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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下
横竖无事，师徒两人便又在出云楼闲散度日。唯一不同的是方小徒闭了院门在里头练身法挪移、腿法拳路的时间比往日长了一倍有余，凌七也被他三不五时的“恳请师父指点！”累得扎了衣角在院中扑腾出好一身尘土。
难得小徒儿肯从头扎那武功底子，凌七有些哭笑不得。不说也知，方涵必是上次输于陆家那小子，才转了性子去。早前凌七不知和方涵说了多少遍下盘根基、起手转合，小徒儿却只偏爱那个也就名头雅致单使来只能逃命用的“闲庭信步”。
少年人嘛，到底是要激一激，才知求长进。
于是凌七每日也只能指使小徒儿多打几桶水来练下膂力，顺带洗洗再睡。
只是凌师傅这几日的琴是弹得越发缱绻怠惰，倒也颇合楼中姑娘们的心意，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熬不过管事日日相托，凌七也只能领了楼里大琴师一职，五夜里竟是有三四天要到主楼里对着那张故琴，身边常留着一两名琴童也是常理。
结果连带着方涵也得一遍遍地往楼中跑，见了那些个姐姐们又是下意识地想绕道，碍于凌七一派从容架子当前，只能心下暗自纠结，苦不堪言。
其实于方涵而言，被凌七整蛊作弄已是家常便饭，偶尔吃个暗亏只能怪自己不长进。但要说到哪用心练就的一身轻身功夫，虽不曾拿出卖弄过，好歹也是心头一宝。而与那个甚么一号二号交手时，却处处受制，空有一身巧劲使不出来，怎生一个憋屈了得！
又到掌灯时分，凌七看着方涵转头便换了一副仿佛刚吃下半斤臭瓜子儿的蔫吧模样，不由笑了：“你今夜若实在不想陪着去，就算了罢。”
方涵得令，那点如遇大赦的小心思也就不瞒着凌七了，嘴角咧得现了半颗虎牙，只弯了眼应道：“今早林二九还和我说他琢磨了个新鲜小誓甚么的，师父您尽管放心慢走，晚间回前我必定给您端来！”
凌七看着小徒儿一脸殷切模样，没说什么，笑笑走了。
方涵目送凌七走远，回头便合了院门，直往自己的房中窜去。
半柱香不到，他已换了身方便高来高去的行头，足尖一点，又翻出了小院。
前几日遇着那张“九宵环佩”那时，方涵便起了兴头，想知道让出云楼做了一回冤大头的到底何方神圣，于是平时与那小厮洒扫闲扯时，总心念念着探下这琴的出处来源。
居然还真让他打听到，那是楼里大掌柜某日到城北古玩小铺给三姨太买首饰匣子时，碰上了铺头老板正和一名女子估价，大掌柜于是立在边上看了会热闹。不想却看来了这张琴中阁老“九宵环佩”。
只可惜这位阁老姓了贾。
方涵将这事与林二九当笑话说了，结果不到半日人家竟就弄来了铺子名头老板姓氏。这下方涵才是信实了，林大厨平日里那一身沾了人间烟火红尘是非的谪仙气，哪儿是灶台上熏出来的，根本就是打娘胎里带过来的。
白日里念叨这事时，方林二人均不信那卖琴的女子能遇得上楼里大掌柜真只是凑巧，合该赶上今夜无事，怎按捺得住性子不去那铺子一探究竟？
当下方涵离了院，绕到西厢边上伙房知会了林二九留守，自己展开身法便去了城北。
那家名为“韵古斋”的铺子便是落在城北那条菩提寺街。
菩提寺街本也是一条寻常街道，只近这三四十年才陆续积攒了不少古玩商贾的产业，渐渐的也成了京城里寻古探珍的一块宝地。
入秋日短，待方涵赶到地头，许多门面已然挂了门板打烊，一路寻探过去，好容易才见着了那个挂着个半破木匾一盏灯笼的小铺头。
那方旧木匾即便是被灯笼照着也依旧黑黜黜的笔画半褪，显是有了年头。门板是上好了一竖溜，硬邦邦地摆着明日请早。
里面隐约有些人声，隔了不知几层板障，也听不真切。
方涵难得来这一趟，自不会那么轻易回转，几步上了院墙边那棵歪脖槐树，极目往院内探去。
怪了奇了，被院内几株梧桐紫藤一遮，里头竟是连房屋布局也瞧不分明。
就这么空手回去，方涵都能想出林二九那副既缺口德又乏表情的嘴脸，一时间脑热了几分，也不管合不合江湖道义，抬了腿便往墙头上跃去。
悄无声息地滑下院墙，方涵在树后的阴影处环顾周遭，这院中除去些大同小异的桌椅井台，其实也就几株院木疏影横斜，不知怎的恰恰就能将那院墙外阻得一丝缝隙也无。
井边扣了只水桶，木架上晾着几件长衣布巾，随着夜风微晃，竹藤的椅子散了两只在树下，窗上的横格木将元书纸透出的光割成了块。
看不出这半爿店门前恁萧索，院后竟是如许惬意。
可还未待方涵感慨毕了，那屋内的人声又响：
“……丁啊，要我说，黄公望那张《千字文》你便是再临一幅又有何妨？那雀尾巷的王员外每隔个三天两头便来店里来讨一趟，你就不觉着碍眼么？这都半个多月了，我看着都闹心呐。”
“费眼。不碍事。那幅裱字过几日陈家就来取走了。”
“可今日他来时死活塞给我三十两说项钱，只说能劝得陈家脱手便是再添三十两也甘愿……丁大掌柜，您看，这是……退回去，还是？”
“……那旧绢委实剩得不多了，下不为例，脱手前记着早几日知会六爷一句。”
于是先发话那人应了一声欢快的“哎！记得！”，屋中二人便不再说话了。
方涵怎么听怎么觉着这对话里透着股莫名的熟悉味道，可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以前在何处能碰到这二位爷。总算他还记得此行目的，便又往院中那亮灯处多行了几步，屋中那人铺绢研墨之声已细碎可闻。
只听那被唤做丁掌柜的人再度开口：“聂啊，提醒六爷这次别再扮女的了，我看着别扭。”
另一名男子似是笑了一声，道：“成，我让他尽量别扮。可是上次那琴卖得的确划算呐。要换一大老爷们来，你看别人吕掌柜还能不能痛快拿出那些个银子的？”
那琴？吕掌柜？方涵一听有戏，便又往前挪了半步，不意间碰着了墙角摆的一个陶罐，他连忙伸脚一勾，结果瓦罐没倒，却是贴地半晃了一圈，“咣当！”回了原位。
这下屋内的两人就算只半只耳朵也够听着外头动静了。方涵暗道不妙，正待抽身退走，两排暗器已穿窗而出，堪堪贴着他戳了一地。
但此时他已无暇多想，才退出数步，房中人已出得门来。面目逆了光看不真切，一句问话却带了三分热络飘来：“哟~这位小哥怎么到了店里也不招呼一声？可是看上了我们韵古斋哪一件事物，价格什么的都好说，来着皆是客嘛。”
对方没动手，方涵也只好静观其变，顺带着得空看清地上事物，他不由咋舌：这分明就只是最寻常的竹签子，劲道准头已是极不寻常——没想到这小小一个院子竟是卧虎藏龙。
既然手上估计是讨不去好，方涵就只有顺着那人的话茬接了下去：“哈！老板客气了。近来生意可好？前几日听说从你这店里出了一张好琴，我家先生就着我来问问，还有没更好的？”
这时另外一人踱到房门口，奇道：“你家先生？”声音淳厚清朗，正是之前在屋中听来似乎正要临仿书帖的丁掌柜。
才见那人，方涵便有些怔忡，一句话在唇齿间撞了几转，才总算吐了出来：“丁大……师伯？”
“你是……小公子？”
这边厢竟又是遇上故人了。
后来几人再提这事时，方涵问起屋檐下放瓦罐的缘由。结果聂五答得一脸高深：“你可知那瓦上漏下的茅草汁要用好了，能把今早的画作变成前朝的？这秋日本就雨水少，再不接点怕是不够使啊……”
方涵才知自己一个照面没打，便被那钻钱眼里的五师伯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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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章交了一点底
删删写写的……也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
嘛，不明白的地方尽情提，我会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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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