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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婚礼1
简言的婚礼没有邀请马群耀,但马群耀还是来了。他送上礼金的时候,简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你怎么来了,我想到你了,但是想想还是没有给你发请柬,我以为你不想再出现了。”
马群耀今天也配合的穿上了衬衫,再加上多年没见这些朋友实在有些拘谨。他也礼貌的笑着:“好久不见了,我在朋友圈看到你发的,就来了。”
简言点点头,向马群耀介绍了一下新娘子。
马群耀连声道贺:“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谢谢。”
那边有人在和简言遥遥的打着招呼,马群耀连忙让开身子:“我自己进去,你忙你的。”
“那好,一会找你喝酒。”简言点点头,突然又喊住了马群耀:“耀,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马群耀应声回过头,听着他的问题神情呆滞了一下,又努力挤出个笑容点点头:“嗯。”
“你还在等他吗……”简言又问,眼神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
马群耀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好几秒,直到后面的人急促的把简言催走。
等没等呢,马群耀自己也在想。十三年了,所有人都说他不会回来了。身边的朋友都劝自己,马群耀啊,他如果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他们全家都移居去了瑞士,说不定他也早就在那里结婚生子了。
马群耀一开始不信,甚至觉得很生气,根本没有人比自己更懂他。马群耀毕业后,刻意疏离了那些朋友,连群都退掉了。可是等了几年又几年,马群耀开始质疑,可能不懂他的人是自己吧。
他当真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往回递一个消息。
马群耀怎么样远离这些圈子,但坚持着不搬家。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在等了,可是路上遇见粉玫瑰还是会习惯的买一束回来插上,万一他回来了,应该会喜欢。
一晃十三年了,马群耀的日子跟复制粘贴一样枯燥重复着。马群耀甚至开始怨恨他,恨他真的骗了自己,恨他一开始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抛出希望叫自己等。又为什么这么久,一面都不出现,就连一句别等了都不能告诉他吗。
简言应该算是他们唯,一的共同好友,真,正意义上来讲,是他的好友。简家与林家世交,所以这次简言的婚礼,马群耀决定来,也是希望在这里能够碰到他——如果他不愿意回来,那马群耀就来找他,问问他为什么。
这一桌没有一个马群耀熟悉的面孔,整场都没有。马群耀也不在意,只是略显局促的端坐着,眼神紧紧盯着那边忙前忙后的伴娘,她就是那个人远在瑞士的姐姐。
马群耀没有怎么动筷子,一直等到宴席快接近尾声,简言跟他的新婚妻子过来敬酒,姐姐站在身后,目光望向他。眼神里有了一丝莫名的悲戚,手中的酒甚至晃了一晃,但没有开口打招呼。直到一行人转身去下一桌敬酒,马群耀抬起头,开口喊她:“姐……”
她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等着马群耀的后话。
马群耀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挤出那个熟悉的,但久未提起的名字:“林祎凯……”
她随即打断马群耀的话:“今天不想提这个,改天有机会再说吧。”
然后冲那边招呼的人挤出个笑容就径直离去了。
马群耀仍是转身望着她的姿势,直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接道:“你也认识林祎凯啊?”
马群耀转过头来,那人一直就坐在对面,相比起马群耀的拘谨,他显得很随意,一直在自顾自的捧杯喝酒。一杯又一杯,但此时好像并没多少醉意,眼神里清明的不行。
“……我,我是他的朋友。”马群耀连忙自我介绍,然后等着他继续说。
那人抿了一口酒:“那你不知道吗,他早就死了。”
-
婚礼2
有一个你爱了很久,又恨了很久。
想念了很久,记得很久,也等了很久很久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
再得到他的消息,在一个人声鼎沸的宴席上。
对面的人捧着酒杯,平静又寻常的提起他的名字。
林祎凯,他早就死了。
周围的笑声交谈声一切嘈杂一切纷乱顷刻平息,马群耀的世界一片安静,安静的只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说,他早就死了。
无数的恨涌起来,无数的爱翻过去。到最后他听到那个人死了,心脏停顿了好几秒,爱与恨一瞬间全部都戛然而止。
那样的落差,马群耀差点也死在当下。
马群耀原本拿勺子的手本能的递到嘴边,忘记张嘴接住却又无措的放回了碗里。
那人看着他的样子,语气柔软了一点,一声轻叹后又说:“他去到瑞士的那一年都没有熬过,死在了那年的平安夜。我还记得,那天雪很大。”
马群耀愣了好久好久,一片空白的开口:“怎么可能,他说他会回来的,是他叫我等他的。”
这一次,对面那人也沉默了好久。
“原来,你就是小凯口中的马群耀。你好,我是他的表哥,林默。”许久之后,他说。
林默,马群耀听过这个名字,他和林祎凯的姐姐读完高中后一起去了瑞士读书。
但此刻马群耀还是空白着,甚至没办法和他打招呼。
他也不介意,开口问道:“那他那几封信,你也没有收到了?”
“信……”
-
宴席散了,马群耀没有跟着人群走,他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手机捏在手上发呆。
手机界面一直保持在简言那里。
马群耀发讯息言简意赅的问他:“简言,他的姐姐呢。”
简言没有读,也没有回复。大概是新婚还有的忙碌,马群耀就坐在门口等着。已经是开始入秋的季节了,吹过来的晚风都有了些许的寒意。马群耀觉得周身都被夜给晾凉了,也包括自己的心。
夜深了,他迷迷糊糊的,似乎是一个梦境,又似乎是自己的回忆。
是一个开春的季节,也是一个这样有些凉意的晚上。林祎凯在家里过完自己十七岁生日,然后又偷摸摸的跑出来。马群耀就抱着一个小蛋糕蹲在门口,蹲到腿都麻了,周身都被夜晚的风
看他冲自己跑过来,马群耀忙不迭的站起来,差点还没站稳。稳了稳身子才捧上蛋糕郑重开口:“林祎凯,生日快乐。”
林祎凯比了个嘘的手势,大约是怕被家里人看到。爸爸妈妈并不喜欢这个经常在自己家附近晃荡的穷小子,他总是穿着各色发白发旧的无袖衫,在路口一圈圈的绕。林祎凯一再解释,马群耀不是个坏孩子,但父母还是一致的要求林祎凯不要和他过多来往。
“哎呀糟糕,没有带打火机。”马群耀摸摸口袋后有些懊恼地说。
林祎凯接过蛋糕咧着嘴冲他笑:“笨死了,不过没事啦,刚刚我在家已经吹过蜡烛,许过愿望啦。”
两人一起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林祎凯小心翼翼的把蛋糕也放下来。马群耀挪了挪,怕把身上的凉气渡给他,才问:“你许的什么愿望。”
“我妈说不能说出来,会不灵。”林祎凯不说,马群耀也不再问。只是还是把准备好的蜡烛插了几根上去意思一下,道:“林祎凯,你再许一个愿望。”
林祎凯有些惊讶:“我已经许过一个了,还能再许一个吗?”
马群耀固执的说:“你再许一个,这个是我送你的愿望。”
林祎凯听完,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然后又配合着假模假样的吹了下蜡烛。
马群耀望着他:“这个愿望你要告诉我,因为是我送你的。”
林祎凯突然避开了他的眼神,喃喃地说:“这个愿望你实现不了。”
“我可以,林祎凯,我可以。”马群耀很坚定。
林祎凯仍是那样垂着一张小脸:“……我希望我能早点回来。”
马群耀没太懂,他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消化了一点点讯息出来,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要走吗?”
“马群耀,我要去瑞士一段时间。”林祎凯好久才郑重的回答他。
“一段时间……是多久。”
“也许几个月,也许是几年。”林祎凯越说越丧气。
很多年过去,马群耀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晚的风跟今天一样冰凉,自己的心也和那晚一样冰凉,只是台阶上并肩而坐的两个人,只剩下了自己。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就像林祎凯的愿望。
叮咚一声,简言已读了,然后一条信息回过来:“今天太劳累,已经回房间了。你真要找她,就明天来吧。”
马群耀看完,反反复复的也没输出一行字来,直到简言又回:“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知道了找她还有什么用呢。”
马群耀把输好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又重新输入:“好,你也休息吧。”
简言回他:“你也早点回去吧。”
马群耀没有回去,他等了一夜。有时候迷迷糊糊的瞌睡着,有一阵又被冷风吹清醒。
等到第二天,有来来往往的人路过,马群耀打起精神盯着,来往的人中终于出现了简言夫妇,还有跟在一群人中的林祎凯的姐姐。
马群耀猛然站起来,因为腿都麻掉一下没有站起来,扑倒在了台阶上,好不狼狈。但还是努努力又站起来,正好碰上姐姐投过来的目光。马群耀张张嘴,喉咙也哑的不行:“姐,林祎凯他……”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姐姐目光里沉甸甸的,还是回答了他。说完就要绕过他去,马群耀忙不迭的拉住她的衣袖,急切的开口问道:“姐,那他给我的信呢。”
姐姐侧过身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不能给你。”
马群耀突然有些绷不住了,他双手都扣上了姐姐的手腕,近乎哀求的说道:“为什么姐,为什么不能给我?那是他写给我的啊!”
姐姐一字一顿的说:“是他写给你的,但是不能给你也是他的遗愿。”
然后坚决的抽出手去,简言也在一旁拉住马群耀。马群耀只能目送着姐姐一路上车里去,无论如何再也追不上。简言在后头拉住他:“耀,别闹了,毕竟是为了我的婚礼回来的……”
马群耀听完他的话,才放弃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简言站在他身后,声音有些颤抖的安慰道:“马群耀,他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你到底还在执着些什么。”
执着些什么。
执着于他的承诺,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
执着于他的答案。
马群耀说,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呢,你喜欢我吗?
林祎凯抬头笑着回答:“等我回来马群耀,等我回来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
婚礼3
马群耀回到家中,被疲惫压倒在床上,然后陷入一个漫长的梦境。
他经常梦到林祎凯,真的经常梦到。梦到的多了,有的时候,看不清模样,只有一个不停奔跑的背影,马群耀也能认出来是他。
这一次,林祎凯的脸很清晰。
他还是十几岁的模样,有一张洁白又清澈的脸,明亮的眼睛,穿着那件白色的短袖衬衫。
如同每一次他们分别时那样,林祎凯举起手臂用力的挥一挥。
“再见,马群耀。”
然后他渐渐走远。
马群耀想追,可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他的脚步,只能怔怔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尽头。
马群耀惊坐起来,看了看手机,才睡了两个小时。
他拨通昨天对面那个人给他留下的号码,接通的那一刻沙哑的开口:“林默。”
真的很沙哑,他吐出两个字,喉咙都感觉差点撕裂开。
那头的人愣了一愣,温和的声音响起:“马群耀?”
“嗯。”马群耀喉头滚动了好几下,声音才稳定了些:“林默,你知道姐姐她现在在哪里嘛。”
“在我这。”过了一会林默答。
马群耀起身,刷了牙洗了脸,借着浴室的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刚刚看到的林祎凯才十几岁,而自己已经是三十岁了。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痕迹,面上也是一副憔悴的样子。青胡茬冒了些出来,他剃了一会,又把头发全都梳到后面去。然后换了身衣服,开车往林默给的地址去。
当然这个地址,他不用导航也知道,这是林祎凯以前住过的家。他以前常常来,有时候也会特地绕过来看一看,在院门口的那处阶梯坐到天亮。
林默给他留了门。
他来过无数次,却从未进过里头来。他一路穿过院子,笔直的进来,目光却到处观望着,仿佛能从这里看到林祎凯的小时候。
进到屋子里,到处都盖上了白色防尘布,已经看不出林祎凯一家生活过的痕迹。只有林默坐的那条沙发空了个位置,预留给了马群耀。
马群耀没有坐过去,他在对面停下来了脚步,把哀伤的目光收一收,开口问:“姐姐呢。”
林默答:“在楼上收拾一些小时候的东西,这幢房子没人住,打算要卖掉了。”
“嗯,那我等她一会。”马群耀又抬眼往楼上看去。
林默打断他的视线:“马群耀,林祎凯在瑞士的时候,经常提起你,我那时候觉得少年的感情不牢靠,可到现在突然觉得你很值得。”
马群耀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哑着喉咙,问出了一个突然很想要问的问题:“他那时候,很痛吗。”
“很痛。”林默想了一会,诚恳点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在瑞士接受了心脏移植手shu后,还没有几个月就出现了排异,第二次手shu失败后,他没有熬几天就离开了。他很痛,各种止痛药水下去也还是痛。”
先天性心脏病,以前他不能跑不能跳,总是慢悠悠的,马群耀只当他生性娇弱,现在一切也都合理了起来。
“林默,你在和谁说话?”姐姐抱着一个大箱子,一边下楼。
林默赶忙起身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嘴里回答着:“马群耀。”
姐姐下楼梯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也朝着马群耀望过来,愣神了一会,才松开怀里的箱子,跟着林默的脚步走近了些。她不用马群耀开口,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直白又诚恳的开口:“林祎凯的信我没有带回来,我也建议你不要看。”
“姐……”马群耀张了张嘴,却一时言语空白。
姐姐揭开这边的防尘布,随意的坐了下来,又指指空出的那边沙发,说:“你坐吧。”
马群耀有些呆滞的坐了下来。
“我父母曾提起过你,说是你带坏了小凯,说你不好。我知道那是一些伤心过度的话,我也知道不是的,因为小凯每次提起你,都会笑,再痛都会笑。我知道你让他很快乐。所以我不能把他的信给你,那时候他接受痛苦的治疗,写的东西消极的很,尤其是最,后一封写在第二次手shu之前。他当时已经没办法写字了,是让我代笔的。在进手术室,他说如果他死了,这些就都不要交给你,也不要告诉你。后面你也知道了,他手shu失败,几天以后就离开了。”
“马群耀,他不想让你知道是为你好,收下他的好意吧。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放下他吧,我们所有人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不要再看了。”姐姐满是安慰的语气,但自己的眼里也闪起来了泪光。
马群耀抬起头来,迎上她悲戚的目光:“姐,我怎么放……”
眼泪突然决堤般的涌出来,大滴大滴的跌落在自己的裤腿上:“我等了他十三年啊,不是十三天,也不是十三个月,是整整十三年……”
马群耀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久到眼泪流出来的时候,眼眶都有些涩痛。那些硬生生憋住了这么多年的眼泪,最终还是败给了别人的一句安慰。
姐姐看着他的模样,也有了些动容,语气更加柔和了一点,想了好一会才做了决定:“我下午的飞机就要回瑞士了,我回去找一找,如果找到的话我寄给你。”
马群耀眼泪还在不停滚落,但听着她的话神智拉回来一些,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单纯为了安抚自己。马群耀大口呼吸了好几下,平息了些,才颤抖的掏出手机,却突然发现没有电关机了。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上地址撕下来递到姐姐手上。
姐姐认真的接过,又郑重的开口同他说:“马群耀,小凯离世后为了我父母为了我自己,我曾经攻读过心理学,我建议你去接受心理治疗。”
后面的每一天,马群耀都要在门口的邮筒里翻上好几遍,直到好几个月以后的某天,他真的收到了来自瑞士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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