻眸光微动：“你去找了周导？”

　　陆盛不会主动宣扬自己的付出，但是也不是那种喜欢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莫寻问到了，他也不藏着掖着，语气轻描淡写又格外犀利：“这部剧蒋洋那家伙投了不少，一切都打点好了，就等着出片上星。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不出面，你以为能一直等着你一个？”

　　陆盛说得直白，换作以前莫寻肯定觉得陆盛是在警告他，没了他这个金主他什么都不算。但是莫寻现在清醒了，吃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自觉，没了陆盛，他确实什么都不是。别说顶级的团队配置，剧本和角色任他挑选了，就像这次的《江山谋》，以他现在连入戏都困难，演什么角色都一个样的糟心演技，周导怕是连试镜机会都懒得给他。

　　莫寻问：“你答应了蒋总什么条件？”

　　蒋洋是陆盛的发小，但是也是百川的老板。在商言商，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陆盛说得轻松，但是莫寻不觉得为了他一个人让整个剧组调整拍摄计划这件事真的会那么容易。

　　陆盛对他的转变已经逐渐见怪不怪，他回道：“追加了一笔投资而已，算不上吃亏。”

　　有主角受在，这部剧当然不会扑街。莫寻稍微放心一些，说：“不会让你亏本的。”

　　陆盛看他一眼，就算是有滤镜在，对莫寻现在的演技他也只能说一句及格。不过陆盛不差钱，也舍得在他身上花钱，就算是亏了他也不在意，反正他这笔投资出去，主要是为了给蒋洋表个态——

　　莫寻是他上了心的人，有他护着在。

　　陆盛不置可否：“行，我等着你给我赚回来。”

　　莫寻找了部经典的老电影，顺手揉揉陆盛的头发：“起来看，别躺着，伤眼睛。”

　　“呵，你以为我想躺着？要不下次你在下面试试？”陆盛眯眸，嗓子还是沙哑的，他想到让自己全身酸软的罪魁祸首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就来气，拍掉他的手，撩起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年轻俊美的脸，颇为咬牙切齿，“要不是医院和医生都是我找的，我都要怀疑你在演苦肉计装伤骗我了。”

　　哪有病人像他一样能折腾人的。

　　坠马这件事可大可小，拍摄时骑的马还没有跑快，摔下去的时候莫寻又有意识地保护了要害，最后只是肋骨断了三根，身上擦伤跌伤多了些，所幸没有伤到腰椎和脊椎，也没有被马蹄踩踏。他一本正经的耍流氓道：“我伤的是肋骨，不是腰。再说，多亏陆总主动，替我省了不少力。”

　　陆盛羞恼，又无话可说，想不通这人怎么突然就不继续装下去了，更没想到的是他揭掉那层斯文温雅的皮之后竟然是现在这样。

　　他恼归恼，到底还是坐了起来，刚坐直，就忍不住蹙眉。莫寻适时地捞了一个抱枕塞到他腰后。陆盛对他这种事后的体贴很受用，心情转晴，大爷一样往后靠：“我饿了。”

　　两个人从下午放纵到现在，晚饭都是莫寻抽空点的外卖，他拿起手机一看，还在路上。

　　莫寻起身，去冰箱里翻出了一袋吐司，又拿了两瓶常温的牛奶，插上吸管，重新坐到沙发上。他膝上放着刚开封的吐司面包，将一瓶牛奶递给陆盛，随手抽出一片面包递到他嘴边：“先随便吃点垫垫，外卖还得一会儿才能到。”

　　影片片头已经放完了，正片刚好开始。陆盛奇异的没有挑剔，咬了一大口面包，又接过牛奶，咬着吸管就着牛奶咀嚼有些干巴的全麦吐司。

　　莫寻看了眼被他咬出一个缺口的面包片，见陆总没有接过去自己拿着吃的准备，于是他也不嫌弃，跟着咬了一口，然后很有吃软饭的自觉的继续喂人。

　　两个成年男人的饭量在那里摆着，看着电影，你一口我一口的就把一袋面包连同送到的外卖吃了个干净。

　　莫寻挑的这部片子时常不短，足有两个多小时，等电影播放到谢幕，外面天色早就彻底漆黑。但是一看时间，对于现代人来说其实也算不上多晚。经典不愧是经典，影片的节奏和剧情都很棒，让人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电影高.潮收尾之后的结局也是个温馨的大团圆结局，两个人都有些贪恋此时此刻温和闲适的氛围，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安静。

　　等到电视屏幕变黑，干净的液晶屏幕上映出橘色柔软沙发上两道紧密贴合的身影，静默中，莫寻率先出声询问道：“家里有打印机吗？”

　　“书房里有，你要打印什么？”陆盛本来正在纠结要不要再找一部电影看，毕竟他和莫寻的确从未有过如此和谐共处的时候。但是他好歹还记得这是个刚从医院出来的伤员，出院前医生特意叮嘱了不能熬夜。

　　莫寻认真地、咬字清晰地回答道：“打印《江山谋》的剧本。”

　　莫寻以前入不了戏，一部分是因为他心态有问题，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入戏深，出戏难。他演过的每个角色都变成了捆缚住他的锁链，让他像一个人格分裂的患者一样，意识被困在每一个截然不同的角色之中。仅仅只是和那些活在他身上的角色作斗争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而不至于彻底走向混乱的代价，就是他最终选择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保护壳中。不共情，不入戏，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入戏太深走不出来。

　　这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莫寻察觉不到，又或者是若有所觉，但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将一切压抑到了最深处。于是最后只剩下他演的第一部戏，也是他所有骄傲荣耀所在的《当时明月在》中的白明的影子始终存在于他身上，连同着白明心中那轮干净皎洁一尘不染的白月光，一直在深深影响着他。

　　莫寻不确定自己现在有没有完全摆脱那种深入人格和意识深处的影响，但是在滴过那瓶七彩的男配眼药水醒过来之后，他确确实实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仿佛眼前心上一层久久笼罩的阴翳突然消融于无形，异常的清醒舒畅。

　　莫寻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现在的他有能力再次入戏，再次演绎出足以触动人心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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