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季

　　楚识月愣愣地抬眼看去，一辆车停在不远处，旁边的灯光还没完全熄灭，雨水落在上面又跳出了弧线，光影之下，淅沥的雨声似乎有了形状。

　　楚识月犹豫了两秒，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神似裴闻辛，很大概率此刻他就坐在车里。

　　“不用了裴先生，”楚识月微吸了口气，捏紧手机，目光却是盯着车，“我不吃饭了，在这里等车准备回去了，谢谢您的好意。”

　　“凌晨两点，这边路段外车也进不来，塔尖位子不差你一个，今天也算麻烦你了。”

　　楚识月抿了抿唇，话都说到这份上，裴闻辛看来不是在客气，她要是再坚持不去，估计在圈内就会传她清高，看不起大牌明星了。

　　这辆不是劳斯莱斯幻影，楚识月没有多看，坐进了后座。

　　小陶是司机，裴闻辛坐在后面，她副驾驶和后座果断选了后面。
　　“麻烦您了。”楚识月说。

　　“小事。”裴闻辛淡淡道。

　　车辆渐渐驶离，楚识月从自己的角度可以看见后视镜里小陶不满的神色。

　　她收了目光，跟裴闻辛一样偏头看向窗外。

　　“楚小姐工作几年了？”裴闻辛忽然问。
　　“快一年吧，如果算上实习的话。”楚识月笑了笑，“其实现在也是在试用期。”

　　否则，她也不会大半夜地任劳任怨来送东西，实在太折磨人了。

　　裴闻辛没有领略到楚识月话里的自嘲，他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很认真地问:“那为什么不愿意找一个更高薪的工作？”

　　楚识月察觉到了这份尊重，沉吟了片刻，说:“裴先生，很感谢您对我的这份欣赏，不过我不懂娱乐圈这些，也没有任何背景，我想，不如手头上这份工作来得安稳。”

　　“你有顾虑很正常，我名下的公司收了不少人，出道的风险也很大，这些都是正常的。但我可以给你一年的时间考虑，你目前多少岁了？”
　　“二十二。”

　　“如果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能一起合作。”裴闻辛笑了笑，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的浅笑，楚识月看得真切极了。

　　楚识月想了想，说了声:“谢谢。”
　　虽然她用到的机会不大，但是裴闻辛这样的人物能给她机会，也算是极高的欣赏了吧？

　　很快就到了塔尖，裴闻辛订的位子因为请了全拍摄组的人，所以是一个很大的包间。

　　距离上一次来塔尖，已经过了一年多，变化无几，只是裴渐叙舍得花钱和哄人开心，包间里弄得漂亮又芬芳。

　　吃饭吃到一半，楚识月忽然小腹隐隐有些疼意，她面色一变，片刻后立即放下筷子，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匆忙拿包离开。

　　包里有她日常备着的一片卫生巾，解决了燃眉之急，很快楚识月站不起身了，小腹的疼痛感受越来越清晰，她费力地掰下一颗布洛芬，吞了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识月包里常会备这些东西，但她吃了药也不能立即好转。

　　冷汗涔涔下，贴着冰冷的瓷砖越发感受到了寒意，楚识月觉出胃里不舒服，跑到厕所去吐。

　　十分钟后，楚识月颤着手打开了水龙头，指尖碰到冷水的那一秒，她咬了咬牙，捧了一点水漱口，然后擦了擦唇，拿起包轻放在小腹上，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慢慢走了出去。

　　胳膊上全是汗湿，风一吹冷得楚识月发抖，双腿颤抖着几乎站不稳，半夜很难叫车，楚识月心里已经不是想叫什么车了，她只想赶紧回家，躺在床上，熬过那最为疼痛的三个小时。

　　一直叫不到车，楚识月没有形象地蹲在路边，布洛芬不知道是不是给吐出去了，包里也没有剩余的了，楚识月忍着疼，半睁着眼找手机联系人。

　　“喂，陈姐。”楚识月的声音细弱蚊吟，她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楚，“能求你个事吗。”

　　楚识月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还在下雨，淅沥的雨声时而在楚识月耳朵里传过，时而没有。

　　身后是辉煌的塔尖，那里面有钱人醉酒笙歌，有名的人好酒招客，商人为利谈资，筹码是穷人一生也看不见的数额。

　　楚识月意识有些模糊，她漫无边际地想，自己这一生，混迹其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在陈天真趾高气昂的时候，抬不了头；在裴闻辛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不敢伸手；在遇见裴渐叙的时候，居然还念着他……

　　“裴渐叙，裴渐叙……”楚识月轻轻地喊着名字，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注意力偏移，减轻疼痛。

　　—

　　楚识月是被饿醒的，胃像是弹簧一样，极度收缩之下，她又出了一身的汗，四肢无力地茫茫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识月？”陈姐的面容映入眼帘，楚识月苍白地应了声。

　　“来先喝点水。”楚识月接过水杯，手还有些微颤，温热裹席掌心，浅抿的水自喉头往下，浇在了胃里。

　　“有没有饿？这儿有清粥，吃一口？”陈姐说。

　　楚识月点点头，又哑着声问:“谢谢陈姐，这是哪儿？”

　　陈姐边把小桌子放上床，边说:“医院，当时你昏过去了，我就只好送医院了。”

　　粥已经凉了，楚识月尝了一口，微微顿住。
　　“怎么了，是不是冷掉了？”陈姐有些紧张。

　　楚识月摇摇头，垂下目光说:“温度还好。”

　　陈姐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我给你叫医生再看看。”

　　“陈姐，”楚识月看向她，问，“是不是有其他的人来过？”

　　陈姐诧异道:“除了我没人来过啊。”

　　“这个粥……是哪里买的？”

　　“点的外卖。”

　　楚识月“哦”了一声，继续吃着桂花味的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等陈姐一走，楚识月立马翻了翻口袋，终于在床头柜一堆东西下找到了□□，还真是点的外卖。
　　点单人是陈丽娟，就是陈姐。

　　盯着□□一会儿，楚识月自嘲地笑了一下，心想怎么还会盼着别人呢。

　　医生来检查过了，身体没有问题。
　　痛经给扎了几针，效果很好。

　　楚识月很快就出了医院。这家医院人很少，而且环境还不错，像个疗养院。

　　楚识月打趣陈姐找了个这么好的医院，说着要把所有费用都转给她。

　　陈姐支支吾吾了两声，讪笑了下:“也没花多少钱，不用。”

　　楚识月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认真问:“陈姐，是不是另外有人把我送到这里的？”

　　陈姐见瞒不过她，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我到的时候刚好看他出来，他就叫了医生，并且把我和你都送到了这里。”

　　“他不让我告诉你……”陈姐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陈姐。”从塔尖出来，又能叫医生的，那大概就是裴闻辛了吧。

　　刚回到家，林胜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小楚，你怎么让裴先生助理亲自送衣服过来了，昨晚上没在摄影棚里等着？”

　　“林导，我等了，后面出现了一点意外，衣服……没脏吧？”

　　“衣服能有什么脏的。”

　　楚识月听到后松一口气，她顺手打开自己的包，打算再塞一点卫生巾和布洛芬进去。

　　三言两语打发了领导，楚识月坐在家里抓了抓头发，然后打理了一下自己，去了公司。

　　公司发展得挺快，上升期整个团队都在加班。
　　这次跟几个品牌方合作，主办方置办晚宴，在皇家会馆，楚识月已经过了试用期，也算彻底是拿着正式工资了。

　　晚宴多是艺人和品牌方的合作，还有很多超级VIP的客户。楚识月负责服装这块，刚巧遇上了追F的人。

　　追F的创立者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在时尚圈里有了一席之地。
　　上次拍摄裴闻辛应该还能上一个位。

　　他们之间并不熟，楚识月也不好贸然上去打招呼，只先专注自己的事。

　　这次晚宴听说裴闻辛推掉了，但是陈天真来了。

　　楚识月稍微避着她，不想太接近，一直都离陈天真那边远远的。

　　烂漫的紫色灯光自头顶而下，夹杂着银河般的月色，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分明。

　　每一桌都是欢声笑语，楚识月看了两眼，又没什么情绪地移开了眼。

　　“哎妹妹，帮我个忙。”旁边有一个女生推了一下楚识月，说，“帮我挑个口红。”

　　女生看样子是个明星，大方得体，妆容十分精致，楚识月想不起来这位女明星的名字，又不好拒绝，跟着去了洗手间。

　　挑口红这事，未免有些太过亲密了，楚识月不好多说，委婉地表示恐怕不能胜任。

　　但是你女明星没介意，拉着她进了洗手间，反而像是要说什么话。

　　等门关上，女明星笑了笑，也没摸出口红，声音淡定:“你就是楚识月吧？”

　　楚识月点了点头，自己的名字有点“出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惹事了。”女明星擦了擦嘴角，等着楚识月的后话。

　　楚识月:“我不明白，我惹了什么事。”

　　女明星擦好了唇，又重新勾了口红，对着镜子一照，确定完美之后，才慢悠悠地看向楚识月，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我不是什么明星，我只是I-dear的VIP客户，刚才在品牌方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人。又很不巧，在那之前，听到了一些事。”

　　“有关我的？”楚识月有些想笑，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怎么会谈论她一个拿着五六千薪资的人？

　　“你不信？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要不是看你长得还不错，不忍心被人糟蹋，我才不会多此一举。”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留意的。”
　　“你不问是哪一个明星？”

　　“你会告诉我吗？”
　　“十八线开外的小流量，自己猜咯。”

　　这位侠肝义胆的VIP客户，在告诉了楚识月这些事之后，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楚识月看了眼手机时间，也准备离开了。
　　其实她不用一直等在这里的，只是大家都没走，都想趁着工作捞点什么亦或是见见世面，所以她也留在了这里。

　　既然已经引人注目了，楚识月想，就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待吧。
　　退出晚宴，楚识月在外边站了一会儿。
　　二楼有个天桥，楚识月站在上面吹了吹风。

　　晚上的月亮十分清晰，月光蔓延云层，倾泻下来，与地上的灯光融合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待太久了，楚识月感觉到脚下的桥微微一动，她微微一惊，往周边一看，看见了一个熟人。

　　“巧，又见面了。”裴渐叙开口道。

　　楚识月微微垂眼，应了一声。
　　她心里想得很清楚，自己此刻应该离开，留给裴渐叙一个背影，但是寂静的夜晚之下，楚识月抬不动脚，她想，再多待一会儿。

　　“听说那天你和陈天真单独待了一会儿？”裴渐叙站到楚识月的旁边，问道。

　　楚识月抿了抿唇:“对，你对她……”
　　楚识月咬了咬舌尖，心想裴渐叙和陈天真究竟是什么关系，跟她也没一点关系，她不该多此一问。
　　就在楚识月想着怎么扭转话题的时候，裴渐叙柔和的声线响了起来。

　　“陈天真是我哥手下的一个小花，那天她不舒服，我碰巧看见了，就多照顾了一下。”

　　都照顾到怀里去了，楚识月暗暗地想，她面上却没什么情绪，问:“都是已经订婚的人了，裴先生就没想过要洁身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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