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如参商

　　“凌厉哥哥！你又在练功呀！这是妈妈做——”一个看起来比宁谧稍小几岁的小姑娘轻车熟路地跑了过来。小姑娘长得颇可爱，圆眼，圆脸，笑起来让人想到初升的太阳。着红黄相间的袄裙，似一只金鱼，灵动又充满生机。袄裙看起来不菲，小姑娘也自带一种小富人家女孩子的骄矜。
　　宁谧打断：“说过多次了，挥刀时不要靠近。”
　　“哦。”小姑娘虽然被宁谧这样说过很多次了，但还是面带一些委屈。然后却又立刻在脸上绽出太阳花：“这是妈妈做的酥炸小鱼！我昨晚只吃了一点，偷偷拿出来给你的！”
　　宁谧没接话，认真拨绕着朴刀，举重若轻。小姑娘也没说话，知道再打扰宁谧就会生气了，便静静在旁等着，从日出站到太阳斜斜攀上海岸线。朴刀终于被放下了。
　　“凌厉哥哥，练完功了，可以吃小黄鱼了吗？”小姑娘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回来啦，看我搞到了什——”木栅栏外面，银河爽朗的声音向宁谧飞去，那声音在半路碰到小姑娘，于是在半空中立刻收束起来，敛成更拘束客气的语调：“咦…你的朋友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无妨。”&“你是谁？”宁谧和小姑娘同时回答。
　　“呃，我是他的…”银河突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他是我救命恩人。”
　　“凌厉哥哥又救人啦，又做好事啦！”小姑娘笑起来充满元气与活力——那是银河失去了很多年的东西。
　　“凌厉？你不是叫宁谧吗？”银河盯着地上的朴刀，看着宁谧，仅三秒钟就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场“男主隐姓埋名多年只为复仇，谁知无意中暴露身份”的大戏。
　　宁谧轻咬唇，压住叹出来的气，对小姑娘尽量收敛着不耐烦：“说过多次了，我是宁谧。”
　　“那是别人叫的！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我的凌厉哥哥！”小姑娘朝嘟着嘴。但又立刻转头看向银河：“姐姐好！我姓闻，叫初月。”
　　初月的感染力实在是太强了，银河也忍不住回了她一个微笑：“你好呀，我是银河。”
　　“姐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不是送礼物给凌厉哥哥，要报恩？”
　　“啊……这，算是吧……”银河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宁谧的眼中的浓雾因疑惑或好奇而敞开了一个豁口，但无人注意，他亦没有开口。
　　银河走到宁谧跟前，伸手递出竹篓：“抱歉啊，我看你睡得好像很不舒服，就没有吵醒你，擅自拿了个竹篓出门去了。你们这儿我不太熟悉，我尽力了，只搞到了一点穿心莲。我上大学的时候是红十字志愿者——啊，我的意思是，在我家乡的学堂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一点医药方面的知识，我略懂皮毛。我怀疑你可能有胆囊炎，所以我们先试试穿心莲，说不定可以缓解一下病情。没毒噢，它可以当菜吃的。”
　　“胆囊炎？”宁谧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是一种病症。我不是专业的大夫，仅仅是凭借粗浅的学问，根据你昨晚那个样子推断的，不一定准确，只能先试试。”银河诚恳地说。
　　“等等！”闻初月不知何时插到了两人中间。“姐姐昨晚就在这里了？！还和凌厉哥哥一起睡觉？！啊，而且你穿的——莫不是凌厉哥哥的衣服？！”
　　“啥？！”银河吓了一跳，反应比闻初月还大。这小孩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别乱说啊！你的哥哥睡地板，我睡床，我们没有一起睡。“说罢抬眼认真打量了一下闻初月，嗯，一看这小姑娘就是喜欢宁谧。
　　“那你还是夜宿凌厉哥哥家里了！凌厉哥哥，为什么你就不让初月在你家里玩到晚上呢？”
　　宁谧觉得好吵。“你该回家了。别让你娘亲找你。”
　　“娘亲…”初月焦躁放肆的神色立刻收敛了一半，“哦对，娘亲炸的小鱼！我这就走，凌厉哥哥记得吃！”
　　银河突然想到，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和男朋友一起走。男朋友知道她喜欢吃葡萄，掏出便当盒小声说：“我从家里带来的。“她开心地捻了一颗出来，还没尝到味道，就抬头迎面撞见邻居家以嚣张跋扈出名的小女孩。“金洪，你是不是在早恋！我要去告诉你妈妈！”金洪不会撒谎，憋红了脸也只能吐出一句：“你胡说！”男朋友把便当盒从金洪手里抽走，递给小女孩：“哥哥请你吃葡萄，你不要去找姐姐的妈妈呀。”小女孩端着便当盒：“谢谢哥哥！”说罢，还将得意的眼神投在金洪的脸上，神气地走开了。金洪觉得很委屈，她想要的是保护，而不是忍让。但好像男朋友这样做也没错，难道男朋友要替自己和小女孩吵一架吗？理亏的确实是自己，这个连小孩子都会欺负的自己。
　　其实闻初月没什么恶意，也不招人讨厌，和当年那个小女孩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是银河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恶作剧一下。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好人憋久了终成老巫婆啊。“你凌厉哥哥不能吃炸小鱼哦。”
　　“为什么？”闻初月的眼神里一小半是不解，一大半是不服。
　　“他身体不舒服，要好了才能吃鱼。”
　　“我不管！凭什么你说他不能吃就不能吃！我就要把小鱼留在这里！”
　　小女孩急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玩啊，银河忍不住又恶趣味地追了一句：“那可能只有我替他吃了。”
　　“——够了。”宁谧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丝沙哑，虽小声却有力。银河和初月都怔住了。
　　初月怯怯地说了句：“凌厉哥哥，我走了，小鱼放在这里，下次我再来看你！”转头跑开了。
　　银河则是直接没敢吭声。倒不是害怕，是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姿态好像太不够美好了，太放肆了，也太聒噪了。有点招人烦。理亏感。
　　宁谧拾起朴刀，回屋了。
　　银河一只手抱着装穿心莲的篓子，另一手端着闻初月的那盘炸鱼，有些惴惴地跟着宁谧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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